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淘金 第1章 彩虹 (1)
    春寒料峭的二月,人們還沉浸在春節歡愉熱鬧的餘韻中,周達方去國辭鄉,遠行海外了。經過一年的努力和挫折,他終於跨出了國門。

    他坐在飛機上,透過舷窗向外眺望。巨大的機翼下,朵朵浮雲潔白如絮,飄浮在空中。他心裡滿是興奮和憧憬,不住地自問:我出國了?我居然也能出國!而且是那麼的遙遠,居然在地球的另一端。

    南非——那個既陌生又神秘的非洲國度,真的像康凱描述的那麼美麗,那麼富有詩情畫意嗎?他興奮不已,又有點忐忑:畢竟那是一個沒有建交的國家,不同的體制,不同的風俗文化。面對完全陌生的一切,他又產生了一種前途未卜的迷茫。

    他不由回想起在機場辭行時的情景:依依惜別的惆悵、濃濃的親情、化解不開的血脈關係,像一根扯不斷的線,緊緊纏繞著他。女兒那稚嫩的小臉蛋,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清澈的目光中流露著不捨的純真。父母那不無憂慮的凝視,妻子那不放心的目光,哥哥、姐姐們的聲聲囑托,一一縈繞在耳畔,浮現在眼前。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快40歲的人了,已經沒有多少時光可以揮霍了。就像一個秉燭夜行的落荒人,前途未知。當飛機呼嘯著衝向天空時,他就開始努力地回眸這座生於斯養於斯的城市,追尋自己在這座城市曾經走過的足跡。冥想中,昏昏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呼「到了,到了」。他睜開眼睛,提起機艙窗簾,極目遠眺,透過鉛灰色厚厚的雲層,一座夢幻般的城市就在腳下,約翰內斯堡到了。

    南非共和國,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非洲大陸最南端,是非洲大陸上最富庶的國家。她冬不冷夏不熱,四季氣候怡人,是個旅遊度假的理想聖地,被譽為「彩虹的國度」。

    1994年,中國的冬末時節,南非的盛夏之季,周達方經過了11個小時的飛行後,降落在這個「彩虹國度」的土地上。

    周達方不到40歲,中等身材。數年的軍旅生涯和坐過機關的經歷,使他顯得幹練,嚴肅。他外表溫和,心地善良,富於同情心,骨子裡有著與生俱來的耿直與率真。

    雨後的約翰內斯堡空氣格外清新。老戰友康凱在人堆裡一眼就找到了他。

    康凱,40大幾的年齡,中等偏高的身材,瘦長臉,光光的腦門讓人覺得充滿睿智,眼睛不大,鼻樑挺直,一臉的憨態和滄桑。非洲熾烈的陽光給他的皮膚抹了一層棕桐色,平添了幾分深邃和憂慮。

    康凱是文革時期的「老三屆」。他與康凱的關係始於70年代的軍營。康凱為人樸實,古道熱腸。軍旅生涯中,康凱對周達方視同小弟弟,周達方不僅感激和信任,還產生了一種依賴。復員後,兩人從未中斷往來。90年代初,隨著出國大潮的湧動,康凱突然宣佈出國,在戰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誰也沒想到這個老實巴交已官至處級的老大哥,竟會放棄大好的前程遠走他鄉。

    周達方的思緒又回到了1992年初冬的一個晚上:在送別康凱的卡拉ok包廂裡,周華健的那首「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的歌聲一遍遍從麥克風裡傳出。

