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第72章 別離
    美麗的姑娘喲,和你的相識,

    使我的心坎甜如蜜;

    悲傷的憂愁喲,和你的告別,

    使我心裡多慘淒。

    就像是與靈魂在告別。

    ——赫拉斯可夫1

    大清早,一陣咚咚的鼓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了。我穿上衣服,來到了集合地,那裡已經被普加喬夫的士兵包圍了,就在絞架附近。絞架上還吊著昨天被處決的那幾個人。哥薩克騎著馬,士兵們肩上扛著長槍,一面面旌旗迎風招展,地上擺了幾尊大炮,我還能認出我們的那尊大炮。當時,所有的居民全都聚集在了那裡,恭敬地等著冒充的皇帝出來。司令屋子的台階下面,一位哥薩克牽來了一匹白色的吉爾吉斯駿馬。我用眼睛不停地尋找司令夫人的屍體。發現她被人悄悄地挪到了一旁,用草蓆蓋上了。

    終於,普加喬夫出現在大門口。群眾摘下頭上的帽子,普加喬夫站在台階上,真誠地向人們表示致意。一個首領給了他一個裝有銅幣的口袋,他把銅幣撒了出去。百姓興奮地衝到前面去撿,這樣一來,肯定會有人受傷。普加喬夫被他的幾個同黨前後簇擁著,希瓦卜林就在他們中間。我和他的目光相遇了,他只能在我的眼神中看到鄙視,因此,他也故意露出仇恨與滑稽的表情。普加喬夫立刻發現了我,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過去。

    「你聽我說,」他對我說道,「你現在趕緊去奧倫堡吧!告訴省長和全體將軍,讓他們在一周以後迎接我。你要盡力勸告他們,讓他們對我惟命是從,像忠臣一樣迎接我,否則,他們休想逃脫我的刑法。好了,先生!你走吧!祝你一路順風。」

    說完,他扭過頭面對群眾,一手指著希瓦卜林,大聲說道:「我的孩子們!他就是你們的新長官,從今以後,一切都要服從他的安排,他要在這裡保衛你們,保衛這這要塞,還要對我負責!」

    聽了這番話,我嚇了一跳。希瓦卜林要當這裡的要塞長官,那麼,我的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一定會被他霸佔!天啊!她該怎麼辦啊!普加喬夫從台階上走了下來,士兵牽來了一匹馬,還沒等哥薩克上去攙扶,他就一個箭步上了馬。

    正在這時,沙威裡奇突然從人群裡鑽出來,只見他走到普加喬夫面前,遞給他一張字條。我不知道他這是要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普加喬夫高傲地問道。

    「你看一下,自然就會明白了。」沙威裡奇回答。

    普加喬夫接過字條看了一會兒,顯露一臉嚴肅的表情。

    「你的字怎麼這麼亂!」他終於說,「我的視力再好也看不清。我的秘書在哪兒呢?」

    一位身穿軍服的年輕人飛快地跑到普加喬夫面前。

    「大聲念出來!」普加喬夫說。

    我特別好奇,迫切地想要知道我的僕人會和普加喬夫說什麼事情。秘書開始逐字逐句地大聲念道:

    「兩件長袍,一件是細棉布製成的,一件是絲質條紋的,值六盧布。」

    「這是什麼意思?」普加喬夫皺著眉頭問。

    「請讓他繼續念。」沙威裡奇從容地回答。

    「一件細呢子綠色軍服,七盧布;一條白色呢褲,五盧布;十二件帶扣子的荷蘭亞麻布襯衫,十盧布;一套茶具,外加食品匣子,兩個半盧布……」

    「一派胡言!」普加喬夫打斷了他,「食品匣子和帶扣子的襯衫與我有什麼關係?

    沙威裡奇嚴肅地乾咳了一聲,解釋說:「大人!這些是我家主人丟失物品的清單,被你的那些惡棍……」

    「你說誰是惡棍?」普加喬夫凶狠地問道。

    「是我不對,說漏了嘴,」沙威裡奇回答,「不是惡棍,他們是你的兄弟,但是你的兄弟連偷帶搶,拿走了我們的東西,請您別生氣,馬還有失蹄的時候呢!請讓他把字條念完。

    「接著念!普加喬夫氣呼呼地喊道。

    秘書繼續念:「一床印花布被單和塔夫綢被面,四盧布;一件大紅絨面的裘皮大衣,四十盧布。另外,還有一件我們在客棧送給君主的兔皮襖,四盧布。」

    「搞什麼爛玩意!」普加喬夫氣得兩眼冒金星,狂吼了一聲。

    說真的,當時我真為我那可憐的僕人捏了一把冷汗。他當時還想再多說幾句,但是被普加喬夫打斷了:「你居然敢和我扯這種芝麻爛事!」他憤怒地吼道,一把從秘書手裡奪下那張字條,對準沙威裡奇的臉,狠狠地摔了過去。「你這個老不死的傢伙!不就是拿了你一點東西嗎,有什麼了不起的?老東西!你的義務就是為這些弟兄們永遠向上帝祈禱,因為你和你家少爺沒有像那些叛徒一樣被他們絞死……還什麼兔皮襖!我就給你一件兔皮襖!我現在就下令讓他們剝你一張老皮做件皮襖!你信嗎?」

