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就在你的手上,我沒有這塊玉。」許克明在市場上歷練多年,是何等精明,他多了個心眼。
「這塊玉有兩塊,一模一樣,我手上的只是其中的一塊,還有一塊在你手上。」小伙子說。
許克明心中更是詫異,小伙子說得如此確鑿無疑,儼然掌握了準確消息。
「你開個價吧,我要買。」小伙子強悍地說。
一聽這話,許克明就知道小伙子不是搞收藏的,真正搞收藏的人不會這樣說話。他不清楚小伙子的來歷,望著小伙子,只是輕輕搖頭。
「玉就在你的手上,我們有確切信息,這塊是從陝西來的,是一個姑娘賣給你的,你不要裝不知道。」小伙子有些急躁地說。
小伙子說話有一種狠勁和霸氣,憑直覺許克明感到來者不善。
他有了決定,乾脆說道:「玉現在已經不在我這裡了,賣出去了。」
其實玉就在保險櫃裡躺著,許克明不想讓美玉在這種粗野的人手上糟蹋。
「誰買走的?」小伙子有些著急地問。
「誰買走的?我也不認識,也不需要認識,有人買,出得起價,我就賣。」許克明淡然一笑說。
「你是多少錢賣出的?」小伙子又問。
「268萬元。」許克明說。
「那我出536萬元。」小伙子說,「你能不能找到,我加一倍的價買回來。」看到許克明疑惑的神情,小伙子又說:「成交後,我給你20萬元的佣金。」
許克明心想,真的是撞到鬼了。這塊玉268萬元古生還沒有接受,居然有人願意出536萬元。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但許克明擔心這其中有陷阱。如果有人討價還價,許克明會覺得很正常,但有人加價,或願出超出他心理的價位,他就會警惕。
「我真的沒有買家的聯繫方式,你看來這裡買東西的都只有賣家派名片的,哪有買家自報家門的?」許克明對小伙子說。
第二天,小伙子和一個中年人又來到許克明的店舖。自然,從許克明這裡,他們依然沒有找到買家的線索。
許克明對林劍風講述了這些,但他沒有說他騙了那兩個買家的事,也沒有說當時玉還在他的保險櫃,而是說玉在小伙子來之前已經賣掉了。其實舞女玉珮是在小伙子和中年人來他店裡後的第二天才匆匆出手的,他擔心這玉珮有什麼問題,到底有什麼問題,他只是直覺,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只想趕快出手。
林劍風聽許克明講述的這些,第一反應就是這小伙子和中年人可能是兇手。他把這一直覺告訴了許克明,說:「你快報案啊!玉在他們手上,就是罪證,他們可能是一個團伙。」
「我又沒有看到他們殺人,何必多管閒事?」許克明說。
「警方正在收集線索呢,你的線索或許有助於警方盡快破案。」林劍風說。
「這只是你的想像,但你想過沒有,一旦報案,警方便會沒完沒了地找我,或許節外生枝,引火燒身。如果警方真的找到那兩個人,又沒有證據證明,那我不麻煩了?或者那兩人真的是殺人犯,但他們是黑道上的,即使他們坐牢了,他們的兄弟會放過我嗎?我的小命還保不保?」許克明說。
林劍風真正感受到了許克明的城府之深,思慮之細密。
這兩塊玉很神奇,又似乎是不祥之物。最後,許克明和林劍風約定,有關舞女玉珮的情況,雙方都要保密,到此為止。
林劍風所想的是,他要收藏這兩塊玉。以前每當發現他喜歡的古玉,最後都如願以償收藏到了,有些是用自己的畫換的,有些是買來的,只要給賣家送一張他的畫,往往就能如願以償。而這兩塊絕品玉珮,他是志在必得。
放下電話,林劍風還在想像這兩塊神秘的古玉,還有茗玉,以及圍繞這兩塊玉所發生的一切。好久好久之後,他才重新拿起畫筆,又飛快地畫了起來。只有在繪畫中,他才能拋開煩惱,才能抒發他心中的苦悶。
「丁零零──」急遽的電話鈴聲將林劍風從沉醉的畫境中驚醒。他哆嗦了一下,手中的筆在瀑布處落下了一團墨點,他氣憤地神經質地將畫紙撕得粉碎,一把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兩腳。
看著不停地響著振鈴的電話,彷彿打量一個外星怪物,林劍風似乎不敢相信這是找他的電話。過了好久,他才提起話筒。
「劍風呀,你的病好了嗎?」是陸燁嗲聲嗲氣的聲音。頓了一下,也許只有兩秒,陸燁說:「我前天買了一塊玉,你過來給看看吧!」
林劍風一時沒話。
「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你了。」陸燁著急地說,「快過來吧,再不過來我可就要發瘋了!」
自從張可死後,林劍風就在心裡對自己發誓,永遠不再和其他女人有情感交往,除了吳欣然。所以,只要是女人打電話來,他都托病拒見。近一個月來,陸燁已經打了不下十次電話,每次來電話,他要麼不接,要麼以一聲「病了」而掛斷電話。
聽不見林劍風的應答,陸燁不悅了,挑逗地調侃道:「不理我了?每次打電話要麼不吭聲,要麼就是病了,是不是陽痿病?」
林劍風終於惱了,火山噴發似地吼道:「就是陽痿病,還得了艾滋病,你想找死?!」
說著,他狠狠地摔下了電話倒在床上,死一般地仰躺著。
這是他第一次對陸燁發火。陸燁不僅是他的情人,還是他的經濟資助人,以前他想都沒有想過他會如此對待陸燁。他只是迷戀陸燁的美貌和身體,但沒有愛過她,甚至從來沒有在乎過她,在他的眼中,她只不過是一個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墮落的女人。現在他憎恨她,憎恨他們的關係,更憎恨他自己,因為他感到他自己也墮落了,甚至比陸燁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使他感到羞愧和恥辱。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又響了。
