那求畫的年輕女記者得意了:「瞧,文竹太小氣了,只是口頭說說而已,還沒有真的和大畫家有什麼作為,文竹就吃醋了。林大師你可要好好侍候喲,我們的文竹可不是好欺負的。」
另一個年輕女記者打趣著笑道:「這樣說恐怕是顛倒了,我看林大師溫文爾雅,只怕要被文竹欺負。林大師,如果文竹欺負了你,就來找我為你打抱不平,我來替你懲罰文竹。」
那求畫的女記者一唱一和,更放肆地說:「哈哈,要林大師來找你抱不平,只怕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了!」
嘻嘻哈哈一番,這幾個嘴頭工夫厲害的女記者才拐進曲廊裡面的一間包房。當然不會要史文竹請客,也不會要林劍風請客,更不會是自己掏錢,自有大老闆埋單。
這一鬧,把兩人剛才的不愉快衝得煙消雲散。林劍風舉杯說:「你得新聞獎了都不告訴我,來來來,獻給你──遲到的祝賀。」
史文竹爽然干罷一杯,對林劍風說:「就是採訪三陪小姐的那個系列,其實得獎不得獎也沒什麼意思。」
「你已經有這樣的成就了,還要到深山老林當隱士?」林劍風不解地問。
「功名如塵土,富貴如雲煙,只是心靈永遠在找尋一個安頓的家。」史文竹脫口而出。頓了一下,又說:「對所謂的功名我已經厭倦了,對都市的喧囂我感到厭倦了,只想躲到一個地方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再說,成了名記者,有人嫉妒,得了新聞獎,更有人不服,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啊!」
林劍風瞇著眼睛看著史文竹,說:「我看是做名女人更難,還是像我這樣好,大隱隱於市,閒雲野鶴,無拘無束,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
林劍風越是對史文竹講一些大隱隱於市的道理,史文竹越是堅定了自己的選擇。第二天上午她遞交了辭職報告,儘管社長總編輪番做工作,許諾給她部主任職位,她還是堅持說是「因為個人原因」而辭職。中午請同事吃飯成了告別宴會。
史文竹是沒有準備得到報社批准的。下午她叫董事長開車來裝走辦公室裡自己的兩袋資料和物品,匆匆忙忙風風火火地和報社同事們道別。
林劍風剛回到家,就聽到敲門聲,打開門一看,他愣住了,原來是白衣人胡先生。
林劍風突然想到許克明曾說的「他們鬼魅一般」,現在,他終於感受到了這種鬼魅一般的恐怖。
這次,黑衣人沒有來,然而,林劍風感到單槍匹馬的白衣人胡先生更可怕,他竟然找到了他的家。一般來說,大多數朋友都不知道他的住處,只有他的情人知道。
林劍風本想將胡先生帶到樓下的茶館,然而,胡先生已經一腳踏進了他的「狗窩」。想到已經不明不白地收了10萬元,俗話說,吃了別人的嘴短,收了別人的手軟,林劍風只能接受胡先生已經進門的這個現實。
胡先生陰冷地乾笑兩聲,說:「林畫家,看來你不怎麼歡迎我這個客人?」
林劍風笑道:「哪裡哪裡,你是我的重要客戶,哪有不歡迎大客戶的道理呢?只是,我這狗窩亂糟糟的,我們還是到下面茶樓談吧。」
「確實太亂,與你這個大畫家有點不相稱啊。」胡先生環視了一圈林劍風的狗窩說。「不過沒關係,我不是來取畫的,還是來向你討教的,找到了另外一塊舞人玉珮的線索了嗎?」胡先生又問。
林劍風神經質地掠了自己亂哄哄的房間一眼,還好,他沒有將他的那塊舞女玉擺在外面,否則,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他就說不清楚了。
「沒見到另外一塊舞人玉珮。」林劍風說。
「那塊舞人玉珮,研究出結果沒有?」
「近來趕畫,忙,沒有時間深研,還是沒有什麼新發現。」林劍風慢吞吞地說。
胡先生不滿地說:「是給你的錢不夠多嗎?」
「與錢沒有關係。」林劍風也不滿地說:「你好像不信任我,與舞人玉珮相關的情況你從開始就隱瞞我,你說這塊玉有特殊的功能和作用,到底有什麼樣的特殊的功能和作用?還有,你要通過收藏這塊玉達到什麼目的?這玉能給你帶來什麼?你都沒有告訴我。」
胡先生在林劍風的狗窩中,圍繞畫案走了一圈,他深深地望了林劍風一眼,說:「好的,我回答你的問題,但你要先對我承諾:不能將這塊玉的秘密說出去。」
「如果你告訴的是秘密,我為什麼要說出去?但如果你告訴我的是公開的秘密,別人也知道這個秘密,可與我無關。」林劍風圓滑地說。
胡先生冷冷地說:「別和我繞圈子,我需要你的承諾。」
林劍風望了一會兒胡先生,他看到胡先生的眼睛裡有一股可怕的殺氣。林劍風說:「我承諾。」
胡先生頓了一下,冷冷地望著林劍風說:「這塊玉不是一般的玉,可能是一把鑰匙。」
胡先生的話讓林劍風驚詫不已,他和史文竹研究了這麼久,也知道這塊玉不是普通玉而是有功能的玉,但為什麼他們就沒有想到這是一把鑰匙呢?
