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初夏的風箏 第43章 睡美人,歡迎回歸愛情城堡 (1)
    回到房間,徵淵撥通了易千秋的電話。

    「你好,小易,我是徵淵。我……已經自由了。」

    易千秋立刻明白了「自由」的含意,她咬緊嘴唇,沒有說話。

    「我想到初夏家裡看看……我知道你一直保留著她租住的房子。我想知道那些日子她一個人是怎麼過的,我想我現在終於有資格踏進她的生活……」

    徵淵撐傘站在一棟破舊居民樓前。在陰雨天的灰暗背景下,這棟舊樓顯得更加破敗蕭條。

    地下一層,3號房……

    徵淵走進樓裡,光線立刻暗淡不少,他看看周圍牆壁上遍佈的污垢灰塵,向更黑暗的地下室走去。

    走過一段逼仄台階,徵淵藉著走廊裡的暗淡燈光找到了3號房門。

    站在房門前,他顧不得空氣中飄散的霉味,深吸一口氣,然後打開房門。

    房間裡沒有窗,因此呈現出一片純淨黑暗。徵淵摸索著找到開關,一盞蒼白的日光燈閃動了幾下,終於費力地亮起。

    瞬間,這間小小的房間裡所有的陳設盡收徵淵眼底。

    只一秒鐘,徵淵心中便湧起酸澀潮水,淹沒了他好不容易才建構好的心理防線。

    單人床、小圓餐桌、簡易衣櫃、塑料雜物架,這就是所有傢俱。床邊牆壁用一塊小碎花布遮擋著,上面還掛了幾個廉價飾品。一大一小兩床薄被整整齊齊疊放在床角,枕邊擺著幾個塑料小玩具。床邊,一副畫夾和幾盒顏料靠牆擺放著。小圓餐桌上鋪墊了塊塑料餐墊,以遮擋凹凸不平、劃痕無數的桌面。簡易衣櫃不大,不用打開,也知道裡面不會有太多衣物。緊靠衣櫃擺放著三層雜物架,上面整整齊齊擺放著奶瓶、碗筷、水杯、烹飪調料……

    雖然初夏把這個小小的空間整理得乾淨利落,還在細節部位做了裝飾,但這仍無法掩飾它散發出的寒酸破舊氣息。

    沒有座椅,徵淵輕輕坐在吱吱作響的單人床邊,他感到了被單的潮濕,然後緩慢躺在初夏的床上。枕著她睡過的枕頭,身下是她接觸過的床單。雖然它們的主人已經離開一年時間了,可徵淵似乎仍能嗅到初夏的味道。

    伸出手,徵淵撫摸著用按釘固定在牆上的小碎花布,牆體的冰冷潮氣隔著薄薄的布料穿透指尖,流淌在血管裡,漸漸的,他整個身體都冰冷起來……

    突然,靠近床頭的一顆按釘鬆動了,從牆體上脫落下來,小碎花布立刻垂下一角。

    徵淵睜大了雙眼,望著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自己視野中的圖景——在小碎花布後的斑駁牆壁上,數不清的字跡!

    徵淵、徵淵、徵淵……

    原來這花布後竟滿滿的都是他的名字!

    初夏一筆一畫寫下的他的名字!

    淚水再也無法控制,洶湧而出。

    當徵淵離開地下室來到醫院的時候,天毫無徵兆地晴了。

    陽光很好,徵淵把窗簾全部拉開,讓整個病房都充盈著熱烈而安靜的日光。潔白的床單反射了一部分光線,將初夏的臉龐映照出難得的光澤,她看起來白得透明。

    徵淵坐在初夏床邊,把一個精美的黑色禮盒放在病床上。

    「初夏……」他憐愛地用手慢慢撫摸初夏消瘦蒼白的臉頰,「我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你會喜歡嗎?」

    徵淵打開雕刻著精緻花紋的禮盒,一套有著晶瑩剔透玫瑰造型的彩妝套裝躺在裡面,在深藍色天鵝絨襯托下,它們宛如一塊塊珍貴的寶石。

    「我覺得這個顏色應該很適合你,你看看,喜歡嗎?」徵淵拿出一小盒淡粉色腮紅,「我來幫你化妝好不好?不過我可是第一次給別人化妝,如果化得不好你可別生氣……」

    打開盒蓋,在精巧的玫瑰花形盒子裡,一朵粉嫩玫瑰正盛開在裡面。徵淵拿起盒裡的小刷,在那朵玫瑰上掃了幾下。

    「我要開始了,你不要動哦!」

    小刷輕輕掃在初夏臉頰上,那原本蒼白無光的皮膚立刻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煥發出淡淡光澤與活力。

