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初夏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戀念,徵淵不禁有些失落,「你怎麼能睡著呢?太沒心沒肺了……」
「你失眠了呀?在為畢業論文發愁吧……先別想了,明天再說吧……」
徵淵委屈地傾訴:「現在誰還有心思想畢業論文啊!我想你呢!我想你想得睡不著!」
「哦!原來你在想我呀……」初夏的聲音聽上去終於清醒了一些,「那我們明天約會吧,也算是我們在一起之後的第一次正式約會……」
初夏的提議讓徵淵的情緒一下子擺脫了低潮,「好啊!我完全同意!去哪裡?最好是安靜、人少、環境幽雅的地方……室外如何?這幾天天氣很不錯,你喜歡室外的約會嗎?」
「可以啊……我想個地方,明天一早把地點和時間發短信告訴你,然後我們在那裡碰面。」
徵淵歡欣雀躍,興奮不已,更加不肯掛上電話了。直到電話那頭的初夏幾乎已處於昏睡狀態,他才戀戀不捨地掛斷電話。
第二天早晨五點多,徵淵早早醒來。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今天的自己是一個全新的人。對著鏡子,他仔細觀察著自己的臉。
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
想了好久他才終於明白,是自己的身份不同了——我現在是初夏的男朋友!光是想想這句話,徵淵就已經飄飄欲仙。
早餐時,初夏果然發來短信——「九點鐘,雨山路29號。如果方便請帶白色鮮花來,我家附近沒有花店。」
八點五十分,徵淵透過車窗,難以相信眼前的景象。
靜園公墓?開什麼玩笑!
徵淵把車停好,掏出手機來,又一字一句仔細看了看短信。沒錯啊,確實是「雨山路29號」,再抬頭看看公墓大門旁的地址——雨山路29號!
難道初夏這個粗心的傢伙把地址搞錯了?
徵淵正要給初夏打電話,車窗卻被人敲響,正是初夏!
徵淵下了車,懷著僥倖心理詢問:「我們的約會地點不會是靜園公墓吧?」
「就是這裡,怎麼啦?」
徵淵被殘酷的現實刺激得頭暈目眩,「你腦子沒病吧!在墓地約會?還是我們兩個的第一次約會!太不吉利了!」
「這裡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呀——安靜,人少,環境也沒得說,裡面綠化得很不錯呢!還是室外,既能曬太陽,又能呼吸新鮮空氣。」初夏笑吟吟地說,「關鍵還免費呀!」
徵淵一時無言以對,隱隱約約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對了!花帶來了嗎?」初夏突然問。
「帶來了……」想想那一後備廂的玫瑰花,徵淵沮喪不已。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和我想像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樣嘛!在公墓門口送玫瑰一點兒情調都沒有!
徵淵悶悶不樂地打開後備廂,一陣濃郁香氣襲來,初夏驚訝得合不上嘴。
後備廂被滿滿一層美麗的白玫瑰塞得滿滿的,當中,還有一個用紅玫瑰組成的心形圖案。
「你買了這麼多!」初夏驚叫一聲,隨後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玩弄著髮梢,「讓你費心了,其實我只要一朵就足夠了……」說著,她從後備廂中抽出一枝白玫瑰,放在鼻子底下狠狠嗅了一下。
「好香呀!」初夏沖徵淵甜甜地微笑。
初夏和徵淵並肩走在墓園裡,因為時間還早,又不是節假日,因此祭祀的人很少。帶著植物特有氣息的清新空氣和點綴在綠樹間的鳥鳴聲讓徵淵的鬱悶漸漸消散不見。
「你平時經常來墓地玩兒?」徵淵裝作隨意地詢問。
「也不太經常,因為難得抽出時間來。」初夏說,「在我出生的那個城市讀書的時候,我會時不時地去墓園看我爸媽。最初只是看他們,後來也開始一個人在墓園裡走走,看看其他人的墓碑……」
一個女孩子獨自行走在無人的墓區裡,四周圍靜悄悄的,只有林立的石碑……徵淵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詭異畫面。
「這樣很有意思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有意思啊!」初夏向徵淵介紹起在墓園散步的好處來,「平時大家都那麼忙碌,誰也顧不上誰,就只看著自己眼前正在進行著的那麼一小點兒人生,其實無聊得很。走在一個個墓碑前,看著一個人的一生就被那麼幾段文字囊括了,你會覺得還是應該把目光放得長遠些,不要總是對眼前事錙銖必較——那些利益得失在你死了之後根本就不會被寫在墓碑上,也更不會被後來的人知道。何苦活得那麼累呢?這麼想著,你就會把平時讓自己煩惱的負擔放下了,這不是很好嗎?」初夏望著徵淵問道。
徵淵一時啞口無言,他沒想到初夏的小腦袋裡居然還會思考這樣的人生問題。
初夏的講解還在繼續:「你在看那些墓碑的時候,會漸漸忘記自己的煩惱,因為你會走進別人的故事。看這個……」初夏站在一座新建起的墓碑前,「你看,這是個小男孩,才九歲。」
徵淵望著墓碑上的文字,這個孩子是半年前才剛剛去世的。
「他的爸爸媽媽一定剛來看過他,你瞧,這裡還有巧克力,挺新的。」初夏的聲音不自覺地輕柔起來,「站在這裡,你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一些畫面——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去逛公園;媽媽去學校接小男孩放學,他們手牽著手回家;小男孩生病了,爸爸給他買來他一直想要的玩具,送到他的病床前;他太虛弱了,再也玩不了玩具,在病房外,媽媽被爸爸摟在懷裡哭泣……你看,這不只是一個人的人生,還有其他人的人生片段也交織其中。這不是小說,也不是電影,而是最最真實的平凡故事,是每天都會在這個世界上上演的平凡故事。站在這裡,感受著這些曾經轟轟烈烈,但卻逝去並永不再回來的生命,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嗎?」
沉默了一會兒,初夏忽然帶著些許傷感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道我死之後,誰會在我的墓碑前放些什麼東西……」
