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靈雨 第37章 下編:俗世微塵 (31)
    貓與其他動物一樣。活得日子長久了就會變精。袁枚《子不語》(卷二十四)記靖江張氏因為通水溝,黑氣隨竹竿上,化作綠眼人乘暗淫他的婢女。張求術士來作法,那黑氣上壇舔道士,所舔處,皮肉如刀割。道士奔去,想渡江求救於張天師,剛到江心,看見天上黑氣四起,就慶賀主人說:那妖已經被雷劈死了!張回家,看見屋角震死一隻貓,有驢那麼大。

    貓變人的傳說在歐洲也一樣地很多。在術語上,貓變人叫貓人;人變貓就叫人貓。歐洲的人貓,似乎是比貓人多些。韓美(F.Hamel)在「人獸」(HumanAnimals)第十二章裡說了下面的一個故事:一七一九年二月八日,陀素(Thurso)的牧師威廉因士(WilliamJunes)在開陀尼士(Caithness)審問一個女人馬嘉列·連基伯(MargatetNin-Gilbert)。那婦人承認,有一晚上,她在道上走,遇見一個魔鬼現出人形,要她與他同行同住。從那時起,她與那魔鬼就很相熟,有時它在她面前現出一匹大黑馬的形狀,有時騎在馬上,有時像一朵黑雲,有時像一隻黑母雞。這婦人顯然是從一個巫師學來的巫術,所以會這樣。有一個瓦匠名叫威廉孟哥麻裡(WilliamMontgomery),他的房子被許多貓侵入,以致他的妻與女僕不能再住在那裡。有一晚上,威廉回家,看見五隻貓在火爐邊,僕人對他說:它們在那裡談話咧。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一隻怪貓爬進一個貯箱的圓洞裡。

    威廉就守在那裡,若是看見有腦袋伸出來,便用刀斫下去。他果然把刀斫到那怪物的脖子上,可沒逮著。一會,他打開那箱,他的僕人用斧子砍那怪貓的背後,連斧子砍在箱板上。至終那怪貓帶著斧子逃脫掉。但是他連續地追,又斫了好些下,至終把它砍死。威廉親把那死貓扔出去,可是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那貓已不見了。隔了四五晚,僕人又嚷說那貓再來了。威廉用方格絨圍住它,把斧子斫在它身上。到它被斧子釘在地上,又用斧背打擊它的頭,一直打到死,又把它扔掉。第二天早晨起來看,又不見了。很奇怪的是當斫那怪貓的時候,一滴血也沒有。他一共斫了幾隻,都沒有一隻是鄰人的。於是他斷定那一定是巫師做的事。二月十二,住在威廉家半英里的婦人馬嘉列·連基伯被告發了,她的鄰人看見她掉了一條腿在她自己的門口。她那一隻腿是黑的而且腐爛了。那人疑心她是女巫,就撿起來送到州官那裡,州官立刻把那婦人逮捕下獄。那婦人承認她變貓走進威廉家裡,被威廉砍斷了一條腿,還有另外一個婦人名馬嘉列·奧爾遜(MargaretOlsone)也是變了貓一同進去的。別的女巫,人看不見,因為魔鬼用黑霧遮掩著她們。

    韓美又說:「在法國基奧達(Ciotat)附近的西裡斯特村(Ceyreste)住著一個女人,她的孩子們常常有病,這個好了,那個又病起來。她不曉得要怎辦。有一天,她的鄰人對她說,她的婆婆也許是個巫婆,孩子們的病當與那老太太有關係。於是她對丈夫說了。兩個人仔細查察孩子們的病,看看有沒有巫術的影響。有一晚上,他們看見一隻黑貓走近那個小嬰孩的搖籃邊,輕寂地走動,丈夫立刻拿起一根棍子想去打死它。他沒打著那貓的身體,只中了它的爪子。那貓拚命逃走了。孩子們的祖母是每天要來看他們,問孩子們的康健的。自從打了黑貓以後,老太太就好幾天不上門來。

    鄰人對那丈夫說,她一定是有什麼事,不肯給人知道的,可以去看看她。丈夫於是去看她的媽。一進門就看見她的一隻手包起來,對著他發脾氣。他假裝做看不見她的傷處,只用平常很安靜的話問她為什麼好幾天沒到家去看孫子們。

    那老太太回答說:「我為什麼要到你家去呢?看看我的手指頭。假如我的手指頭是給斧子砍著,不是給棍子打著,我的指頭就被切斷,所剩的只是殘廢的肢體罷了。」

    中國的貓人故事比較多,因為我們沒有像基督教國家的魔鬼信仰,只信物老成精的說法,所以貓也和狐狸、熊、老虎等,一樣會變人。人每以貓善媚人,以致如江浙人中有信它是妓女所變成,這又是輪迴信仰,與貓人無涉。但是,不必變人而能加害於人的貓,在中國也有。例如《貓苑》捲上《毛色》所記:「孫赤文雲,道光丙午(1846)夏、秋間,浙中杭、紹、寧、台一帶傳有鬼祟,稱為三腳貓者,每傍晚,有腥風一陣,輒覺有物入人家室以魅人,舉國惶然。於是各家懸鑼鉦於室,每伺風至,奮力鳴擊。鬼物畏鑼聲,輒遁去。如是者數月始絕。是亦物妖也。」

