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們作了說明,我希望她們做的工作,並不是教兒童文法,教他們讀、寫、算,而是教他們清潔與禮貌。我還進一步向她們說明,就文字而言,古遮拉特文、印度文和馬拉提文的字母表並沒有她們想像中的那麼大的差別,無論如何,在低年級教孩子們一些粗淺的字母和數字,並不是一件難事。結果,這幾位夫人所帶的班次成績最好。這種體驗也增強了她們的自信心,激發了她們對教師工作的興趣。阿望蒂克白主管的學校成為模範學校。她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這份工作中了,發揮了所有的聰明才智來教育這些孩子們,某種程度上,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些夫人來瞭解農村婦女。
興辦小學來教育農村兒童還不夠。改善這裡的衛生狀況也是迫在眉睫的工作。農村是很不衛生的,路邊堆滿了污物,水井的周圍竟然泥濘不堪,臭不可當,連院子裡也是髒得令人無處落腳。上了年紀的人最需要乾乾淨淨的,他們全都得了各種各樣的皮膚病。於是我們要盡可能多地做一些衛生清潔工作,並設法深入到農村生活的各個方面。
這裡需要醫生。我請求印度公僕社把德夫醫生暫時派到這裡。本來我們倆就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當即答應在這兒服務六個月。男女教師們全都在他手下工作。
所有的朋友們都自覺地遵守紀律,不過問有關對種植園主的控訴或有關政治的其他事情。農民有什麼事情都叫他們直接來找我,誰也不要超越自己的職權。朋友們都非常認真地在遵守這些紀律。我不記得有誰因為不守紀律而讓我為難。
一百四十二深入農村
我們盡可能給每個學校安排一位男教師和一位女教師。他們必須負責教學、醫療衛生工作。婦女工作則都由婦女來完成。
醫療工作是非常簡單的事情,由於資源有限,蓖麻油、奎寧和硫磺膏是發給志願者的僅有的藥品。如果病人舌上有苔,或是便秘,便用蓖麻油。如果病人發燒,便先服蓖麻油,再吃奎寧。至於燙傷和疥瘡之類,則先洗淨患處,然後敷上硫磺膏。病人不可將藥品帶回家。若遇有複雜的病症,便去找德夫醫生。德夫醫生每個周都到各地區義診。
有不少人享受了這種簡單的醫療服務。這裡沒有什麼流行病,簡單的療法便可以應付了,用不著請專家來幫忙,因此我們的工作辦法並不奇怪。而對於這裡的農民而言,這種安排就是他們最需要的了。
衛生工作卻成了難事。人們不準備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便是田地裡的工人們也不肯做他們自己的清潔工作。不過德夫醫生不是一個輕易灰心的人。他決定先做個示範,就和志願者們集中全力把一個村子清理得特別乾淨。他們清掃道路和庭院,清理水井周圍的環境,填平附近的水溝,和顏悅色地勸導村民們自行地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有些村子的村民因此而感到很慚愧,不得不出來做這樣的工作。還有一些村子的村民非常熱心,他們甚至準備修路,以便我的汽車能各處通行。這些可喜的變化背後,卻也並非沒有摻雜著由於某些村民的漠不關心而產生的痛苦體驗。有些村民明確地表示他們不喜歡做這種工作。
在這裡插一個小故事,我過去也曾在多次集會上談到這件事,是我親身經歷的。比提哈瓦是當地的一個小村莊,那兒有我們開設的一所學校。碰巧我有一天到這個村附近的一個更小的村裡去,發現那個村裡的婦女穿的衣服都很髒。於是我讓我的妻子去問問她們為什麼不把衣服洗乾淨。有一個婦女領著我的妻子去了她家,就是一個茅草屋。她說:「你瞧,我家沒有箱子,也沒有衣櫃。我身上穿的這條紗麗是我僅有的衣服,洗了之後我換什麼呢?請讓瑪哈德瑪吉給我買一條紗麗,我一定會天天洗澡,每天都穿乾淨衣服。」
這一間茅草屋是很多印度村莊的典型。印度有很多這樣的窮人,無數的茅草屋,屋裡面既沒有傢俱,也沒有可以換洗的衣服,人們只靠一條破布遮身。
