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那在大地內部,或是在大地最為古老的墓穴深處的任意一物,
或是那在眾星球中的任意一物,或是在星球上卜居的無窮的數量中的無窮數量,
也不會忘掉當前,或是人們所清楚的最為細微的東西。
四十四
到了對我自己進行說明的時候了——讓我們站起來吧。
只要是已知的我便將它剝下來丟掉,
我帶著全部的男人以及女人們同我一起步入那「未知」的世界。
時鐘指出了分秒——不過永恆又指出了什麼呢?
我們目前已經歷盡了無數的冬天與夏天,
前面還有無數的,無數的還在前面的前面。
出生為我們帶來了豐滿以及多樣性,
更多的出生會為我們帶來豐滿以及多樣性。
我不會稱某物比較偉大,另一物比較渺小,
只要是佔領了自身時間以及空間的事物,那便同其他事物完全同等。
人類想要謀殺、妒忌你嗎,我的弟兄姐妹?
我替你難過,他們沒有想要謀殺我或是妒忌我,
人人都對我很溫和,我從來都不同憂傷打交道,
(我同憂傷有什麼相干呢?)
我是已經完成的事物的頂點,還包含著未來的事物。
我的腳踩著階梯最高級中的最高級,
每—級的上面都是成捆的歲月,每兩級之間又是更大的一捆和—捆,
下面的全部都已一一走過,但我卻仍舊在攀登而又攀登。
上升而又上升,幽靈們伏到我的身後,
在下面的遠處我看到那巨大的首個「無有」,我清楚自己甚至曾在那裡涉足,
我一直都在等候著,沒人看見,並於冷漠的迷霧中一覺便睡了過去,
我從容不迫,惡臭碳的沒有傷害到我1。
我長時間地被很緊地擁抱著——持續了很久很久。
為我所做的準備範圍十分廣闊,
對我的臂膀進行的扶助是忠實而又友好的。
無數個世紀引領著我的搖籃擺渡,就像快樂的船夫們正在搖啊搖啊,
星星們遵循著自己的軌道在一旁待著,這是為了給我讓路,
它們施加了影響用來對我將要留住的地方進行照看。
在母親生我之前,有多少個世代對我進行了引導,
我的胚胎從來都沒有麻木過,沒有任何東西能令它窒息。
為了它,星雲凝固到了一顆星球之上,
漫長而又緩慢的地層堆積起來供它在上面棲息,
非常多的植物類為它提供營養,
巨大的蜥蜴用自己的嘴運載著它並且小心地將它存放好2。
全部力量一直都被用來完成我並且令我欣喜,
目前我和我那健壯的靈魂就在此地站立。
四十五
啊,這段青年的時光!施展不盡的彈力!
啊,這段男子的成年時期,紅潤、勻稱而又飽滿。
我的情人們令我窒息,
擠壓著我的雙唇,堵塞了我皮膚上的毛孔,
在街上與公共的廳堂裡面推擠著我,夜間又赤著身前來找我,
白天自河流的岩石那面叫一聲:「嗨!」在我的頭上搖晃著,嘁喳地吵鬧著,
自花圃、籐蔓架上以及枝葉交纏的樹叢內叫著我的名字,
在我生命的每一分鐘內停落,
用溫軟而又甜潤的香吻將我的全身吻遍,
又悄沒聲地自他們的內心掏出一把又一把的東西,交給我成為了我的東西。
老年正在壯麗地向上升騰!啊,歡迎,臨終時刻的不可言傳的嫻雅多姿!
每一種情況不僅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同時也宣告了它自己此後能夠長出的東西,
而黑暗的那份靜寂也對同樣多的東西進行了宣告。
我在夜間將天窗打開看到了那遠遠散佈的星斗,
而我所見到的—切再倍以最高的數字也只不過是更遠的星斗邊緣。
它們越來越寬闊地朝四面散開,擴張著,並且永遠擴張著,
朝外又朝外,並且永遠都在朝外擴張著。
我的太陽有了自己的太陽並且圍繞著它在順從地旋轉,
它同它的同夥,即周線更為高級的一組,聯合起來,
隨後便是更大的幾組,令它們中間最為偉大的變成微細的顆粒。
沒有停止也絕對不會停止,
即便我、你、萬物,和在它們的表面之下和之上的一切此刻都降成蒼白的浮游物,也終究徒然,1
我們必定會重新回到我們目前站立的地方,
並且肯定會走得同樣遠,然後還會再遠。
幾個億萬年代、億萬方英里,不會對這段距離造成危害或是令它急不可待,
它們只不過是局部,任何事物都只不過是局部。
無論你看得多遠,在此之外仍會有無窮的空間,
無論你如何計算,在此之上仍會有無窮的時間。
我的約會早已定妥,不會更動,
上帝會等候在那裡,直到我來的條件已經完全成熟,
那偉大的「同志」,我日思夜想的忠實情人肯定會出現在那裡。
四十六
我知道自己享有最為優越的時間以及空間,並且從來都沒被衡量過也不可能被衡量。
我所走著的是永恆的旅行,都來聽一下吧!