    「您隨便,」沙威裡奇勇敢地回答,「我是一個奴僕,我的責任就是要對我家主人的財產負責。」

    看樣子,普加喬夫有一些原諒他的意思。他調頭離開了,沒再多說一句話。希瓦卜林和首領們跟在他後面,土匪們也按順序離開了要塞。人民一起走上前,歡送普加喬夫。只有我和沙威裡奇兩個人還站在廣場上,沙威裡奇手裡還攥著那張清單,樣子極其難過。

    他發現我和普加喬夫的關係很融洽,就想趁機把東西要回來,但是最終沒有成功。我還罵了他一頓,因為他這種為主人盡忠的做法幫了倒忙。罵完他,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有心思笑,我的老爺!」他痛苦地說道,「等到我們再要添置這些物品的時候,看你還能不能笑出來!」

    我匆忙趕到了神父家,去找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神父夫人一見到我就告訴了我一個不好的消息。昨天晚上,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突然發了高燒。她現在還躺在床上,說著胡話。神父夫人把我帶到了她的房間。我悄悄地走到她床邊,她的臉色難看得令我大吃一驚。得了重病的她已經不認識我了,我在那裡陪了她很長時間,神父和他善良的夫人好像在一旁不停地安慰我,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恐怖的想法不停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這個陷入暴徒中的可憐的孤女啊,她的處境是多麼地悲慘,而我又愛莫能助。一想到這些,我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希瓦卜林!一想到恐怖的希瓦卜林,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痛苦。普加喬夫任命他當要塞司令,而這位不幸的姑娘不就正好落入他的魔掌了嗎,必然會成為他發洩的對象,他一手遮天,為所欲為。我該如何對付他呢?如何幫助我的瑪莎呢?如何從這個惡棍的魔掌中把她解救出來呢?我只有一個辦法了:我決定立刻前往奧倫堡,盡最大的可能促使他們幫助我們解放白山要塞。我和神父以及他的夫人道了別,把那個我眼中的妻子交給了他們。我托起瑪莎的手,深情地吻了她,眼淚不停地往外湧。

    「再見了!」神父夫人說,「別了,彼得·安德列伊奇!也許等到太平以後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請不要忘記我們,記得常寫信。我們可憐的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現在只有你一個能安慰她、保護她的親人了。」

    我離開了神父家,來到了廣場,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抬頭望著絞架,深深地向它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白山要塞,前往奧倫堡,沙威裡奇在後面緊緊地跟在我。

    我邊走邊想,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我回頭一看,有個哥薩克從要塞的方向騎著馬朝我們跑了過來,還抓著一匹巴什基爾馬的韁繩,他在很遠的地方就朝我打手勢。我停了下來,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他是我們的一個士兵。他到我面前,下了馬,把手裡的另一匹馬的韁繩交給了我,真誠地說道:「大人!我們的首領要把這匹馬賞給您,還有剛從他身上脫下來的這件羊皮大衣(馬鞍上捆著一件羊皮襖)。還有,」說到這兒,他已經口齒不清了,「他還要賞賜給您……半盧布銀幣……但是,我剛才丟在路上了,請您原諒。」

    沙威裡奇斜著眼睛仔細打量著他,然後氣憤地對他喊道:「丟在路上了?那你懷裡是什麼東西在叮噹響啊?你這個沒良心的!」

    「我懷裡有叮噹響的聲音嗎?」士兵不慌不忙地反問了一句,「老爺子,上帝可以作證!那個響聲是馬籠頭上的銅片碰出來的,哪兒有半盧布的銀幣啊?」

    「行了!」我打斷了他們的爭吵,「麻煩替我向派你來的那位大人表示感謝,你在回去的路上再找找那枚銀幣,要是找到了,就拿去喝酒吧!」

    「哦,謝謝您,我的大人!」他回答,調轉馬頭,「我會為你向上帝祈禱!」

    說完,他便迅速返回,一隻手插進衣兜,很快就消失了。

    我穿上了送來的皮大衣,騎上駿馬,沙威裡奇就坐在後面,說道:「你看,我的小少爺!我對那個大騙子的請求不是白費力氣吧!那個土匪一定是感到羞愧了。雖然這匹巴什基爾的長腿劣馬和羊皮大衣值不了多少錢,還頂不上那幫土匪搶走咱們的東西的一半,但是,終歸這些東西用得上,從那惡狗身上能拔下一撮毛也是好的。」

    1赫拉斯可夫:(1733-1807)俄國著名詩人。這裡的詩句引自他的詩作《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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