    周達方對康凱的遠離有著太多的不捨。他一直坐在康凱旁邊,與同桌的戰友們東一句西一句的閒扯著。

    「老康,你要去的那個什麼,南非是吧?地圖上找得著嗎?」一個戰友湊過來打趣。

    康凱微笑著點了點頭。戰友裡有幾個不著調的主兒,這個王敏學就是一個,他懶得理這種人。

    沒想到這主兒還不依不饒:「哎,你說這南非是在非洲的南邊,還是南邊的非洲呀。」

    「回家查地圖去,可別自己在褥子上畫,真他媽沒文化。」說話的是剛從部隊轉業回來的鍾漢旗。此人在部隊官職最高,說出話來也有份量。

    「不是,咱學習學習行嗎?」王敏學討了個沒趣,自言自語。

    鍾漢旗轉向康凱:「聽說南非盛產鑽石,老康,有機會回國千萬別多帶,小半面口袋就行,咱按市價收購,哈哈哈,來,老康,祝你前程似錦、一帆風順!乾一杯。」

    康凱面露難色:「你還不知道我,不會喝酒。」

    「這麼多年了還是沒長進,人不抽煙喝酒,一輩子不如狗。小周,你替他喝吧。」鍾漢旗的這句名言在戰友們當中廣為流傳。

    嘈雜中,康凱兩眼放光,認真地對周達方說:「老弟,是不是對我的出國感到特突然。」

    周達方點了點頭:「是,但我以為……」康凱又道:「別著急,哥們兒我先出去探探路,要是混出個人模狗樣兒的,一定把你也捎出去。到時候咱倆一起去拼世界,你可得有個思想準備喲。」

    周達方瞇著小眼睛看著他:「是這話?」

    「當然!」康凱的態度特肯定,特誠懇。周達方心裡一陣熱呼呼的。

    他端起一杯白酒對康凱說:「大哥,我祝你前途一帆風順!但願我們的分手是暫別。」

    康凱端起一杯茶:「我以茶代酒,你就踏踏實實等我的好消息吧,干!」

    「送戰友,踏征程……」的歌聲在歌廳裡迴盪起來。

    令周達方意外的是,1993年,一封來自南非的特快郵件,寄來了康凱的承諾。一紙邀請函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周達方激動地把隨函來的信件看了又看,終於下定決心:出國!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

    「昨晚兒睡好了嗎?」康凱一邊開車一邊問。

    周達方笑笑:「還行。我這人有一臭毛病,乍不丁換個地方吧,調向,忽忽悠悠的還以為在飛機上呢,不踏實。不過昨晚你啥時候回來的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著,今兒帶我上哪兒遛達去?」

    「帶你看看約堡啥樣。」康凱一打方向盤,汽車拐上了高速路。

    「你別說,這兒的風景還真不錯。」周達方望著車外被雨水沖刷得青翠鮮艷的花草樹木和房屋,讚道。

    「這才哪兒到哪兒呀,以後那好看的比這多了去啦。哎,昨兒下了飛機是不是心裡特沒譜兒,不知道我會把你扔在哪兒,然後一拍屁股走人了!有點王啟明剛到老美的感覺?」

    「你別說,還真有點兒心裡沒底,可一看見那別墅,齊活!沒的說,你還是我哥。」周達方結結實實拍了康凱一馬屁。他太知道康凱了,茲你不把他當外人,他就跟你掏心窩子。

    「放心,到了這兒,我有肉吃就不能讓你喝湯。」康凱信誓旦旦,一臉的誠懇。

    薄雲點綴的天空,像被水洗過一樣的湛藍,燦爛的陽光灑滿在筆直寬闊的公路上,纖塵不見。「哇,太美了!」周達方不禁感歎。

    約翰內斯堡屬南非的豪登省,是全國最大的現代化城堡,城市人口不到300萬,佔地卻有北京的兩個大。這個有著兩百多年歷史的經濟、貿易城市,也是這個國家的金融中心。

    一路上,車流如潮。藍天、綠樹、鮮花和不時一閃而過的尖頂教堂,彷彿置身於歐洲,又似乎走進了一個童話般的世界。在周達方的印象裡,非洲是一個貧窮與落後相伴,飢餓與戰爭相隨的世界。可眼前這一切,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他興奮地對康凱說:「嘿,哥們兒,這是非洲嗎?這不整個一大花園麼。哎,你說,咱得幹點什麼才能在這兒立住腳,你現在發的哪路財?」