    又據清道光時代人慵訥居士著的《咫聞錄》(卷一)記:

    甘肅涼州界,民間崇祀貓鬼神,即北史所載高氏祀貓鬼之類也。其怪用貓縊死,齋醮七七,即能通靈。後易木牌,立於門後,貓主敬祀之。旁以布袋,約五寸長,備待貓用,每竊人物。至四更許,雞未鳴時,袋忽不見,少傾,懸於屋角。用梯取下,釋袋口,傾注櫃中,或米或豆,可獲二石。蓋妖邪所致,少可容多,祀者往往富可立致。有郡守某生辰,同僚饋乾麵十餘石,貯於大桶。數日後,守遣人分貯,見桶上面懸結如竹紙隔,下視則空空然!驚曰諸守,命役訪治。時府廨後有祀此貓者,役搜得其像。當堂重責木牌四十,並笞其民,笑而遣之。後聞牌責之後,神不驗矣。

    又貓可以給人寄寓靈魂在它身體裡頭。富萊沙在《金枝集》裡說了一段非洲的故事。

    南非洲巴蘭牙(Ba-Ranga)人中,從前有一族的人們寄他們的靈魂在一隻貓身上。這貓族有一個少女低低散(Titishan)當嫁時強要那隻貓隨行。她到夫家,就把那貓藏在密室,連丈夫也沒見過它,也不知道她帶了一隻貓來。有一天,她到地裡工作,貓逃出來,走入茅寮,把丈夫的戰鬥裝飾品著起來,歌唱舞蹈。孩子們聽見,進去看見一隻貓在那裡裝著怪樣子。他們很駭異貓在戲弄他們,就去告訴丈夫說,有一隻貓在他屋裡舞蹈,還侮辱了他們。主人說,別說,我不要你們撒謊。他們於是回家,看見那貓還在那裡,就把他打死。那時,他妻子立刻倒在地上,臨死時,說:「我在家被人殺死了!」她丈夫回來,她還可以說話,就教他快去告訴她家人。她的家族眾人一聽見這事,個個都立刻死了。從此這貓族絕了種。

    這寄生命在別的物體上的故事,在民間傳說裡很多,大概與圖騰有多少關係吧。

    人事的貓

    所謂人事的貓,是人們對於貓的行為與態度。古代羅馬人以貓為自由的象徵。羅馬自由女神的形象是一手持杯,一手持折斷的王節,腳下睡著一隻貓。除去古埃及以外,以貓為神聖的恐怕要數到古羅馬了。歐洲許多地方以貓為土谷神,富萊沙的名著《金枝集》裡舉出許多有趣的風俗,試在這裡引錄出來:

    (一)在法國竇菲涅(Dauphine)的白裡安遜(Briancen)地方,當麥熟時,農人用花帶和麥穗飾貓,教它做球皮貓(LeChatdePeaudeSalle),假如刈麥者受傷,就用那球皮貓來舔傷口。收穫完了,更把它裝飾起來,大家圍著它舞蹈。舞完,諸女子才慎重地把它的裝飾卸除掉。

    (二)在波蘭西勒西亞(Silesia)的格魯尼堡(Gruneberg)地方,農人不用真貓,叫那收割田的最後一穗的農夫做多馬貓(TomCat)。別人把墨麥稈與綠枝條圍繞著他;又打一條很長的辮子繫在他身上,當做他的尾巴。有時把另一個人打扮得和他一樣,叫做貓,是當做女性的。多馬貓與貓的工作是用一根長棍子追人來打。

    (三)南洋諸島人,有些也信貓與田禾有關,求雨時常用得著它。在南西裡伯島(Celebes),農人求雨,把貓縛在肩輿上,扛著繞行乾燥的田邊,同時用竹管引水。貓叫時,他們就說,主呀求你把雨降給我們。爪哇農人求雨最常用的方法是洗貓。洗貓有時是一隻,有時是一對,用鼓樂在前引導。巴達維亞城,孩子們常為求雨洗貓,方法是把貓扔在水裡,由它自己爬到邊岸。蘇門答拉有些村子在求雨時,村婦著衣服涉入水中,戽水相濺,然後扔一隻黑貓進水,容它在水裡泅些時候,才由它泅上岸去。婦女們戽著水隨在它後頭。

