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處精緻的別墅前。
「許墨宸,我們回不去了!」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此。
是的,他們回不去了,傷痛已經如同毒瘤,深埋進了她心底。面對他,她再也無法敞開心扉,如同當年般不顧一切地去愛了。
「下車吧!」仿若沒有聽到她的話語,他逕自下車,替她打開車門,伸手去抱她懷中的瑞瑞。可她卻不理會他,緊緊將瑞瑞摟在懷中,在他冷沉的面色下,快速下車。
將瑞瑞抱進客房後,她緩步下樓,朝坐在沙發上抽著悶煙的許墨宸走去。
有些事,她必須和他說清楚。
跟他回來,她只是不想讓古村的村民受到影響,並沒有其他任何因素。
「我們不可能了,希望你能放過我和瑞瑞!」坐在他對面,她面色自若地說道。
透過升騰的淡藍色煙霧,她看見,他的面容更加冷沉,下頜緊繃,眼神暗沉,彷彿帶著一絲怒意。
「許墨宸,我再說一遍,我們不可能了,你不要再做出那些讓我瞧不起的舉動!」這次,她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冷淡的氣息。
掐掉煙蒂,終於,他抬眸,一眨也不眨地鎖住她。
「你妹妹,你也不想管了嗎?」將一份資料扔到她跟前,他淡淡開口。
看著掉在地上的求職信,伊然如同掉入冷窖,全身血液,瞬間凝固成冰。
這些年,她沒有和家人聯繫,她以為,憑伊靜的能力,肯定能照顧好父親,沒想到……
她深深蹙眉,臉上的表情,從無法置信到恍然大悟,抿了抿唇角,她的眼中,折射出一種冰冷的目光。
那種目光,是許墨宸從不曾在她眼中看過的。
彷彿,真的對他失望透頂,也彷彿,真的對他已無愛意。
「許墨宸,我的性格想必你也清楚,我最討厭逼迫、威脅,但現在,你恰恰兩條都齊全。你以往那般傷我的心,我都不恨你,但現在,我真的好討厭你,好恨你!」如果說,之前她對他還心有懷念,但現在,她只有用「失望透頂」四字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從沙發上站起身,他走到伊然身前,大掌撫上她憤怒的小臉。他突然的靠近,驚得她不斷往沙發裡縮,可她越是想逃避,他越是欺身向前,直到他的身子,緊緊與她相貼。
「伊然,這輩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他霸道的口吻,與當年如出一轍。
「許墨宸,我恨你,恨你!」
他帶著繭子的指腹,緩緩游移到她的唇瓣上。她別開臉,試圖躲避他的侵犯。看出她的心思,他索性低下頭,牢牢封住了他那想念已久的櫻唇。
「嗯……放開我……」
她越是反抗,他越是更加緊擁著親吻她。
眼一閉,她狠狠朝他舌尖上一咬。
淡淡的血腥味,在僵硬的空氣裡,迅速瀰漫開來。
他始料不及,劍眉深深蹙起。
「許墨宸,我說過,你逼迫我,只會讓我更加恨你!」推開他,她狼狽不已地逃開。
只是,沒走幾步,細腕便被他扣住。
沒有回頭,她冷淡地開口,「放開我!」
「我放不下你!」他歎息,幽幽說道。
她譏誚地勾唇,「放不下難道就要逼迫?難道曾經我所受的傷害,也就因為你一句放不下,就會煙消雲散?許墨宸,我該說你太天真,還是該說你太自負?」
一個用力,他將她拉回懷中,「只要你能在我身邊,就算恨,我也認了!」
腦袋碰撞到他堅實的胸膛,有些泛疼,她顰了顰眉,眸中溢出淡淡水霧。她望向他,淡聲道:「許墨宸,何必如此折磨我們彼此?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待她說完,他又吻住了她。只是這次,他只是輕輕覆蓋著她的唇,再也沒有其他舉動。
一股鹹澀的味道,傳入她味蕾。沉寂良久,他才鬆開她,輕輕為她拭去淚水,輕聲道:「上去休息吧!我回市裡了!」