我還想談一件事。三巴朗是一個盛產竹子和茅草的地方。比提哈瓦的小學校舍就是用這些材料建成的。一天夜裡,有人放火把房子燒了,可能是附近種植園主幹的。大家都覺得不能再用竹子和茅草蓋房子了。這所學校歸蘇曼先生和嘉斯杜白負責,蘇曼先生決定要再蓋一座「洋灰色的磚瓦房子」,大家夜以繼日地工作,果然在很短時間內蓋起了一座磚房子。現在用不著擔心房子會被燒燬了。
這些志願者無私地投入學校建設、改善公共衛生和對窮人的醫療救助的工作中,取得了村民的信任和尊敬,從而也給村民們帶來了好的影響。
然而我不得不遺憾地離開三巴朗,並沒有實現把這些建設性的工作搭建在一個永久基礎上的願望。志願者的服務都是短期的,我又很難能從外面招募更多的志願者來補充,而在比哈爾又找不到願意長期從事這種榮譽工作的人。我在三巴朗的工作一結束,外面又有一堆新的工作等著我。儘管如此,在三巴朗幾個月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時至今日,我們還可以在那裡看到它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在發揮著影響力。
一百四十三遇到一個好官
前面幾章裡記述了我們開展的社會服務工作,與此同時,記錄農民疾苦的調查工作也在進行著。我們手上有大量的證據,越來越多的農民前來訴苦,這嚴重刺激了種植園主的神經。他們想盡辦法來阻礙我們的調查工作。
有一天,我收到比哈爾政府的一封信函,信中寫道:「你的調查已經花了很長時間了,現在還不結束這個工作離開比哈爾嗎?」
這封信的措辭還算客氣,但是用意非常明顯。我回信說,調查時間勢必要延長,除非政府採取行動使人民的痛苦減輕,否則我不會離開比哈爾。政府完全可以通過這兩種方式來結束我的調查工作,要麼承認農民的疾苦,並為他們解決問題;要麼就是承認農民提出的案情,立即成立一個官方調查團展開調查。
副省長愛德華·蓋德爵士召見了我,他表示政府願意成立調查委員會,並邀請我擔任委員。我弄清楚了其他的委員都是誰之後,與我的同事們商量後決定加入調查委員會,但是附有以下條件:調查期間,我可以自由地與我的同事們商談;雖然我是委員會的一員,但仍然保留著農民的辯護人的身份;如果調查的結果不能令我滿意,我有權領導農民,並引導他們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愛德華·蓋德爵士接受了上述條件,隨即宣佈調查委員會成立。弗蘭克·斯裡爵士(現已故)被任命為委員會主席。
調查委員會是站在農民這一邊的,委員會認為種植園主從農民身上盤剝的收入是非法的,種植園主應歸還農民的所得,並建議在法律上廢除「3卡塔」制。
最終調查委員會提出了一份全體通過的報告書,土地改革法得以按照委員會的建議執行,蓋德爵士功不可沒。若非他持有堅定的態度,並運用他的智略來處理這件事,恐怕報告書很難求得一致通過,土地改革法也沒那麼容易通過。種植園主們根本不理會這份報告,頑固地抵制土地改革法,但是蓋德爵士自始至終都在堅持,終於使報告書的建議得以完全實現。
存在近一百年的「3卡塔」制終於廢除了,而三巴朗的種植園主的「統治」也完結了,一向被壓迫的農民現在多少可以抬起頭了,而認為佃農身上靛青的污漬永遠都洗刷不掉的那種迷信說法也破除了。
我原本打算繼續留在三巴朗做這種建設性的工作,多開辦幾所學校,更深入地瞭解農村生活。底子都已經打好了,但是與往常一樣,我還沒來得及實現我的計劃,神靈就做了另外的決定,給我安排了新的工作。
一百四十四與勞動者接觸
當我還在處理委員會的收尾工作時,收到了穆罕拉爾·潘迪亞和尚卡拉爾·巴立克先生的信,信上說凱達縣農作物歉收,農民交不起田租,請我去指導他們下一步該怎麼做。在我沒有進行實地調查以前,我不想輕率發表看法,我決定去凱達縣觀察一下再說。