    自從貓與魔鬼合在一起,做土谷神的貓在好些地方是要被殺的。法國有些地方,殺貓或捉貓便是到田里收穫的別名。有些地方,打穀打到最後一把,農人就將一隻貓放在一起,用連耞來打死它。到最近的星期日,把它燒熟了當聖物吃。法國亞美安(Amiens)農人若說他們去殺貓便是收穫完工的意思。收穫的工作完畢,他們就在田里殺死一隻貓。波希米亞人把貓殺死埋在田中,為的是教禾稼不受損害。這都是土谷神的悲慘命運。

    歐洲許多地方雖然還以殺貓為不吉利,但在節期當它做魔鬼或巫師的變形來處治的事也不少。

    法國古時在仲夏月、復活節、懺悔日,和紀念耶穌在曠野四旬的春齋期,每在巴黎格裡弗場(PlacedeGreve)舉喜火。通常是把活貓放在一個籃子裡,或琵琶桶裡,或口袋裡,懸在火中一根竿子上頭。有時他們也燒狐狸。燒完,人民收拾火灰與燼餘物回家,相信可以得到好運氣。法國王常親來舉火。最末一次是一六四八年,路易十四舉的。他戴著玫瑰花冠,手裡也捧著一束玫瑰,舉火以後,還圍著火堆與大眾舞蹈,舞完到市公所舉行大宴會。

    法國亞爾丹尼士省(Ardennes)人當春齋的第一個星期日燒貓。在火熄後,牧人把牛羊趕來,教它們越過灰燼,以為可以免除災害。舉火者必是年中最後結婚的新人,有時用男,有時用女,新人舉火後,大眾圍著火堆舞蹈,求來豐年。

    在婚禮上,有些地方也殺貓。德國愛菲爾(Eifel)地方,結婚人家在婚後幾個星期舉行貓擊禮(Katzenschlag),法國克魯士(Creuse)人於結婚日帶一隻貓到禮拜堂去,用它來打賀喜的親友。一直把它打到死,才把它煮熟了給新郎新娘吃。波蘭風俗,假如新郎是個鰥夫,在家裡須要打破玻璃門,把貓扔進去。新娘才隨著扔貓的地方進入洞房。

    貓肉本來不是常時的食品,但有許多地方的人很喜歡吃它。富萊沙告訴我們,在紐幾內亞北邊的俾斯麥群島,土人愛吃貓,常常到鄰村去偷別人的貓來吃。但那裡的人信貓身體的一部分如未被吃,就可以作法教那吃的人生病。他們的方法是把貓尾巴剁掉收藏起來。若是貓不見了,一定是賊人偷去吃。貓主可以把所失的貓被剁下來的尾巴取出,同符咒一齊埋在隱秘地方。那賊就會生病。在那裡的貓都是沒尾巴的,因為必要如此,才沒人敢偷。

    中國人除去藥用以外,吃貓也是由於特別的嗜好,如廣州人春天所嗜的龍虎羹,便是蛇與貓的時食。從一般的習慣說,貓不是正常的食品。有些地方還以為貓是殺不得的,因為一隻貓管七條命,如人殺死一隻貓,他得償還七世的生命。

    因為貓的形態顏色有種種不同,所以講究養貓的都加意選擇。選擇的指導書是世傳的《相貓經》。現在把主要的相法列舉幾條在底下:

    (一)頭面要圓。面長會食雞,所以說,「面長雞種絕」。

    (二)耳要小而薄。這樣就不怕冷,所以說,「耳薄毛氈不畏寒」。頭與耳都不怕長。所謂貓貴五長,是說頭、尾、身、足、耳都要長,不然,便是五禿。但發微歷正通書大全又說:「貓兒身短最為良。眼用金錢尾用長,面似虎威聲振喊。老鼠聞之立便亡。」又說,「腰長會走家」。看來身長是不好的相。二說,不知誰是。

    (三)眼要具金錢的顏色。最忌帶淚和眼中有黑痕,所以說,「金眼夜明燈」。眼有黑痕的是懶相。

    (四)鼻要平直。鼻鉤及高聳是野性未除的相。這樣的貓愛吃雞鴨,所以說,「面長鼻樑鉤,雞鴨一網收。」

    (五)須要硬而色純。經說,「須勁虎威多。」又說,「貓兒黑白鬚,痾屎滿神爐。」無須的會食雞鴨。

    (六)腰要短。腰長就會過家。

    (七)後腳要高。後腳低就無威。

    (八)爪要深藏而有油澤。露爪就會翻瓦。

    (九)尾要長細而尖,尾節要短,且要常擺動。尾大主貓懶,常擺便有威,所以說,「尾長節短多伶俐」,「坐立尾常擺,雖睡鼠亦亡」。

    (十)聲要響亮。聲音響亮是威猛的徵象。

    (十一)口要有坎。經說:「上顎生九坎,週年斷鼠聲。七坎捉三季。坎少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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