    「初夏,你的臉色好多了!」徵淵有了一點兒信心,「接下來我們再試試唇膏。」

    擰出唇膏,一陣極淡的玫瑰香氣從光滑細膩的膏體中飄散出來,徵淵微微俯身,「我要給你塗唇膏了,初夏,你的嘴唇就保持現狀,不要動啊!」

    徵淵一手輕輕托著初夏的臉龐,一手拿著唇膏,極小心地讓那帶著香氣的美麗唇膏慢慢滑過初夏蒼白的雙唇。

    初夏的嘴唇似乎剛吻過一朵初次綻放在朝陽中的小玫瑰,花瓣上的色彩溫柔地留在她的唇上。

    徵淵由衷地微笑,「初夏,你真美!其實你沒生病的時候,即使不塗唇膏也能有這麼好看的唇色。」說著,他又從禮盒中拿出一個亮晶晶的粉色小瓶,「我再幫你塗一下指甲油好嗎?這個顏色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

    他托起初夏的右手,這只慘白小手的骨骼硬度在他手中格外明顯。捏起瓶蓋上的小刷,他小心翼翼地在初夏指甲上刷了一下。

    「你看,很漂亮吧?好像指尖開了朵小玫瑰!

    「初夏,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你塗指甲油的情景嗎?就是那時,你說你愛上了我。

    「初夏,還記得我在家裡第二次幫你塗指甲油嗎?塗完了指甲,我讓你雙手什麼都不要碰,把指甲晾乾,然後我就去接電話了。結果半個小時回來以後,我發現你還舉著兩隻手,岔著十個手指晾指甲呢。

    「初夏,我送你的那些指甲油你一直都不捨得再用吧?後來在你退還給我的紙盒裡,我看到它們幾乎完全沒有被用過。

    「初夏,以後每次都讓我幫你塗指甲好不好?我要給你買各種顏色的指甲油……」

    一滴眼淚滴落在初夏手指上,像顆柔軟的水晶。

    視線模糊了,指甲油不小心被塗到了指甲之外。徵淵放下手中的小刷,本想拿張紙巾幫初夏把指尖擦拭乾淨,卻難抑心頭湧上的巨大悲哀。

    他索性將自己的臉埋進初夏小小的手掌裡,任淚水無聲肆虐。

    門外,已默默站立許久的元江轉過身,輕輕走開了。

    自從徵淵出現後,元江便盡可能地避免和他碰面。

    不知為什麼,元江心裡總有個揮之不去的念頭——如果上天安排初夏醒來,那麼喚醒初夏的人必定是這個名叫徵淵的男人。即使初夏始終沉睡,這個男人也會終其一生時光來陪伴、照料初夏……

    我們三個人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宿命安排……那根冥冥之中的情感紅線,上天究竟拋給了誰……

    這段時間,徵淵覺得自己的淚水格外多,雖然他不想在初夏面前表現得脆弱,卻實在無法抵抗那種心痛到窒息的情感。

    也許只是一分鐘,可徵淵感到自己好像已在初夏手掌裡躲避了一個世紀。

    他終於抬起頭,初夏的右手已經被眼淚打濕,還好,剛塗好的指甲油沒被弄花。

    「初夏你看,還是很漂……」徵淵抬起頭,話卻在瞬間被噎在喉嚨。

    初夏的眼睛微微睜著,正望著他!

    他怕自己看到的是幻境,所以一動不敢動,生怕絲毫動作便會打破這來之不易的景象。直到看見初夏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他才敢確定這是現實。

    一時間,徵淵不知自己是該繼續將目光留在初夏眼睛上,寸步不離緊緊守護這夢幻般的奇跡,還是應該趕緊按下呼叫器,把醫生護士叫來。

    「初夏?你能看見我嗎?初夏?」

    徵淵俯身貼近初夏,牢牢捕捉住她微弱的目光。他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另一隻手摸索著找到了床頭呼叫器,重重按下按鍵。

    值班護士的聲音傳來:「您好,908號有什麼事情?」

    徵淵的聲音在顫抖。

    「初夏醒了!」

    剛剛下班,元江覺得十分疲憊。

    初夏昨天早晨醒來了,這是個極好的跡象,現在,她各方面的指標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當徵淵給她化妝的時候,她或許就已經在緩慢甦醒吧?沒有想到,昏睡一年多的睡美人初夏,居然在徵淵給她塗指甲油的時候甦醒了……