胡先生繼續對林劍風說:「但同樣的玉有兩塊,我們不知道到底我手中的這塊玉是鑰匙,還是另一塊我們尋找的玉是鑰匙。」
「是開什麼門的鑰匙?」林劍風問道。
「當然不是現代門的鑰匙。」胡先生頓了一下,說:「當然是古代門的鑰匙——墓門。」
「哦——」林劍風輕輕地歎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盜墓的?!」
「別說得這麼難聽,我不喜歡聽盜墓這兩個字。」胡先生說:「以後你對我說盜墓這兩個字的時候,一律改為尋寶,或者淘寶。盜墓這兩個字已經老掉牙了,現在不是有尋寶鑒寶嗎?不是有淘寶嗎?我喜歡這種現代字眼。」
「盜墓——哦,不好意思,說漏口了,我是說,尋寶是犯法的啊。」林劍風說。
「誰說尋寶犯法?」胡先生強硬地說。
林劍風不好再說什麼,他只是小聲地說:「風險太大了。」
「沒有風險。」胡先生又在林劍風的客廳裡轉了一圈,摸著他的博古架上的一件元卵青釉堆粉葫蘆型五彩執壺說:「這件瓷器不是墓——尋寶來的嗎?」
胡先生也說漏嘴了,差點說成墓裡來的。林劍風知道,他說尋寶來的,其實是說墓裡來的。
胡先生又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塊紅山玉豬龍,欣賞著說:「這塊紅山玉豬龍,不也是尋寶來的?」胡先生指著博古架下面放著的一隻甘肅彩陶四足鼎,說:「這大地灣彩陶四足鼎也是尋寶來的。我看了一下,你這客廳裡至少有30件古董是尋寶來的。」
林劍風心裡暗自驚詫,這白衣人胡先生竟是一位識寶高手,涉及的收藏門類竟然如此之廣,儘管他只點了他的三件藏品,但每一件的名稱和斷代都說的如此準確,實在不可小看。
確實,他的客廳中的藏品不少於30件是從墓裡出來的。古董收藏分兩類,一類是傳世品,一類是出土品,傳世品指未曾入土在民間流傳下來的,出土品就是指從墓地裡出來的文物。
20多年前,林劍風剛開始古董收藏時不分傳世品和出土品,在收藏市場看到,只要是喜歡的,一概收藏。後來,他感到出土品說不清楚,就不再收藏墓裡出來的瓷器古董,只收藏明明白白的傳世品。
「如果說尋寶犯法,你已經犯了30多次法了,罪該萬死。然而,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胡先生說:
「跟我們干沒有任何風險,只有巨大利潤,這次行動成功,一件寶貝,就比你這30多件古董的價值還要高。你不是大收藏家嗎?你是知道珍品古董的價值的,我可以承諾,事成之後,我可以給你30件寶貝,其中5件任你挑選。」
「我不會跟你們幹的。」林劍風斷然拒絕了。
「哈哈哈——」胡先生第一次放聲大笑了,他笑的時候,就像貓頭鷹在叫,笑得讓林劍風毛骨悚然。笑畢,他對林劍風說:「不是你願意不願意,而是你已經跟我們一起干了。上次你為我們鑒定這塊玉舞人,就是證據。」
「我並沒有鑒定出什麼啊。」林劍風說。
胡先生一言不發,從口袋裡拿出一隻不起眼的錄音筆,按下開關,錄音筆裡流出林劍風的聲音:
「應該還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舞人,兩個玉舞人是一對。」
胡先生的聲音:「看來我們找你找對人了!你是第一個看出有一對玉舞人的專家!」
林劍風的聲音:「賞多少錢?」
胡先生的聲音:「提供準確線索的,賞10萬元,幫助我們買到這塊玉的,賞50萬元佣金,如果誰能將這塊玉賣給我們,我們可以出高價——500萬元。」
林劍風的聲音:「畫都沒看,怎麼能收你10萬元錢呢?」
胡先生的聲音:「隨便你給一幅畫,我們不在乎畫,而在乎玉,買畫是幌子,鑒玉才是根本。」
林劍風聽了錄音筆裡播放的聲音,氣憤地說:「你……你們太卑鄙了!」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胡先生說:「你沒有選擇,必須和我們合作,但你要知道,我們卑鄙,當你得到巨大的好處時,就會覺得我們高尚了,這一單完了,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互不相識。」
「如果我不合作呢?」
胡先生又像貓頭鷹那樣陰冷地笑笑,說:「你不會不合作,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知道秘密的人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合作,一條路是死。古玩一條街兩個買玉人的死你一定知道吧,他們就是不合作的前車之鑒,我們說到做到。」
林劍風心裡一陣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