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在這裡描述奧倫堡之圍,因為那屬於歷史學科,並不屬於我的家庭紀事。在這裡,我只簡單地說幾句。這次圍攻,由於我們這裡考慮得不夠周全,導致所有居民遭到了敵人的攻擊,他們忍饑挨餓,經歷了各種苦難。我想,你們一定能猜到,當時奧倫堡的生活絕對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一切都由上帝安排;物價迅速增長,大家不停地抱怨;炮彈兇猛地落在城內,落進人家的院子裡,他們已經習慣了,即使是普加喬夫的進攻也不會令百姓感到緊張了。
當時,我非常煩悶。時間一天一天地流走,我收不到白山要塞寄來的信,所有的道路都被切斷了。我無法忍受與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的分離。我沒有任何方法得知她現在的情況,生死都不確定,一想到這些我就心痛。能消愁我苦惱的唯一辦法就是駕一匹快馬出城,和敵人打游擊。幸好普加喬夫送給我一匹好馬,感謝她的好意,我和它一起分享我那可憐的食物,我每天騎著它衝到城外,與普加喬夫的騎兵們互相廝殺。
由於敵人吃得飽,喝得足,馬匹又養得好,因此,在這種交鋒中,他們一直佔優勢。奧倫堡的精疲力盡的騎兵根本無法戰勝他們。我們的士兵飢腸轆轆,沒什麼經驗,偶爾也會到城外去和敵人交戰,根本無法取勝。但是,厚厚的積雪妨礙了他們迅速而又有效地反抗敵軍分散的騎兵。大炮在城牆上面沒有規則地亂放了一地,但是,如果想把這些大炮拖到城外,又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的馬匹非常瘦弱,經常會陷在雪地裡無法前進。我們這邊的軍事力量就是這樣的。現在的一切,都是奧倫堡的大官員提出的謹慎而又明智的上上策。
有一次,我們居然幸運地打退了敵方的一支人口眾多的軍隊,我們在後面窮追不捨,我騎馬追上了一名沒跟上隊伍的哥薩克。我剛要舉起手中的土耳其軍刀朝他的脖子砍下去,他卻忽然摘下帽子,大聲喊道:「您好啊!彼得·安德列伊奇!上帝保佑!」
我被這句話震住了,一眼就認出了他,原本這個人就是我們的士兵,看到她,我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你好啊!馬克西梅奇!」我激動地對他說,「你離開白山要塞多長時間了?」
「沒多長時間,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爺!我昨天剛從那裡出來的,我有一封信要給您。」
「什麼信,在哪兒呢?」我激動地說。
「在我衣兜裡。」馬克西梅奇邊說邊把手插進懷裡,「我答應了巴拉莎,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都要把這封信親手交到您手上。」說完,他遞給我一張折好了的字條,然後立刻策馬離開。我打開信,戰戰兢兢地默讀了下面的內容:
上帝忽然奪走了我雙親。從今往後,在這個世界上,便沒有一個親人了,也沒有能保護我的人了。我只能請求您了,因為我知道,您一直都希望我過得好,並且您是一個樂於幫助他人的人。我向上帝祈禱,希望這封信一定要送到您的手中,馬克西梅奇答應我一定會把信送到您手中。巴拉莎在馬克西梅奇那裡聽說,他曾經好幾次從遠處看見您在城門外打游擊戰,說您根本不管死活,也不替那些為您默默祈禱的人著想。我生病了,臥在床上很長時間。當我恢復健康以後,那個頂替了我父親位子的、管轄這裡的亞歷克賽·伊凡諾維奇就威脅蓋拉西姆神父,讓他把我交給他,逼我和他成親。
我現在住在我原來的家,他派人密切監視我的行動。他說,他曾經救過我,因為阿庫琳娜·潘菲洛夫娜曾經對普加喬夫謊稱我是她的侄女時,他沒有揭穿我。但是,我就算死了也不會嫁給亞歷克賽·伊凡諾維奇這樣的人。他對我非常殘忍,還威脅我,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把我交給那幫土匪,到那時,我就得和莉莎維塔·哈爾洛娃2的下場一樣了。我求他給我三天的時間,讓我好好考慮考慮,三天以後,如果還不同意嫁給他,那他就要對我不客氣了,絕不心慈手軟。親愛的彼得·安德列伊奇!只有您現在能保護我了,請您速來拯救我這個可憐的孤女吧!請您一定要得到將軍的允許,帶著全體指揮官速來這裡相救,如果有可能的話,請您也親自來一趟。
忠於您的可憐孤女
瑪利亞·米龍諾娃
讀完了這封信,我簡直要瘋掉了。我使勁抽打我那匹可憐的馬,火速飛向城裡。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盡所有能解救她的辦法,但是沒有一個最好的策略。進了城,我直接去了將軍家,迅速來到了他的宅子。
當時,將軍正在他的辦公室徘徊,嘴裡叨著煙斗。一看見我,他站住了。也許是被我的臉色嚇到了,他熱情地詢問我火速前來的原因。
「將軍!」我對他說,「我這次特地跑來求您,把您視為我的親生父親,求您,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不要拒絕我的請求,因為這件事關係到我一生的幸福。」
「什麼事,我的孩子?」將軍吃驚地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你儘管開口!」
「大人!請您允許我帶上一個連的士兵和五十名哥薩克,去白山要塞剷除土匪。」
將軍聽了這話,凝望著我,他也許認為我是在抽瘋(估計這種想法沒有錯)。
「怎麼了?想去白山要塞剷除土匪嗎?」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打贏的,」我急切地回答說,「只求您允許我去。」
「絕對不行!小伙子!」他搖了搖頭說,「我們距離那裡很遠,敵人很容易就能切斷你們和交通幹線的聯繫,到時候,你們就會進退兩難,再徹底擊垮你們的隊伍。交通幹線一旦被敵人切斷……」
我一聽他又想和我說軍事理論,我便害怕了,趕緊打斷了他的話。
「米龍諾夫司令的女兒,」我對他說,「今天派人給我送來了一封信,她向我們請求救援,因為希瓦卜林苦苦逼她,三天之內要嫁給他。」
「真的嗎?有這等事?唉!希瓦卜林是個地地道道的大騙子,早晚有一天他會落入我的掌心,到時候我要在24小時內審判他,然後拉到城牆上給他斃了!但是現在,還得再忍一忍……」
「忍一忍?」我急得大叫了起來,「可是他馬上就要娶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了啊!……」
「哦!」將軍說,「那倒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先讓她暫時當一下希瓦卜林的老婆,至少他現在可以保護她,等以後我們把他給槍斃了,上帝啊,到時候,我們再給她找個優秀的男人,那個俊俏的小寡婦一定不會守空閨的,我的意思是說,小寡婦要比大姑娘更容易找丈夫。」
「我寧可死了,也不會讓她嫁給希瓦卜林!」我發瘋似的衝將軍喊。
「哦!」老將軍說,「現在我可明白了,原來你是愛上了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如果這樣,那就得另當別論了。唉,可憐的年輕人啊!但是,我還是不能允許你帶走一個連的士兵和五十名哥薩克,因為那種遠征是愚蠢的、不明智的,我絕對不能貿然承擔這個責任。」
我低下頭,感到徹底絕望了。突然,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正像小說家經常說的那樣,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引自赫拉斯可夫的長篇詩作《俄羅斯頌》(1779)。
莉莎維塔·哈爾洛娃:下湖要塞司令的妻子,貌美如花,被俘後,得到普加喬夫的寵幸,不久被普加喬夫的左右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