說完,他大步離去。
第二天,她起床的時候,他正坐在樓下餐廳吃早餐。
看到他,她有些驚訝,不待她開口,他便先行解釋,「我帶張媽過來照顧你和瑞瑞。」剛說完,張媽端著三杯牛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伊小姐,早餐為您準備好了。」
接過牛奶,伊然柔聲道了句:「謝謝!」
「伊小姐,您太客氣了,先生今早帶我來時告訴了我一些您喜歡吃的食物,我待會兒就為您準備。伊小姐您真是好福氣,我在先生家做保姆五六年,可從沒見他這麼緊張一個人呢!」張媽滔滔不絕地說著,直到許墨宸一聲咳嗽,才停止話語。抿了抿唇,張媽知道自己話多了,連忙退出餐廳,去廚房忙去了。
伊然小口嚼著三明治,說實話,剛剛張媽的一席話,還是讓她心中對他有了一點點的感動。
只是,僅限於那一瞬間,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她真的難以再去敞開心扉。
「等一下我帶你和瑞瑞去商場……」喝了口牛奶,他淡聲開口。
「不用麻煩,我和瑞瑞不差什麼。」她一口回拒,不想和他有過多的牽連。
他幽深的眼眸牢牢盯住面色淡然的她,胸口有些悶窒。自從找到她,他就一直在她面前碰釘子,原以來,只要將她留在身邊,其他的,他都可以裝作不介意,但真正面對,心裡還是難受得很。
「伊然,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擱下牛奶,他的眼沉了沉。
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成功男士,多少風雲變幻風浪險阻,他都曾經歷過,可唯有在她面前,他無法淡定,無法裝作不在意!
「不能!」他的幾句話,讓她食慾全無,丟下兩個字後,她快速回了客房。
到許墨宸別墅後沒兩天,傅炎就來向她負荊請罪,當年他不是有意將她當作替身,而且在接觸之後,他的確對她動了真情。她淡笑著道早已不介意過往的事。
傅炎嬉笑著問她他還有沒有機會,她搖頭,不再給予傅炎希望。傅炎離開時,臉上雖帶著笑容,但是他的背影,卻是無比落寞、孤涼。
瑞瑞被許墨宸安排在德市最有名的私立幼兒園。雖然剛開始伊然不同意瑞瑞去那所皇室般的貴族幼兒園,但是經瞭解,學校的智德教育是全市幼兒園中最好的,沒有過多和許墨宸爭辯,便依了他。
早上送完瑞瑞去學校,她讓司機先行回家,自己在繁華的鬧市慢慢走著。
回德市已經一個星期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細細打量著這所離開了六年的城市。
城市發展的速度很快,短短幾年,曾經一些低矮平房已然不見,四處都已經是鋼筋水泥包裹的高樓大廈。道路兩旁商舖林立,人來人往,車輛如織,儼然一派現代化都市的繁華氣息。
腳步不自覺地停留在一處略顯陳舊的小區前,望著那處曾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她鼻頭不禁一酸,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爸,爸……」恍神間,伊靜的聲音傳到耳畔。
看著從小區走出來的那兩道熟悉身影,伊然連忙躲到小區外的大樹後。
「爸,您就別再出去賣字畫了!我會馬上找到工作的,您身體不好,就在家休息好嗎?」伊靜跟在伊安居身後,不停勸慰。
伊安居提著一個黑色大袋子,看上去有點沉重,由於他身形消瘦,過沉的袋子讓他腳步有些踉蹌。
伊然靜靜地看著眼前那一幕,捂著嘴唇,任淚滴大顆大顆掉落。
當年睿智自信、受人景仰的父親,居然落魄到要靠賣字畫養活自己?而曾經活潑開朗的伊靜,臉上除了憂愁,再也看不到一絲陽光了!