    康凱嘴角輕輕抿了一下:「怎麼啦?這麼快就被花花草草腐蝕啦?這不過是灑灑水啦,時間長了你就知道啥叫發達國家了。至於幹什麼,回去再論。」

    「哥們兒,這地界有華僑嗎?我指的是比較早的那種。」

    「有啊,我這就帶你瞧瞧去。」汽車駛出高速公路,停在路邊。路兩側,是一座座光禿禿的土山,在陽光下顯得凝重、安靜,泛著金黃色。

    康凱下車,抓起一把土,神情莊重地說:「這裡就是在非洲大陸上最早發現的黃金礦脈所在地。一個多世紀前,就有中國人來到過這裡,作為最低下的勞動力,為殖民主義者開採黃金。」

    伴隨著一陣悶悶的雷聲,轉眼間大雨滂沱。這雨水可以洗淨藍天,可以蕩滌塵埃,卻沖刷不掉埋在人們心中那隱隱的傷痛。有時,歷史的帷幕一旦揭開,竟是那樣沉重,令人不忍去聆聽、回顧。

    在一幢房子前,康凱停下了腳步說:「你看,這是煉金屋,可惜今天不開放,這牌子上面寫著:這塊上窄下寬有斜面的梯形金磚重12.5kg,純度99.6%,你如果能用兩個手指頭夾起金磚的話,它就屬於你。Goodluck!(祝你好運)有機會來試試,那可是12.5kg的金磚呀。」

    雨過天晴,一道靚麗的彩虹飛架在天穹。

    「看那彩虹,多像人間通向天堂的橋樑。」康凱感慨地說。

    傍晚,汽車駛進了他們居住的那棟別墅。院內瀰漫著花草的芳香。屋內,豐盛的晚餐已擺在桌上,一個繫著圍裙的男人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康凱指著他對周達方說:「這是孟海濤,咱哥們兒,北京人,外校高才生,那英格麗詩比英國人還英國人,比我早來南非一年。

    「你好!老周,昨天雜事忒多,未能去接機。晚上又回來的太晚,沒好意思打擾你。見諒。」孟海濤與周達方握手。

    康凱說:「一會兒還有一哥們兒要來,叫吳浩,倆人陪你好好喝一頓。小吳該來了吧?」

    「丫可磨嘰呢。你想,老婆沒來,餐廳又得找人照看,事兒多了。咱別等了,先喝著,他啥時來再說。」孟海濤的話剛落地,門就被推開了。

    「誰說我壞話呢?7點30分開飯,看看表,識數嗎?你丫從來不會肯定別人的優點。趕緊把這酒放冰箱裡。」孟海濤看著遞過來的大口袋轉身就走,嘴裡嘟嘟囔囔:「你來晚了,還挺擺譜。」

    「這廝就是一鳥兒人。」吳浩笑罵一句。康凱連忙接過口袋走向廚房。

    吳浩面向周達方:「對不起啊,來得稍微晚了一點點,您就是老康常提起的周哥吧?失敬失敬,鄙姓吳單名浩。」

    至此,周達方就算與這幾個今後相依為命、生死與共的鐵桿朋友相識了。

    孟海濤,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寸頭,稀疏白髮摻雜其中,眼大有神,白裡透紅的臉龐給人一種誠實感。他談吐機智、幽默,穿著得體,看得出來是個較比注意自身形象的人。一口流利的英語在華人圈內小有讚譽,不輕易與人合作,與老康聯手,屬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吳浩,一副深度老式黃色圓型眼鏡,架在不高的鼻樑上,稀疏的頭髮依稀可見頭皮,笑起來,眼角間堆起皺紋,憨態可掬。此人是國內一所重點大學的研究生,因所學專業是一大冷門,畢業後報效無門,決定出國深造。他也曾隻身漂泊過幾個國家,於1993年落腳南非,現在獨自打理一家餐廳,夫人即將來此與之攜手共創美好未來。

    「老周,吃。」康凱夾了一隻大蝦放到周達方的布碟裡,「我在這裡的幾個死黨,今兒全在這兒了。今兒是不醉不歸,諸位扯閒篇的話少說。」

    「我有個問題能問問嗎?」周達方說

    「腦後留鬍子——隨便(辮)。」孟海濤說了一句歇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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