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與讚美詩 第20章 「真   凶」 (2)
    「埃迪·塔柯不按行內規矩辦事,我對他很失望,但也沒什麼辦法。要知道,干詐騙這一行也要講行業道德的。

    「埃迪的鬼點子是很多,多得讓人摸不著北。他撈錢的手段很惡劣,使的儘是歪門邪道,即使大百科全書都難找到,只要能弄到錢,他什麼都敢幹。

    「我比他有道德,拿人家錢財的同時會補償受害者一點損失,比如給他們塞點鍍金首飾、花粉、止痛膏、幾張能換錢的證券、或者油污清潔劑什麼的。那些住在新英格蘭地區1的人生來就怕警察,我估計我的先人有那裡人的血統,所以我也延續了他們的畏懼心理。我猜測,埃迪的家族可能就沒有這麼悠久,最長也不過有一家公司的歷史那麼長。

    「有一年的夏季,我們在西部的俄亥俄河谷一帶謀生,倒賣一些簡單的生活必需品,什麼家用相冊、頭痛清醒劑、蟑螂藥等。埃迪的鬼主意又上來了,他說他有一個很好的賺錢門道,但是風險也很大,還有可能會惹上官司。

    「他很鄭重其事地說:『傑夫,我一直在琢磨,我們現在總是在這些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中間轉悠,是不是顯得咱們太沒出息了。更何況,這些鄉下佬的油水不多,還傷腦筋。你看那些高檔住宅裡的油水大著呢,要不咱們大幹一場,怎麼樣?』

    「我說:『你的想法很好,以我們倆的交情,你最瞭解我了,我做事是最講究原則的,不做不公平的買賣,不觸犯法律的底線,我們現在做的買賣就是最好的例證。拿了人家的錢,就會回報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哪怕分文不值,但必須實實在在地存在。如果不用東西來轉移別人的眼球,就很危險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有什麼好的生財之道,也可以拿出來共同討論一番。我也不希望一直就這麼幹下去,能多賺點錢當然好了。』

    「埃迪說:『我看好了一群人,他們可以迅速地為咱們積累財富。捕獲他們也很容易,比狩獵容易多了,狩獵還得帶獵狗和獵槍。我們什麼也不用帶。他們就是百萬富翁。』

    「『難道你想去紐約嗎?』

    「埃迪說:『不,我們去匹茲堡。那些百萬富翁的蹲聚點並不在紐約而在匹茲堡。他們其實不喜歡紐約,是業務的需要才讓他們非去不可的。匹茲堡的百萬富翁到紐約,那是迫不得已。在紐約,他們就像一隻蒼蠅飛進了一杯滾燙的咖啡,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著它還能活多久,卻連咖啡是什麼味也沒聞到。紐約什麼人都有,魚龍混雜,而且還很勢利,那些富翁把成堆的鈔票扔在那裡,人們還認為他們是大笨蛋。的確,匹茲堡的百萬富翁不適合紐約的節奏,盡花冤枉錢。我知道一個匹茲堡富翁,身價怎麼說也有一千五百萬,誰知到了紐約不到十天,這筆開銷賬是史無前例的:

    來回火車票 二千一百元

    從賓館到辦事地點的車馬費 二百元

    每天的住宿費 五千元

    其他生活和交際費 五十七萬五千元

    總 計 五十八萬二千三百元

    「『紐約是個燒錢的地方。在那裡,即使你花再多的錢也枉然。就像到某個餐館,領班的一看到你掏出了很多的錢,最多領著其他服務員不緊不慢地招呼你。匹茲堡人如果想花錢買高興,絕對不會去紐約,他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在匹茲堡,我們才能找到他們。』

    「我和埃迪把那些沒有賣完的相冊、止痛藥等暫時存放到朋友家裡,然後出發去匹茲堡尋財了。埃迪沒有給我說到了那裡打算幹什麼,是招搖撞騙還是直接搶劫。但看到他信心十足的樣子,我也沒有多問。我知道,幹壞事他最在行了,不用擔心。