與此同時,我也收到了安娜舒也朋夫人的來信,信中提到了阿赫梅達巴勞工的悲慘遭遇。工人們的工資太低,他們早就要求漲工資了,但始終沒有結果,希望我過去指導他們。如果可能的話,我也願意去給他們提供一些建議。但是路途這樣遙遠,我又不熟悉情況,所以即便是很小的事情,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解決好。於是我決定先去阿赫梅達巴,我希望自己能夠很快就做完這兩件事,然後返回三巴朗去監督剛剛開始的建設性工作。
然而事情遠非我期望中的那麼順利,我不能再回到三巴朗去了,結果,那兒的學校一個個被迫關閉了。我和我的同事們曾經有過那麼多美好的設想,此刻全都幻滅了,成了空中樓閣。
除了繼續推進農村的衛生事業和教育事業外,我們理想中的工作之一還有在三巴朗開展護牛運動。我在旅途中,觀察到護牛和宣傳印度文早就成為馬爾瓦底人極其關心的事了。在貝提亞時,有一位馬爾瓦底朋友在他的「福捨」裡招待我。當地人辦的養牛場引起了我濃厚的興趣。關於護牛運動的想法在那時就已經明確地形成了,這個想法至今未變。我覺得,護牛包括畜牧飼養、改良牲畜品種、好好對待耕牛、組織模範養牛場等等。馬爾瓦底的朋友們曾答應過我要在這個工作上全力支持我,但是由於我自己不能返回三巴朗,這個計劃就擱淺了。
貝提亞的牛奶場依然還在,可是並沒有成為模範養牛場,三巴朗的耕牛仍然承擔著超越其承受能力的工作。而所謂的印席教徒們還在虐待那些可憐的動物,並且侮辱他們自己的宗教信仰。
對我而言,沒有落實護牛運動始終是一個遺憾,每當我再到三巴朗,聽到馬爾瓦底和比哈爾的朋友們委婉的責備時,再想起那麼多不得不突然放棄的計劃,不由得深為歎息。
很多地方還在進行著這樣或那樣的教育工作。然而護牛運動的基礎不牢固,因此並沒有朝著我預定的方向發展。
凱達農民的問題還在討論中,我決定先著手處理阿赫梅達巴紡織工人的事情。
我進退兩難,紡織工人的問題很難處理。安娜舒也朋夫人不得不與自己的哥哥安伯拉爾·沙羅白先生對抗,他代表的是工廠老闆一方。我和他們二人的關係都不錯,要讓我與任何一方進行鬥爭實在都是很困難的事。我和廠方商量過,並建議他們將這個糾紛提交仲裁,可是他們卻不承認仲裁結果。
無奈我只好勸導工人們繼續罷工。在此之前,我已經與工人們以及他們的領導者有了非常密切的接觸,我跟他們說,要想罷工勝利,必備的條件是:
1.絕不使用暴力。
2.絕不進行破壞性活動。
3.絕不依靠施捨。
4.無論罷工持續多久,必須堅定不移,在此期間,應當依靠其他正當的勞動來維持生活。
工人們的領導者接受了我的建議,工人們則在一次公開集會上宣誓,除非廠方答應他們的要求,提高工資待遇,或者工廠老闆同意將糾紛提交仲裁,否則他們絕不復工。
在此次罷工期間,我結識了瓦拉白·巴特爾和尚卡拉爾·班克先生。而我早就認識安娜舒也朋夫人了。
我們每天都在沙巴瑪第河邊的一棵大樹下召開工人們的集會。參加集會的工人成千上萬,我在發言中總是不忘提醒他們,要遵守誓言,保持和平與尊嚴。他們每天都在大街上舉行和平遊行示威,舉著一面大旗,旗子上面寫著「絕不違言」。
此次罷工持續了二十一天。罷工期間,我沒有放棄去與工廠老闆溝通交流,希望他們能夠公正地對待工人。可他們總是說:「我們也有自己的原則,我們與工人的關係就像是父母和子女的關係……我們怎麼能容忍第三方插手我們的事情?怎麼可能有仲裁的餘地?」
一百四十五學院搬遷
在進一步介紹有關勞工糾紛的情況前,有必要講述一下有關學院的情況。即使我在三巴朗時,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學院,有時我還匆忙地回去看一看。
那時學院在科赤拉布,是靠近阿赫梅達巴的一個小村莊。這個村突然爆發了傳染病,我意識到了學院裡的孩子們可能會有危險。無論我們把學院裡面清理得多麼乾淨,但是校外的衛生條件實在很差,孩子們不可能不被傳染。當時我們既無力勸導科赤拉布的人保持衛生清潔的環境,也沒有條件為這個村子做點別的事。
我們的願望是把學院搬到離開城市和村莊的安全地帶,但是為了便於管理,又不能離得太遠。而且我們已經下定決心,總有一天我們要搬到自己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