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 第54章 蜣螂 (2)
    於是,蜣螂便走到了那堆肥沃的土地上來。那裡有三位年輕的蜣螂姑娘,她們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呵呵地笑著。

    「她們都沒有訂過婚。」她們的母親說道。

    蜣螂姑娘們感到很難為情,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即使在皇家馬廄裡。」這只蜣螂說道。

    「請不要寵壞了我的女孩子們,也請不要跟她們說話,除非您是真誠的!不過,你當然是真誠的,我祝福她們。」

    「太好了,恭喜!」其餘的蜣螂齊聲說道。

    於是,蜣螂訂婚了,訂婚之後接著就是結婚,因為這沒有什麼好等的。

    婚後的第一天,他們過得非常愉快;第二天也很自在地過去了;但是到了第三天,這位蜣螂就得考慮太太,以及未來的小寶寶的吃飯問題了。

    「我竟然被這種意外纏住了!」他說道,「好吧,作為報復,我也要讓她們意外一下。」

    於是,他說到做到,悄悄地溜走了。他走了一天一夜,而他的妻子成了活寡婦。其他的蜣螂都說,他們收留的那位仁兄,竟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浪子,留下他自己的妻子讓他們照顧。

    「唉,讓她離婚,繼續當姑娘吧!」母親說道,「那個可惡的壞蛋,竟然遺棄了她!」

    而蜣螂繼續他的旅行,他乘著一片白菜葉從水溝裡漂了過去。天快亮的時候,走過來兩個人,他們看到蜣螂,把他撿了起來,翻過來轉過去地看了又看。這兩個人都很有學問,尤其是其中那個男孩子。

    「真主在黑石山的黑石頭裡發現了黑色的蜣螂,可是《古蘭經》上不是這樣寫的!」他說道,於是把蜣螂的名字譯成了拉丁文,並且講了講他的種類和特性。另外一個學者反對把他帶回家裡,並說他們已經有這種標本了,而且都很不錯。蜣螂覺得他的話很沒有禮貌,於是突然從那個人的手裡飛走了。他的翅膀已經干了,他能夠飛得更遠一些。接著,他飛到了一個溫室裡,溫室屋頂的窗戶是開著的,於是他就輕輕地溜了進去,鑽進了新鮮的糞土裡。

    「這裡實在太舒服。」他說道。

    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他夢見皇帝那匹釘了金掌的馬死了,夢見他得到了馬兒的金掌,人們還答應他將來再為他造一雙。

    多美妙的事情啊!蜣螂醒了,他爬了出來,看了看四周。啊。溫室真是太可愛了!高大的棕櫚樹向空中伸去,陽光把它們照得透亮。棕櫚樹的下面是一片茂盛的綠葉,綠葉中點綴著紅得像火、黃得像琥珀、白得像雪一樣的絢爛奪目的花朵!

    「這真是一片絕美的景致!」蜣螂說道,「等它們腐爛之後,它們的味道將會更美!這就是一個食物儲藏室啊!這裡肯定有我的同類。我要看一看,希望能找到一位值得交往的人物。我的確很驕傲,不過這也正是我感到驕傲的地方。」

    於是,他抬頭挺胸地走了起來,心裡還想著剛剛做的有關那匹馬死掉,他得到那雙金掌的夢。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蜣螂,那他拿起來翻來翻去地看了看。原來是園丁的小兒子,他和夥伴正在這個溫室裡玩耍,他們看見了這只蜣螂,便抓住他準備跟他開個玩笑。他們把他裹在一片葡萄葉裡,然後把他裝進一個暖和的褲兜裡。他使勁地爬著、掙扎著,但是孩子的手始終緊緊地捏著他;接著孩子跑到了小花園盡頭的一個湖邊,然後把蜣螂放進一個破掉的、沒有鞋面的木鞋裡,並且在裡面插上了一根小木棍,當做桅桿;孩子用一根毛線把蜣螂綁在了桅桿上面,現在他是船長了,要駕船航行了。

    那是一個很大的湖,對蜣螂而言,那就是一片海洋。他害怕極了,仰躺在那裡,不停地亂蹬著他的腿。

    木鞋漂走了,離岸邊越來越遠,這時孩子立刻挽起褲腳,從後面追了上來,把它又拉了回來。但是,當它再次漂出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在喊這兩個孩子,喊聲非常急切,於是他們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那只木鞋順著水一直向前漂去,它離岸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蜣螂害怕極了,渾身都在發抖,可是他被綁在桅桿上面,根本無法飛走。

    這時,飛來一隻蒼蠅。

    「天氣多好啊!」蒼蠅說道,「我要在這上面休息一會兒,曬曬太陽。你已經享受很久了吧!」

    「不要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你難道沒有看見我被綁在上面嗎?」

    「啊,不過我可沒有被綁著!」蒼蠅說完,就飛走了。

    「我現在可算認清這個世界了!」蜣螂說道,「這是一個卑鄙的世界,而我是唯一一個高尚的人。他們先是不給我金掌,然後我又躺在潮濕的床單裡,站在陰冷的花盤碎片底下,最後他們竟然非得送我一個太太,幸好我趕緊逃離了。在這個大世界裡,我看見了人們是怎樣生活的,同時我又是怎樣生活的。就在這時,來了一個小討厭,他把我綁了起來,扔進波濤洶湧的大海裡,而皇帝的那匹馬也許正穿著金掌散步呢!我快要被氣死了!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你不要期望能得到任何同情!我的事業是非常有意義的,可是如果沒有人知道它、賞識它,那又有什麼用呢!世人也不欣賞我,否則在皇家馬廄裡,人們讓那匹馬伸出腿來給它釘金掌的時候,就應該也讓我得到金掌。如果我能得到金掌,我也算是馬廄裡的一種光榮。可是現在我已經失去馬廄了,世界也將我拋棄了,一切都完了!」

    不過並非一切都完了。這時劃過來一條船,船上坐著幾個年輕的姑娘。

    「看啊,那裡漂著一隻木鞋。」其中一位說道。

    「嗯,上面還拴著一個小生物呢!」另外一位說道。

    姑娘划著船來到木鞋旁邊,她們把它從水裡拿了起來,她們中的一位用剪刀把那根毛線剪斷了,她剪得的非常小心,一點也沒有傷害到蜣螂。當她們回到岸上以後,就把他放到了草地上。

    「爬吧!飛吧!如果你能做到的話!」姑娘們說道,「自由是最美麗。」

    蜣螂飛了起來,最後從打開的窗戶飛進了一個巨大的建築物裡。他感到又困又累,慢慢地停在了皇帝那只愛馬的長鬃毛上,那正是蜣螂的家——皇家馬廄。蜣螂緊緊地抓著馬鬃,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過來。

    「瞧啊,我現在騎在皇帝的愛馬身上了,就像一名騎士一樣!我以前怎麼說的呢?現在我全明白了。這個想法是正確的!馬兒為什麼要有金掌呢?那個鐵匠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現在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馬兒有了金掌,是因為我的緣故啊!」

    現在,蜣螂又感到開心和滿意了。

    「一個人只有在旅行之後,頭腦才能變得清醒。」他說道。

    這時,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耀眼而美麗。

    「不能說這個世界太壞。」蜣螂說道,「但是你必須懂得如何應付它。」

    世界是美好的,因為皇帝給他的馬兒釘上金掌,完全是為了蜣螂。

    「現在,我要下馬去跟別的蜣螂說,說人們是如何把我伺候得那麼周到;我還要告訴他們,我在國外的旅行途中所享受到的一切;另外我還要跟他們說,從今以後,我要一直待在家裡,直到馬兒把它的金掌磨破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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