    不知道為何,理應欣喜若狂的元江卻沒有預想的那般興奮,一種嫉妒和失落的隱痛如同暗流,在心底緩緩流淌,讓一顆心潮濕而敏感。

    或許是因為……因為初夏是被徵淵喚醒的吧……

    元江這樣想。

    這大概意味著,她深愛著的、依戀著的、生命裡放不下的、靈魂被羈絆著的那個人,是徵淵。自己用了一年多時間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徵淵用了兩個月便做到了。

    元江明白,他這是在嫉妒。

    他嫉妒徵淵和初夏之間有著那麼多的故事和回憶,他們兩人的記憶匣子裡盛滿珍寶,豐富無比。正是這點點滴滴的往事,成了打開初夏意識大門的鑰匙……而自己呢,自己和初夏之間的故事相比之下就顯得如此單調了。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不正是自己當年的驕傲把初夏推開了嗎?把她推出了自己的命運軌跡,從此他們便是異面直線——或許從某個角度看去,兩條線似乎是相交的,而實際上卻相差萬里,永無交匯可能。

    是不是,就該這樣放棄了?

    坐在初夏床邊,徵淵久久凝視著她的睡臉。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睫毛顫動,在他看來都美得如同一首用鵝毛筆寫下的動人詩歌。

    初夏,他的初夏,自從出現在他生命中,就再也不曾離開一天的初夏,在今天醒來了。

    彷彿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一時間,徵淵竟覺得初夏好像是自己的女兒,她如天使般美妙的降臨讓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續……是的,是初夏延續了他的生命,沒有她,他的生命隨時都可能被無邊的虛無痛苦摧毀。

    徵淵伸出手,想要輕輕撫摸初夏的臉龐,可又擔心會弄醒她。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坐在窗邊,藉著窗外的微光,徵淵打開筆記本電腦,建立了一個名為「我的初夏」的新文件夾。

    屏幕上打開了一個新文檔,徵淵鄭重地敲擊著鍵盤。

    今天,我的初夏甦醒了。為此,我要用自己餘生的每一天來感謝上天恩賜……

    今天是初夏醒來的第二天。我的初夏還沒有重新學會說話。清晨醒來,她那樣靜靜地望著我,然後,眼角就有淚水流淌下來。用了好多紙巾,我也沒有擦乾她的眼淚,於是,我的淚也下來了……

    初夏還是不能開口,不過沒關係。她就像童話裡那條為王子失去甜美嗓音的美人魚,即便只能用眼神傳遞情感,也依然讓我心動不已……

    今天下午,當我拉起初夏小手的時候,感覺到她的食指動了一下。作為獎勵,我吻了她,鼓勵她再動幾下手指給我看……

    今天,初夏開口說話了!雖然她只含糊不清地說了兩個字,雖然這兩個字讓我心頭那道久而未癒的傷口重新鮮血直流,但是,我依然非常高興。

    那是傍晚時分,我剛幫初夏擦了身體,突然發現她的嘴唇在動。我湊過去,仔細分辨那微弱氣息所代表的含意。終於,我明白了,她在對我說——寶寶……

    她想起了我們的寶寶……我躺在她身旁,緊緊抱著她,和她一起淚流不止。我們的寶寶……對不起,初夏……以後,我們一定還會有個可愛的寶寶,我用生命起誓,我會好好保護你們,不再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

    又是一年多過去了。

    元江推開病房門,初夏正坐在床上看書。

    「雖然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但也不要太累。」

    聽到響聲,初夏抬起頭沖元江微笑,「好吧,我聽醫生的話,雖然是牙科醫生。」她戀戀不捨地放下書本。

    元江走到初夏床前,「初夏,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意志力最頑強的病人。只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就可以恢復成這樣,這個成績實在驚人!」

    「是嗎?這全是拜醫院的地獄式康復訓練所賜呀!難道你忘了我做康復訓練時痛哭流涕的狼狽樣子?當時我還真後悔自己醒過來呢!」

    「徵淵呢?」元江故作隨意地問。

    「路上堵車,不過應該快到了。」初夏回答得也很隨意。

    接下來,空氣有些沉悶,兩人都沒說話。

    終於,還是初夏打破了這略顯尷尬的沉默,「元江哥哥,謝謝你一直幫助我,只說聲謝謝似乎顯得太單薄……」

    「我只是做了親人或者說朋友該做的事情。」

    「是嗎?我都聽千秋說了……徵淵找到我之前,一直是你為我支付所有醫療費,也一直是你在每天下班後給我做防止肌肉萎縮的按摩,日復一日……」

    望著初夏認真的表情,元江一時語塞,良久,他輕輕吐出一句話:「因為你是我所在乎的、心裡放不下的人。」

    初夏表情複雜,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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