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中國傳統文化，林劍風也來了興趣，他對史文竹問道：「四獸和中國古代道教的四極說有沒有關係呢？道教中稱四極為金闕都堂主宰天蓬天猷羿聖佑聖四真君，這四真君也稱為四極大帝，各有職能，北極紫微大帝總御萬星，南極長生大帝總御萬靈——主管萬靈之壽夭，太極天皇大帝總御萬神，東極青華大帝總御萬類——主管救度眾生。」
「四獸和四極似乎也有一定的關係，都涉及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但四獸和四極是有差異的，四獸是四個動物的形象，四極則是四個真君人物的形象。」史文竹說：
「說到四極，我想到了還有四御，四御由四極演化而來，宋代以後，也有以四極大帝作為四御的，有的也稱作四帝，即道教三清尊神下的主宰天地萬物的四位尊神：玉皇大帝、中天紫微北極大帝、勾陳上宮天皇大帝和后土皇地祇。在最初的道教典籍中原是六御，後來，為了符合道經的四輔，即太清、太平、太玄、正一四輔的要求，從六御中去除掉了太乙救苦天尊和長生大帝，成為了後來的四御。」
兩人談興正濃，服務小姐上來為他們續上了咖啡。林劍風說：「與四極四御相似的，還有四靈官，即玄帝御前護衛三境四靈四聖王馬趙溫四大元帥，他們是道士行法護衛神靈。」
史文竹說：「在道教典籍中，關於這四位護法元帥的人員有不同描述，有的沒有玉樞火府天將王靈官，而改為岳飛了，四大元帥稱為馬趙溫岳。還有的將四大元帥稱為馬關溫趙，即馬王爺，又名馬華光、馬靈耀和馬天君，民間俗稱馬王爺三隻眼；關公也稱或關帝；溫瓊被稱作瘟元帥，在江浙地區最為有名；趙公明元帥屬於護法神兼財神的職位。但這四大元帥和四獸則沒有多大關係。」
林劍風將舞女玉珮紋飾圖遞給史文竹，說：「虛心請教一下，這四獸在這塊玉上起什麼作用？到底代表什麼呢？」
「如果只是一塊玉，四獸紋飾圖在這裡僅僅只是表示裝飾作用和吉祥寓意作用，是用來表示驅邪鎮鬼，避災納祥的。」史文竹盯住玉珮上的紋飾圖看了一會兒，說：「但這塊玉受到這麼多人爭購和尋取，顯然還有其他寓意和作用。到底有什麼作用和寓意呢？我還要查查資料，好好想一想呢。這樣吧，這兩張圖給我，我帶回家好好研究研究。」
聊著舞女玉珮紋飾圖，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史文竹點了一份焗石斑飯，配紅棗燉排骨湯，林劍風點了一份黑椒牛扒飯，配花旗參燉烏雞湯。
「又和你一起吃飯了，你不會再趕我走了吧。」史文竹一臉怪笑，對林劍風說。
「對不起，再也不敢了，誰叫你今天才告訴我你是犯罪心理學家呢？」林劍風笑道。
「還是刑偵專家。」史文竹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要不好好待我，小心我把你刑偵了哦。」
林劍風笑說：「這頓飯我請你，可不能白吃哦，吃了這頓飯，要把舞女玉珮紋飾圖破譯的。」
「破譯？」史文竹頓了一下，突然將手中的筷子往玻璃餐桌上使勁一拍，「啪」的聲音驚得周圍幾對吃飯的情侶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連林劍風都驚得往後一仰。
林劍風忙抬起手，對史文竹將手掌往下壓了壓，小聲說：「驚起一片鷗鷺呢！」
史文竹望望周邊盯著她看的眼睛，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吐了吐舌頭，看到周邊的人都舒了口氣，繼續吃飯，她將右手捲成喇叭形，湊近林劍風的耳朵，興奮地小聲說：
「密碼！」
林劍風似乎沒有聽清楚，不解地問：「你說什麼？」
史文竹說：「你剛才說破譯提醒了我，破譯什麼呢？當然是破譯密碼，這舞女玉珮紋飾圖可能是一個密碼！」
這是一個驚喜的發現，林劍風也為這一發現而激動，他問史文竹：「你能肯定嗎？」