    「埃迪瞭解我的心性,我膽小怕事,老實巴交,所以出發前他答應我,無論幹什麼,賺錢了大家分,犯事了,他一人扛著。他還答應我,只有錢到手,就會贈給人一點或看得見,或摸得著,或吃得到,或聞得出的東西。聽他這麼說,我放心多了,心甘情願地和他一起出發了。

    「我們倆來到一條叫斯密斯菲爾德的街上,這條路是用煤渣鋪成的,看起來煙濛濛的,一點也不提神。我們在街上到處轉悠,我問埃迪:『結識那些煤炭大王和鋼鐵巨頭的辦法,你想好沒有?你知道,我不是那種瞧見別人金銀珠寶就眼紅的人,但是要想混進那些上流社會人中間,還是很困難的。』

    「埃迪胸有成竹地說:『如果真的遇見了什麼難處,就是因為我們的氣質和修養太高了。這裡的百方富翁非常平易近人,樸實而單純,沒有什麼架子。但他們一般性格比較粗魯,說好聽點是性格直爽,其實是沒有禮貌,不懂規矩。他們的出身都不怎麼高貴,修養也不高。這麼比喻吧,即使匹茲堡的天空變得明朗了,他們仍然會默默無聞。只要我們不拿架子,不擺什麼派頭,不故意遠離他們,還時不時給他們點驚奇,比如時不時談論一下鋼材進口稅之類的話題,進入他們的社交圈,並不難。』

    「就這樣,我們按照預定計劃四下裡轉悠著,用三四天的時間摸摸門路,也見過幾個百萬富翁。

    「我們注意到,其中有一個富翁會經常把車停在我們住的飯店門前。因為他讓人把一夸脫1的香檳直接遞給他,一伸脖子一飲而盡。從他喝香檳的姿勢和量,我們判斷他之前可能是個吹玻璃瓶的工人。

    「一天,埃迪下午沒有回來吃飯,直到晚上十一點才見到他的人影。

    「他向我報告他的戰果,他說:『傑夫,成功地搭上了一個。資產一千二百萬,經營範圍的涵蓋面大,有油田、軋鋼廠、房地產、天然氣井。這人的人品也不錯,一點架子也沒有。他是近五年時間賺了些錢,文化修養方面比較欠缺。他希望我能在文學、藝術、服飾打扮等方面多給他些指點。

    「『我見到他時他正高興。因為他打賭贏了鋼鐵公司一位老兄一千元,當天阿樂格尼軋鋼廠死了四個人,全被他預言到了。在場的人擁上來讓他請客。他很欣賞我,並邀我一起吃了晚飯,豐富極了,是在寶石巷一家店吃的,有蛤蜊、三鮮湯、油炸水果餅,莫賽爾的葡萄酒。

    「『吃完飯,我們又一起去參觀了他在自由路的公寓。很大,有十間房,外面是游泳池,底層是魚市。他告訴我說,光置辦傢俱就花了一萬八,我絕對相信。有一間房是專門存名畫的,那些畫價值四萬;還有一間是古董間,那些古董值兩萬塊。這人姓思柯德,四十五歲開外,現在正在學習彈鋼琴。哦,你不知道,他的油井每天出油一萬五千桶呢。』

    「我說:『認識這樣的人,算你的運氣好。但是有什麼用呢?那些名畫和古董與我們一點關聯也沒有;油井出油再多,我們能灌上一桶嗎?』

    「埃迪坐到床上想了一會兒,說:『別急,會有辦法的。他收藏那些名畫和古董,卻不會欣賞。從他帶我看藝術品時,那臉興奮勁兒看出他不懂,像一個煉焦工人一樣打開了爐門,只知道把煤裝進去。他說,如果那幾筆大生意做成了,摩根家族的珍藏和緬因州奧古斯塔的珠寶與他的相比,只是蝦米一樣。接著,我見到了一件小雕刻品,絕對的世間珍品。據他說,這玩意兒有近兩千年的歷史。那是一塊象牙製品,呈蓮花狀,絕對的精雕細琢,蓮花當中站著一個美女。他的清單上記載:公元前後,一位埃及姓哈弗拉的雕刻家奉送給拉姆澤斯二世的禮品,當時雕了一對,另一件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這麼一件,花了思柯德兩千塊。』

