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一個人真正能從服務中得到樂趣,否則這件事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只是為了做做樣子,或者迫於公眾輿論不得已而為之,那反而會阻礙人的成長,且不利於他的心智發展。如果為人服務不是基於愉快的心情,那於己於人都無甚好處。然而,當人們心情愉快地為他人服務時,其他一切歡樂和財富都會黯然失色。
五十二孟買的集會
就在姐夫逝世的第二天,我必須得趕到孟買出席公眾集會,所以實在沒有時間好好地準備我的演講。幾日幾夜守在病人身邊的焦慮勞累,使我精疲力竭,連嗓子也啞了。因此我去孟買後就完全聽天由命了,壓根沒有想到我要把自己的演講稿事先寫出來。
應費羅澤夏爵士的要求,我於大會前一天的下午5點去他的事務所匯報情況。
「你的演講稿準備好了嗎,甘地?」他問。
「沒有,先生,」我戰戰兢兢地說,「我想即席發言。」
「在孟買這種做法行不通。這裡的報告環境不好,如果我們想在這次會議中有所收穫,必須事先把演講稿寫出來,而且必須得在明天天亮前印好,我希望你能做到,成吧?」
我非常緊張,但還是表示我會盡力一試。
「那麼,告訴我,孟希先生什麼時候可以去你那裡拿演講稿?」
「今晚11點。」我說。
第二天出席大會時,我終於瞭解到費羅澤夏爵士的意見是多麼明智了。這次會議是在柯華斯吉·捷汗吉爾爵士的研究所大廳裡舉行的。以前我就聽說過,凡是費羅澤夏·梅赫達爵士出席的集會,會場裡總是擠得滿滿的,主要聽眾是愛聽他演講的學生,他們把大廳圍得水洩不通。這是我頭一次出席這樣的集會。我知道只有少數人能聽見我的聲音,念講稿時,我甚至還有點顫抖。費羅澤夏爵士不斷地鼓勵我大聲念下去。但我感覺這不僅沒有增加我的勇氣,反而使我的聲音越來越低弱。
我的老朋友柯沙福勞·德希潘特先生起來幫助我,我把演講稿交給他。他的音量剛好合適,但是聽眾卻不願意聽,大廳裡響起了「瓦恰」、「瓦恰」的叫喊聲。於是,瓦恰先生便站起身來念著這篇演講稿,效果很好,聽眾們完全安靜下來一直聽到最後,還在必要時不時報以喝彩聲和「可恥」的喊聲來打斷他。這使我頗為欣慰。
費羅澤夏爵士很喜歡這次演講。我非常高興。
通過這次集會,我引起了德希潘特和一位波希朋友對南非印度僑民的強烈同情。我想暫時不提這位波希朋友的名字,因為他現在是政府的一位高級官員。他們兩人都表示願同我一起赴南非工作。但是當時擔任小案法庭法官的西·姆·寇希之先生勸阻了這位波希朋友,因為當時這位波希朋友正打算結婚,他必須得在結婚和赴南非兩者之間取其一,而他最終選擇了前者。還好有巴希·羅斯敦濟替他把這個失約彌補上了,還有一批努力從事織布工作的波希姐妹,正在以她們的勤奮勞動替當年那位阻礙了丈夫腳步的姑娘彌補過失,所以我便愉快地寬恕了那對夫婦的過失。然而德希潘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但他也沒有走。如今,他正在為自己當年的食言做著足夠的、有益的補償工作。返回南非途中,我在贊稷巴結識了一位鐵布吉家族的成員,他也曾答應來幫助我,但是終究沒有來。現在,阿巴斯·鐵布吉先生也在設法為那次失信作出彌補。而我想勸導其他律師去南非服務的三次嘗試,都無果而終。
說到這裡,我不禁想起了貝斯敦濟·巴德夏先生。自留學英國歸來後,我一直和他維持著友好的關係。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倫敦的一家素食館,我聽說過他的兄弟——以「怪人」聞名的巴若濟·巴德夏先生,我從未見過這個人,從朋友們那裡聽說他為人很古怪。他因為憐憫馬而不坐馬車,記憶力非凡卻不願考取學位,他始終秉持一種獨立自主的精神,雖然是波希人,卻是素食者。而貝斯敦濟沒有他兄弟這麼大的名氣,不過他在倫敦時,便以博學聞名。不過我們之間的共同之處是素食主義,而不是學識,論學識我遠不及他。
在孟買我們又相見了。當時他是高等法院的書記長。我們會面時,他正在忙著編纂古遮拉特文高級字典。那時見到任何朋友,我總會勸他們協助我去南非開展公眾工作。可是貝斯敦濟·巴德夏不但拒絕了我的請求,還勸我不要再回南非了。
「我是不可能幫助你的,」他說,「老實告訴你,連你去南非我都不贊成。難道我們國內就沒有工作嗎?現在你看,光是在我們的語言文字中,就有很多事可做。我要找出一部分科學用字,但是這不過是這個工作的其中一項罷了。你想想看我們國家窮成什麼樣子了吧,在南非的同胞,不用說,無疑是處境困難,但是我不希望你這樣的人為那樣的工作犧牲。讓我們先在國內爭取自治吧,然後自然而然地就能幫助到那裡的同胞了。我知道你不會被說服,但我絕不鼓勵任何像你這樣的人和你一起投入到那裡的工作中。」
我不喜歡這種勸告之詞,但是卻越發敬重貝斯敦濟·巴德夏先生。他對於祖國以及母語的愛讓我深深感動。這次談話讓我們彼此更加親近。我能夠理解他的用心。但我並沒有放棄回南非工作的決心,這種決心反而更加堅定了。一個愛國者不應看輕任何一項為祖國服務的工作。對我而言,《紀達經》裡的幾句話極其清晰而且有份量:盡分內之責,雖敗猶勝;做分外之事,雖得猶失。盡責而終,方為正道;別謀他途,必將迷失。
五十三浦那和馬德拉斯
費羅澤夏爵士的幫助使我的工作進展得相當順利。接下來,我從孟買去了浦那。當地有兩大派,而我卻需要得到各派的幫助。我先是去拜見了羅卡曼尼亞·狄拉克。他說:「你要尋求各方面的幫助是正確的。大家在南非這一問題上不會有什麼分歧。但你得請一位無黨派人士來擔任大會的主席。你去見見潘達卡教授吧。近來他不怎麼參加公眾運動了,不過也許這個問題能把他拉出來。你去見他,然後把他說的話講給我聽。我願意盡全力去幫助你。當然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願意你效勞。」
這是我第一次拜見羅卡曼尼亞(Lokamanya)[梵文中原指受尊敬的人,現在成為對群眾領袖的一種尊稱。
],這次見面使我探悉到了他獲得無比聲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