一件防雨大衣,一雙很耐穿的鞋,以及一根自樹林裡砍來的手杖是我的標誌,
我沒有朋友坐到我的椅子上面休息,
我沒有椅子、教堂和哲學,
我沒有帶人去過飯桌旁,圖書館和交易所,
不過你們當中的每個男女都被我引到一個小山頭去,
我的左手鉤住了你的腰,
我的右手指著每個大陸的景致以及那條康莊大道。
我不能夠,也沒有誰能夠替你走那條路,
你必須要自己走。
路不遠,屬於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或許你出世之後曾走過,只不過自己不清楚,
或許水上、陸上四處都是它。
將你的衣服扛起來吧,親愛的兒子,我也扛著自己的,讓我們快點朝前走吧,
我們沿途會經過美妙的城市以及自由的國土。
假如你累了就將兩個包都給我,將你的手掌放到我的腰際,
到了適當時你便會為我提供同樣服務,
因為我們出發之後便再也不會躺下來休息了。
今天破曉之前我登到了一座小山上面望著那擁擠的天空,
我對著我的精靈說:「一旦我們擁有了這些星斗,與他們所賜予的每件事物的愉悅以及知識,我們便豐滿、知足了嗎?」
我的精靈說:「不是,我們只會將地面夷平從頭越過,朝著更遠的地方前進。」
你也在向我問問題,我聽到了,
我回答說自己不能夠回答,你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
坐會兒吧,我親愛的兒子,
這裡有可以吃的餅乾,這裡有可以喝的牛奶,
不過只要你睡了一覺換上輕便的衣服並且恢復了精神,我便給你一個告別的吻並將大門打開讓你自這裡走出去。
你做的那些卑鄙的夢已經足夠了,
現在我洗去你眼睛裡的污垢,
你自己必須要習慣於炫目的光照以及你炫目的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在岸邊抱著一塊木板怯懦地在水中跋涉已經夠久了,
現在我要你做一個勇敢的游泳者,
跳到海裡又浮出水面,朝著我點頭,叫喊,笑著將頭髮甩向腦後。
四十七
我是那些運動員的老師,
那個在我身邊挺著一副比我的更加寬闊的胸膛的人將我自己的肩膀有多寬闊證實了,
真正尊重我的風格的人是為了推翻老師才學習它的。
我所喜愛的少年是那些依靠自己而不是外來力量長大成人的,
出於順從或是恐懼決不是美德而是罪惡,
熱愛自己的女友,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的牛排,
將單相思或是受到輕視看成比鋒利的鋼刀還要能傷害人,
騎馬、射擊、駕舟、決鬥、唱歌、彈奏五絃琴等都是—把好手,
喜愛傷疤、鬍子以及長著麻子的臉勝過全部塗上肥皂沫子的男兒,
喜愛曬黑了的人勝過躲著太陽的人。
我教導人應該偏離我而去,不過誰能偏離我呢?
從此時開始無論你是誰我都會跟隨著你,
我的話令你耳朵發癢,直到你理解了它們為止。
我說這些話不為掙一元錢也不為在我等船時消磨時光,
(這是我所說的話,也是你所說的話,我替你充當了舌頭,
舌頭在你的嘴裡受著拘束,在我的嘴裡卻早已開始放鬆。)
我發誓絕對不在一所房屋內再提愛情或是死亡,
我發誓絕對不解釋我自己,只有同他或是她單獨待在戶外時是例外。
假如你想理解我就請到山上或是水邊來,
近在身邊的小昆蟲為一種解釋,一滴水或是一個微波為一把鑰匙,
木槌、槳、鋸子能夠對我說的話表示支持。
一間緊閉著的房間或是學校不能同我交流,
粗魯人以及小孩要比它們好得多。
那個年輕的機械工同我最為親密,他非常瞭解我,
那個帶著斧頭以及水罐的伐木工人會整天將我帶在他身邊,
那個在地裡耕田的農家子願意聽我說話的聲音,
我的話在海上航行的船隻內也同樣能夠航行,我和漁夫同水手們交往,我對他們表示熱愛。
那宿營或是行軍的士兵屬於我,
在戰役打響的頭天晚上很多人前來尋找我,我從來不令他們失望,
那個莊嚴的晚上(或許是他們的最後一個晚上)所有認識我的人都來找我。
獵人當自己獨自蓋著毯子睡著時,我用臉對他的臉進行摩擦,
趕車人想到我的時候,不將車子的顛簸放到心上,
那年輕的母親以及年老的母親理解我,
那女孩以及那妻子暫時將針線停住,忘記她們已經講到了哪裡,
她們同大家都—樣,接下去會講我已經告訴過她們的事情。
四十八
我曾說過靈魂並不能優於肉體,
我也曾說過肉體並不能優於靈魂,
並且對於一個人來說,包括上帝在內,沒有什麼能夠比人的自我更為偉大,
如果誰走了將近一英里的路還沒有給人以同情,就相當於身披裹屍布走向了自己的墳墓,
而我或是你的口袋裡雖然沒有分文,卻能夠買到地球上—流的商品,
用眼一瞥或是讓人看一下豆莢中的一顆豆粒便能夠令古往今來的學問不知所措,
無論什麼行當或是職業只要一個青年去做它便能成為英雄,
沒有什麼事物特別柔弱,竟不能夠成為轉輪般宇宙的中心,
對於任何男人或是女人我都會說,在一百萬個宇宙面前,請讓你們的靈魂保持冷靜與鎮定。
我對人類說,別對上帝感覺好奇,
因為我這個對於每件東西都很好奇的人,對於上帝卻不好奇,
(無論羅列多少個名詞也難以將我對於上帝以及死亡的泰然自若說明。)
我於每件事物當中聽到並且看到上帝,不過對於上帝,我卻仍舊毫不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有誰能夠比我更加神奇。
為什麼我應該要求能夠比今天更好地認識上帝呢?