史文竹搖了搖頭，說：「不能肯定，只是直覺，揣測，一閃念。」
林劍風有些失望，吃了一大口黑椒牛扒，一邊大嚼一邊說：「直覺和揣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你還是慢慢研究吧。」
「但我有了研究的方向和線索啊！」史文竹依然很激動，說：「我可是對中國古代密碼破譯有研究的，發表過中國古代文化密碼破譯論文的哦，有了方向和線索，密碼破譯就成功了一半！」
林劍風對史文竹的自信將信將疑，他說：「有了結果，隨時通知我。」
吃過午餐，兩人都還有各自的事情，史文竹下午有一個預約採訪，她拿著兩張舞女玉珮圖，站起來向林劍風燦爛地一笑說：「告辭，謝謝你給我畫了這兩張寶貝的圖，這是我在茫茫暗夜中摸索時看到的最激動人心的燈火，我感到我的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林劍風也站起來，將史文竹送到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說：「哦，後天老皮有個畫展，還要有勞你寫一個專訪，在報紙上隆重報道包裝一下。」
「在哪裡展？」史文竹問道。
「雅藝美術館，上午10點舉行開幕式。」林劍風說。
史文竹一邊匆匆向招手攔的一輛的士走去，一邊扭頭給林劍風一臉陽光燦爛的笑，瀟灑地揮揮手，大聲說：「後天上午10點，雅藝美術館見！」
看到史文竹陽光燦爛的笑臉，林劍風感到陰雨綿綿的天豁然開朗。
瀟瀟春雨中，雅藝美術館又迎來了新的畫展──老皮鐵皮臉譜油畫歸國匯報展。
儘管是雨季，路上行走不便，然而在這個私家車與日俱增的城市裡，市內外美術界人士、社會名流、政府官員、企業家、收藏家和藝術愛好者還是紛紛而至，將美術館的大廳佔滿了。
「歸國匯報展」這個名稱是林劍風取的。「遠來的和尚好唸經，本土的東西再圓滿，也沒有外國的月亮圓，什麼東西只要沾上了點洋味，泥巴也成了金子。現在大家對歸國華僑的熱情還沒有冷，尚可利用。」他說。
老皮不是歸國華僑，但這次應邀到巴黎美術館和米蘭美術館舉辦「中國臉譜」展，轟動了歐洲畫壇，已經有幾家機構和愛好藝術的富豪邀請他移民歐洲，他也願意成為一個准巴黎人。
開幕剪綵儀式過後，林劍風帶來了史文竹。他將老皮從展廳中的人堆中拽出，到一間會客室實行關門採訪。
看到老皮應接不暇顧此失彼茫茫然的樣子，史文竹說：「不要著急，老朋友了，我對你很熟悉，背景資料採訪就免了。我只提幾個問題，採訪只需要佔用你15分鐘。第一個問題是，你認為你的畫展在巴黎和米蘭的轟動取決於什麼？或者說，你自己評價一下你在歐洲畫展成功的優勢？」
自從幾個月前老皮幫助史文竹合謀將閉門不出的沉淪中的林劍風叫出來，導致林劍風在國貿大廈旁邊的嘉賓路上出車禍後，老皮和史文竹就很熟悉了。
老皮笑笑，對史文竹說：「我認為我的成功在於兩點：第一，我的題材選取得好，我的這次展覽全部是富有濃郁中華傳統文化的京劇臉譜題材，如果一幅兩幅，觀眾可能不會在意，但整個畫展全部是京劇臉譜，這在歐洲人眼裡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因此對歐洲人有吸引力；第二，我在繪畫材料上有了改進，自從荷蘭畫家愛克兄弟發明油畫以來，過去600多年，油畫都是在畫布上畫，當然，畫布也分很多種，其中亞麻布以其堅韌和防腐力強而成為最理想的畫布。然而，世界上還有沒有比亞麻布更堅韌耐久的畫布呢？多年以前我就開始尋找，我終於找到了，這就是鐵皮！」
史文竹一邊刷刷刷地在採訪本上飛快地速記著，一邊問：「你是如何找到的呢？」