林劍風沒有起來,他懶得動,他以為還是陸燁打來的電話,根本就不想接。
電話鈴響了一會兒,停了一會兒,又響了起來。這次鈴聲非常執著而漫長,彷彿你不接,就要一直響下去。
林劍風實在忍耐不住了,一把抓過來吼道:「你發瘋?你還沒死?!」
他以為還是陸燁,沒想到聽筒裡「撲哧」一樂:「大畫家,是你瘋了吧,大畫家都是瘋子!」接著,又是一陣爽朗明悅的笑聲:「是啊──大畫家,我還沒死,這次差點死了,不過閻王爺不收。」
聲音非常熟悉,有那麼一瞬,林劍風竟聽成了是張可的聲音。然而,張可已是黃鶴西去。那麼,是誰呢?林劍風腦子一團糨糊,竟一時記不起來是誰。
「閻王爺說我還沒有採訪我們的大畫家勒,咋能收我呢?」那邊頓了一下,彷彿要給他一個回憶的機會,聽到他還是不吭聲,才又一字一頓地清晰地說:「怎麼,貴人多忘事,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對方快人快語。林劍風記起來了,脫口而出:「史文竹!」
他再沒有稱她「大記者」,因為現在已沒有那個心情。
「我知道你忘不了我的,哈哈哈,果然!」史文竹開心地笑道。
史文竹無遮無擋的笑聲,使近一個月來將自己封閉起來的林劍風心裡開朗了一點,然而,他還是沒說話,他等待著她說話。
史文竹沉默了一會兒,也許只有四五秒鐘,她感覺到了他的等待。她明快地說:「想見你,有時間嗎?」
「什麼時間?」林劍風惶惑地問。
「今晚,就現在,可以嗎?」史文竹自信地說。
她的口氣滿以為林劍風會說「可以」,沒想到林劍風說的是「不可以」。
「為什麼?」史文竹詫異地問道。
「因為我現在沒心情。」
「我給你帶回來了一件禮物,你也沒心情要?」史文竹就像哄小孩一樣,依然樂觀,有耐心。
「不要。」現在的林劍風對一切都拒絕。
「我可是剛剛回來就給你打電話的,你就這麼不給面子?」史文竹有些失落地說。
「你剛回來?從哪裡回來?」沉默了一會兒,就像一陣可有可無的風輕撫而過,林劍風淡淡地問道。
「呀──你忘了?走的時候我還給你打過電話,告訴過你我要參加全國記協組織的重走長征路採訪團,我是從窮山惡水中走出來的呢。可真是一路驚險,九死一生,想不想聽我的悲壯故事?」史文竹又有了高昂的興致。
「你走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林劍風完全沒有印象了。
「當時想約你聊聊,遭到你的拒絕。」史文竹委屈地說。
「在你面前我感到好沒面子,其實我只是想給你道個別,你在電話裡不明不白地嘟噥了兩聲就掛斷了。」
林劍風依稀記起來了,那是張可死後的兩三天,當時他對任何人的約會都不會有興趣的。
想到史文竹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給他打電話約會,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又是第一個給他打電話想見他,林劍風有些感動。
「我病了,不好意思。」他誠懇地說。
「病了?」史文竹關切地問道,「病了這麼長時間?一定病得很嚴重吧?」
「是的,病入膏肓。」林劍風小聲說,「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吧,以免傳染給你,很危險哦。」
他早就感受到了史文竹對他別有深意,從她不斷迫切地約會他就能感受得出來。他知道一旦見面,他們的關係肯定有開始就有過程,有過程就有結果,有結果就有傷心。
這似乎成了慣性,從開始的時候就知道了結果,而他已經厭倦了這種情感程序化的慣性。
「我可是越是艱險越向前的,有危險才有刺激嘛。」史文竹不知道他現在的心態,她依然熱情地說:「就讓我被傳染一次吧,我想來看看你,我心甘情願被你傳染。」
「別,千萬別來。」林劍風認真地說:「等我病好了我們再見面好嗎。」
他是緩兵之計。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史文竹當然也就適可而止了。
不過,這晚林劍風破天荒地在電話中和史文竹聊到很晚。
史文竹講到她最近發現的一個爬山溯溪的好去處——海濱雨林,激起了林劍風的興趣。海濱雨林在紅棉山蝴蝶谷,蝴蝶谷也是史文竹取的名,就和海濱雨林是她取的名一樣。史文竹說,海濱雨林具有一切熱帶雨林所具有的特點:原始、古樸、人跡罕至,裡面有原生態的自然風光,有和恐龍同時代的古老的植物沙欏(據史文竹考證,這是世界上僅存的沙欏),有珍稀植物禾雀花,還有很多珍稀植物和珍稀鳥類,甚至還有一些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和西雙版納一樣風景如畫。
「海濱市還有這麼美的地方?」林劍風的反應是驚喜,還有驚訝,他不相信海濱還有這樣原生態的地方。
「海濱就不能有這麼美的地方嗎?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探險呀!」
「好啊!」林劍風脫口而出。馬上,他又感覺上了史文竹的當。
原來,引誘林劍風出來,才是史文竹的真正目的。
他馬上又怏怏地說:「還是等我病好了再說吧。」
史文竹有點嬌嗔的口氣說:「那……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