在二十四小時中的每個小時,甚至每—分鐘我都看到上帝的某點,
在男人以及女人的臉上,還有鏡子裡和我自己的臉上看到上帝,
我在街上撿到上帝所丟下的信件,每封信的上面都簽署有上帝的名字,
我將它們留在原處,因為我清楚無論自己前往哪裡,
永遠都會有其他的信件如期到來。
四十九
至於你呢,「死亡」,還有苦苦揪住人最終會有一死的你啊,你別想令我驚慌。
助產士絲毫都不畏縮前來做自己的工作,
我看到那只左手正在壓擠著、接受著、支撐著,
我在那精緻而又柔韌的屋門的門檻邊斜倚著,
注視著出口,注意到了苦痛的減輕以及免除。
至於你呢,「屍體」,我覺得你是非常好的肥料,不過這並不令我感到噁心,
我聞到白玫瑰那香甜的氣味並且它們還在繼續成長,
我伸手撫摸著那葉子般的嘴唇,去碰那甜瓜般的光滑胸脯。
至於你呢,「生命」,我算計著你是許多死亡所留下的殘餘,
(無疑我自己之前已死過了一萬次。)
我聽到你們在那裡悄聲低語,啊,天空上的星星,
啊,恆星——啊,墳頭的青草——啊,從不間斷的調換與前進,
你們不說我又能夠說什麼呢?
至於秋天的森林裡面躺著的渾水潭,
自蕭瑟的黃昏的懸崖上所下降的月亮,
擺動吧,白天以及薄暮時分的閃光——自污穢中腐爛的黑莖上面擺動吧,
伴隨著枯枝所發出的帶有嗚咽聲的囈語擺動吧。
我自月亮那裡上升,我自黑夜那裡上升,
我看到的那慘淡的微光是正午時分日光的反照,
不管起點的大小我要出現在穩定的中心。
五十
我的胸中有物——我不清楚它是什麼——但我知道胸中有了它。
受到折磨並且流著汗——然後我的身體再次變得平靜而又清涼,
我入睡了——並且睡了很久。
我不清楚它是什麼——它沒有名字——它是一個沒有說出的詞,
字典裡面,話語裡面,符號當中都沒有它。
它同某物依附在一起蕩漾,超出了我所依附的大地,
對於它來說萬物是朋友,它的擁抱令我甦醒。
或許我還能夠多說一些。只能提綱挈領!我替我的弟兄姐妹們申辯。
你們能夠看到嗎,啊,我的弟兄姐妹們?
它既不是混沌,也不是死亡——而是形體,計劃,聯合——是永恆的生命——是「幸福」。
五十一
過去以及現在都凋謝了——我曾經令它們飽滿,又曾經令它們空虛,
還要接下去將那還將在身後繼續下去的生命裝滿。
站在那邊的聽者!你有哪些要告訴我的秘密?
在我將黃昏的斜照吸進時請端詳我的臉,
(說實在話吧,沒有誰會聽見你,我也僅僅能夠再多待一分鐘而已。)
我自相矛盾嗎?
那好,我自相矛盾,
我遼闊博大且又包羅萬象。
對於近物,我思想集中,我在門前的石板上等候。
誰已經完成了自己一天的工作?誰能夠最快吃完晚飯?
誰願意同我共同散步?
你願意在我走之前說話嗎?會不會已經太晚?
五十二
蒼鷹自我身邊掠過並且責備我,他怪我饒舌,還怪我遲遲停留不走。
我也同樣絲毫都不馴順,我也同樣不可解說,
我自世界的屋脊上面發出了粗野的叫喊。
白天最後的日光因我而停留,
它將我的影子拋到了其他影子之後並且同其他的一樣,將我拋在具有很多黑影的曠野,
它勸誘我向煙霧以及黃昏走去。
我同空氣一樣走了,對著那在逃跑途中的太陽搖晃著自己的綹綹白髮,
我將自己的肉體融化於漩渦當中,讓它在花邊狀的裂縫1當中漂浮。
我將自己交付於穢土,讓它成長在我心愛的草叢當中,
如果你再次需要我,請在你的靴子下面對我進行尋找。
你會不是特別清楚我是誰,我的含義是什麼,
但是對於你說來,我仍將於你的健康有益,
還將濾淨並且充實你的血液。
如果一時間你無法找到我,請不必灰心喪氣,
一處找不到可以再去其他的地方,
我總會在某個地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