老皮回憶起這個經歷，興致勃勃，十分得意：「70年代末，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從新華書店獲得一大批統一規格的馬口鐵皮。這麼多鐵皮扔掉了可惜，派什麼用場呢？當時窮，沒有錢買畫布，我靈機一動，何不以此代作油畫布使用。我用白色的油漆將表面的『文革』內容塗掉，幾天後，我將鐵皮帶到鄉下寫生，沒想到畫筆在鐵皮上直打滑，油畫顏料也粘不上鐵皮，效果極差。回到畫室，我生氣地用畫刀將鐵皮上的畫刮掉。就在我一刀一刀地刮的過程中，鐵皮上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油畫色在鋼刀與鐵皮的摩擦與擠壓下，產生了妙不可言的『潤味』肌理效果。這只有在水彩、水墨畫上才會出現的特殊效果在鐵皮上出現了，真是令人不可思議。我彷彿在黑暗中猛然看見東方的曙光，茅塞頓開。於是，我決定用鋼刀來對付鐵皮。現在看來，以硬對硬，正是鐵皮油畫成功的關鍵。」
「和畫布油畫相比，鐵皮油畫有哪些特點呢？」
「有三大特點：第一，發揮畫刀的長處，利用刀面、刀鋒、刀尖的特點，採用刮、拉、點、彈等技法，使畫面的色彩更為豐富、響亮、自然、渾厚，刀法比筆觸（筆法）具有更大的活動範圍和更理想的表現力。第二，油畫色或厚或薄，用刀輕重可隨意掌握，淡色上可加深色，深色上也可加淡色，均可一氣呵成，氣韻生動，剛柔並濟，粗細相宜，畫幅不大，卻很耐看。第三，作畫時更加簡便實用，省去了畫布、畫框、畫筆、調色油和許多煩瑣的準備工作，更省去了洗筆這一油畫家最感麻煩的事情，畫完之後，只須用廢布將鋼刀擦一下即可……」
聊著的時候，有幾個收藏家推門進來，問老皮的鐵皮油畫多少錢一幅。林劍風故作神秘地將他們打發走：「記者正在採訪，記者正在採訪，現在要和老皮談的收藏家排著隊呢，對不起，請你們先出去排隊等著吧！」
老皮還要說什麼，被林劍風眨眨眼擋著了。林劍風將幾個收藏家連推帶勸地弄出去了，回頭把門關上。
老皮笑著說：「我辦展覽就是為了吸引收藏家，把畫賣出去，客戶就是上帝，你把我的上帝趕跑了，也不怕破了我的財運？」
林劍風說：「你這就是不懂了，我這是為你造勢──造就更大的財運。這些土老財收藏家呀，他們怕的就是你把他們當上帝。你把他們當上帝，他們以為你沒料，不再料你，或者是狠砍你的畫價。你的架子大一點，他們會以為你好了不起，就是價高一點，他們也買得開心。他們買畫根本不是收藏，而是投資，是為了讓錢生錢，或者是為了附庸風雅，他們判斷一幅畫值不值得買，憑的是什麼？憑的不是畫的好壞，憑的是對這個畫家的感覺，他們哪裡知道藝術品的真正價值？」
「好你個劍風，怪不得你的畫價節節攀升，原來你是會自己造勢，自己炒作自己呀，我算是服了你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前一晃而過，好像是茗玉！
林劍風忙追了出去。
「茗玉！」林劍風試著對那熟悉背影叫了一聲。那披髮女子一回頭，用清澈的眼睛望著他。果然是茗玉！
茗玉正和一個中年男人走在一起，回頭看到是林劍風，她驚喜地「呀」了一聲，對林劍風笑逐顏開地說：「林大師！是您啊！」
真正看到是茗玉，林劍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自從在鑒玉齋看到清純透明的茗玉，在古玩一條街走丟後，他就一直惦記著茗玉，但再也沒有見到過茗玉，只是在他的夢中曾出現過茗玉清亮的身影和姣好的面容。
看到茗玉身邊那個老成持重的中年男人，林劍風一眼就知道了他們的關係。林劍風笑道：「自從上次在古玩街走丟了，一直惦記著你呢！怎麼，過得還好嗎？」
茗玉笑道：「是啊，上次在古玩街你突然被人拉走，害得我的包被劃了，錢被偷了。」
「後來我聽許老闆說過，都是因為我沒有盡責，讓你的錢丟了，我想賠你1萬元，一直找不到你的人。」林劍風一邊說，一邊掏口袋裡的銀行卡，一邊四處張望看有沒有取款機。
茗玉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伸手攔住林劍風，說：「林老師，您就不用客氣了，現在我不缺錢。再說，我丟了錢，也不該您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