    「我打斷埃迪的話,說:『你扯這些事還是沒有什麼用呀。我們來這個地方的目的你難道忘了,我們要給他們上課,不是來鑒賞藝術品的。』

    「埃迪不慌不忙,說:『機會,總會有的。』

    「第二天,埃迪早早就出門了,直到中午才回來。他把我叫到房間,神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鵝蛋大小的包裹。他慢慢把它打開來,一個與他昨天描述的一樣的象牙雕出現在我們面前。

    「埃迪說:『我在一家當鋪找見了這件東西,當時它壓在一堆破爛刀劍下面。當鋪老闆說這是一個死當,很多年前一個河下游的外國人存的,忘記是什麼人了。我出價兩元,但是讓老闆看出我是急於想買下,所以他要價三十五塊,不出這個價不賣。最後我以二十五塊把它搞到了手。』

    「『傑夫,你看這東西與思柯德的象牙雕是不是一對,簡直一模一樣。我想他肯定會出二千。誰能斷定這兩件東西的真偽?』

    「我說:『好是好!可是我們怎麼能讓他心甘情願上鉤呢?』

    原來埃迪早已安排好了。

    「我戴上藍眼鏡,穿上黑禮服,蓬鬆著頭髮,以皮克曼教授的名義住進了另一家飯店。登記完之後,我就發電報給思柯德,說我手上有一件非常珍貴的藝術品。不出所料,他一小時不到就趕到了我住的飯店。只見他長相雖不怎麼樣,聲音卻不小,渾身一股康涅狄克州的雪茄味。

    「一進門,他就大聲喊道:『你好,教授先生!生意不錯吧?』

    我揉揉亂蓬蓬的頭髮,透過藍色眼鏡片審視著這位古董收藏家。

    「『請問來者是科尼利厄斯·蒂·思柯德先生嗎?是從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來的,對嗎?』我裝腔作勢地問道。

    「對極了。咱們一起喝一杯,怎麼樣?』

    「我故弄玄虛,說:『我的時間有限,更何況喝酒傷身體。我來自紐約,涉及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我聽說,你有一件埃及象牙雕,是拉姆澤斯二世時期的作品,雕的是朵蓮花,中間托著伊西斯皇后的頭像,對吧。本來這件作品是一對的,可惜它們分開並失散了多年。最近,我在家——不,一家維也納沒名氣的博物館買下了其中之一。你手上那件,開個價吧。』

    「思柯德洪亮著聲音說:『太不可思議了,教授?另一件你找到了?我科尼利厄斯·思柯德的收藏品是不會賣的。教授,你手上真有另一件?』

    「我把那東西拿給思柯德,他仔細研究了半天。

    「他說:『沒錯,與我的那件一模一樣。教授,這樣吧,我的是不會賣的,你就把你的賣給我吧,兩千五,怎麼樣?』

    「我深思了一會兒,回答說:『既然你不肯賣你的,為了讓它們重新配對,我就做個好人賣給你吧。我這人說話絕不反悔,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成交了。但是我今晚就得趕回紐約,明天有場水族館講座。現在就得交易』

    「思柯德迅速開了張支票,並在飯店兌換成現金。他心滿意足地拿著古董走了,我按原計劃返回飯店與埃迪碰頭。

    「當我回到飯店,我看見埃迪在房間裡不停地走動,還不時看看表。

    「見到我,他急切地問:『成功了嗎?』

    「我說:『兩千五,還是現金。』

    「埃迪說:『好,趕快收拾行李,巴爾迪莫至俄亥俄的火車再有十一分鐘就要開了。』

    「我說:『不著急,我們做的是正當買賣。就算是贗品,一時半會兒,他也發現不了。看他的樣子,好像很有把握。』

    「埃迪說:『當然是真貨了。那本來就是他自己的。昨天,他帶我參觀古董間,我趁他出去的那會兒,順手裝了進去。你現在該提行李趕火車了吧?』

    「我有點生氣,問道:『你不是說是從當鋪裡……』

    「埃迪說:『還不是為了讓你的良心好過點。別說了,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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