這句話頓時讓徵淵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忍不住握緊了初夏的手。
初夏認真地望著徵淵,「我的書桌抽屜裡有個舊文具盒,裡面有一張清單,也可以算是我的遺囑吧。裡面交代了哪些東西是我希望能和我一起埋進墳墓的。如果我死的時候你還是我男朋友,那可一定要幫我把這些東西放進去啊……」
在墓園裡說這些太不吉利了!不過還是感動得要死——她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代給我……
徵淵剛想醞釀兩句情意綿綿的海誓山盟,但初夏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感人的氣氛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要是你死得比我早,那這事就算了!」
逛了幾個墓區,兩個人走到墓園中央的小廣場旁休息。
站在一棵造型最挺拔、枝葉最濃密的泡桐樹下,初夏滿意地點點頭:「嗯,這裡不錯!就這兒吧!」
「你要幹什麼?」徵淵覺得自己總是趕不上初夏的思維步伐。
「挖墓穴呀!」初夏理直氣壯地回答。
徵淵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你說什麼?你剛才說的不是挖墓穴吧?」
初夏一邊翻自己的挎包,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就是挖墓穴。給你這個!」
徵淵望著初夏遞過來的一把鋼勺,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場夢魘。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不對勁!這一定是噩夢!快醒來!
徵淵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你讓我在這裡幫你挖個墓穴出來?還是用一把勺子?」
「怎麼?你不喜歡用勺子嗎?」初夏又遞過來一把叉子,「那你用叉子吧。其實我還是覺得勺子好用……」
徵淵的臉都快抽筋了,但初夏又從包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令他更加崩潰的東西——一個紙盒做成的小棺材!
「你要是不趕緊說清楚,我可要馬上閃人了!知不知道你這樣神神叨叨的有多嚇人!」徵淵實在難以忍受這種神經煎熬。
初夏滿不在乎地看看徵淵,「不就是讓你幫忙挖個小墓穴嘛,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就埋這麼大點兒的一個小棺材,累不著你的……」
根本就不是累不累的問題!徵淵忍無可忍,一把搶過初夏手中的小棺材,打開蓋,「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初夏飛快地把小棺材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重新蓋好蓋子,「你別給我弄壞了,好不容易才做好的……這些呀,都是和元江哥哥有關係的東西……」初夏看看徵淵臉色,接著說,「今天我要給自己對元江哥哥的感情舉行一場葬禮,把這些和他有關係的東西都埋掉,把這份感情也埋起來,因為……我想要開始新的感情了……」
好一會兒,徵淵都說不出話,各種複雜的情感堵塞在喉頭,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們一起挖吧……」
很快,在梧桐樹下的土地上,一個小小的墓穴被挖好了。
初夏捧起她那安葬著對元江感情的小棺材,鄭重地擺放進墓穴,然後一勺一勺把土填上。
填好了土,初夏又從包裡拿出幾張紙和一個打火機。
「就用我給元江哥哥寫的那封沒有送出的情書當做祭祀品燒掉吧!」說著,初夏點燃情書,「你好好安息吧,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我要開始新生活了,也要開始新感情了……」初夏望著跳躍的火苗,獻上那枝白玫瑰,小聲跟這段感情永別。
徵淵望著初夏低垂的臉,好想把她擁在懷裡。
「幹嗎呢?誰讓你們在這兒燒火!」不遠處,突然出現一位氣勢洶洶的墓園管理員,「不按規定隨意在非祭祀區燒火,罰款五十塊!」
「快跑!」徵淵一把拉起完全傻掉了的初夏,一路向墓園大門飛奔而去,身後管理員的叫喊聲還在追逐著他們的腳步。
一口氣跑出公墓,坐車飛馳出去好遠,初夏依然驚魂未定,「嚇死我了!這是我有生以來在墓園裡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
「誰讓你隨便放火!」徵淵經過剛才的一路狂奔,一顆心剛剛從狂跳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哪能算是隨便放火呢,祭祀嘛……多麼正當的理由……」
徵淵正要反駁她,只聽初夏一聲驚叫:「啊呀!能不能調頭回去啊……我的勺子和叉子還在墓園呢……」
「不行!不許再去了!」
「可是我只有一把勺子……」
「活該……」
當天晚上,初夏給易千秋打去電話,匯報自己的新「戀情」。
得知初夏已經成為了徵淵的女朋友之後,易千秋驚訝得合不上嘴,「不會吧?你放棄你的元江哥哥啦?」
初夏輕聲歎了口氣,「不放棄又能怎樣?他對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不能再執迷不悟了。」
「話這麼說倒是沒錯,可你也不必這麼快就找代替品吧?你對他又沒有感情,這樣……」易千秋覺得初夏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其實,他對我一直都挺好的……」初夏回想起以前徵淵為她所做的點點滴滴,「再說,感情是需要培養的嘛,說不定過段時間我真喜歡上他呢?」
「但願如此吧……不過,那種富二代究竟靠不靠譜啊?萬一你真的投入了感情,結果發現人家只是隨便玩一玩……」易千秋依然不放心。
「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難道我的命運就這麼淒慘,每次都遇到無情無義的男人?」初夏不樂意地反駁,但心裡卻升起一片不安的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