而造成這一切後果的,是她。
拗不過父親倔強的脾氣,伊靜將父親送到商業街街口後,馬不停蹄地去人才市場找工作了。
伊然一直悄悄跟在伊安居身後,逛街的人很多,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伊安居寫得一手好字,亦畫得一手好畫,其間,有駐足觀看的人,也有視而不見的人,但是卻沒有願意掏腰包的人。
伊然站在離伊安居不遠的地兒,看著父親期盼有人能買下他字畫的眼神,她的心,就像在地獄煎熬。
「天啊!這是我們曾經的市長大人嗎?怎麼落魄成賣字畫的了?」諷刺的譏笑聲,如同針尖般刺耳,伊安居抬眸,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貴婦人和年輕女子,瞳孔不禁縮了縮。
微怔過後,伊安居恢復淡定,「許夫人,您是要買字畫嗎?」
見伊安居面不改色,沈鳳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我從不買落魄人的字畫,我家的每幅字畫,可都是收藏界的珍品呢!」
伊安居不予介意,笑了笑,「許夫人既然看不上,那我就不多留了,您請吧!」
雖然落魄,但伊安居從不自卑,字字鏗鏘有力,一時間,氣得沈鳳臉色發綠。
「他就是伊然的父親?」一直沒吭聲的馨子,突然發問。
提到伊然,沈鳳臉色更加難看,「提到她,我就有氣。姿色一般,能力也不強,不知道哪來的魅力,迷得許墨宸苦等她這麼多年!」說這話時,沈鳳看向馨子。果然,馨子聞言,怒火立即被點燃。
「砰!」
馨子猛地一腳踢向放著字畫的小桌子,筆墨字畫瞬間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伊安居愣住,他沒想到,眼前長相清秀的女子,居然毫不顧形象地砸了他的小攤。
踢倒桌子還不夠解氣,馨子又將地上的字畫撿起,陰冷一笑後,大力將其撕碎。
見自己辛苦的成果,被馨子一張張毀掉,伊安居再也無法沉靜,他伸手去搶馨子手中剩存的另幾幅字畫。
馨子哪肯還給伊安居,伊安居身體虛弱,互搶不到兩個回合,馨子就佔了上風,並且,她還大力地推了伊安居一把。
眼見伊安居就要摔倒在地,突然,一雙柔軟的小手,顫顫巍巍地將他扶住。
四目相觸的那一刻,伊安居有種全身血液被凝固的感覺。
「啪!」
待反應過來,伊安居狠狠地甩了伊然一巴掌。
伊然捂著瞬間紅腫的臉頰,淚流滿面地看著伊安居。她啟了啟唇,想開口,卻又只能啞然。
四周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裡裡外外將小小的字畫攤圍得水洩不通。
其中不乏曾在電視上見過伊安居的人,他們小聲議論,指指點點,後來議論的話踢又轉向伊然,其中她坐過牢,為了男人不擇手段等難聽的話語,如同煮沸的開水,在她耳邊不停翻滾。
被眾多人指指點點,伊安居終是面子掛不住,氣急攻心,一口鮮血猛地吐出來,嚇得伊然魂飛魄散。
慌恐中,伊然邊撥打急救電話,邊將圍著他們的人群轟散。
走到沈鳳和馨子跟前,伊然的眼,冷到冰點,「你們倆滿意了?我告訴你們,今天我和我父親所受的,日後我一定會加倍地回報給你們!」
沈鳳和馨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伊然如此模樣,不禁都愣住。馨子最先反應過來,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道了句:「誰怕你啊!」
伊然不想再和她們起爭執,聲音如高山雪塊般寒冷,「滾!」
沈鳳見氣氛不對,拉了拉還想和伊然對抗的馨子,「這次也給他們教訓了,我們走吧!」
搶救室的燈,持續亮了一個多小時,伊然抱頭坐在醫院走廊裡。自責、痛苦、怨恨……各種情緒不停湧上心頭,攪得她瀕臨崩潰。
「姐……姐……」急促的呼喊聲傳來。伊然抬頭,看到趕來醫院的伊靜,連忙起身,與伊靜緊緊相擁在一起。
「姐,你終於肯回來見我們了!」見到姐姐,伊靜情緒激動不已。伊然拍了拍泣不成聲的伊靜後背,安撫道:「小靜,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和爸爸了!」
聽到父親,伊靜才恍然想起電話中姐姐說父親出了事,「姐,爸他?」
伊然歎了口氣,嘶啞著聲音道:「還在搶救!」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相信,爸爸見到你,不會氣到急救,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爸爸雖然嘴上說不會原諒你,但是我知道,他心裡最想念、最疼愛的,一直都是姐姐你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伊靜的一席話,不禁讓伊然悔恨不已,血濃於水,她曾經怎麼會認為父親會記恨她一輩子,從而去選擇逃避自己最親的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