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月的十五號收到了你的來信,你想讓我和你母親同意你與米龍諾夫的女兒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的婚事並且帶給你們祝福,告訴你,我是不會祝福你們的,也不會同意你們的婚姻,不但這樣,我還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你現在在要塞裡胡作非為,太不像話了,我要像管教小孩一樣收拾你,雖然你現在已經當上了軍官。但是,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充分證明了,你還不配帶上佩劍,佩劍是讓你保衛國家的,並不是讓你和一個像你一樣的混蛋作決鬥用的。我將立刻寫信給安德列·卡爾洛維奇,請他把你調離白山要塞,打發到更偏僻的地方去服役,只有這樣,才能消除雜念,讓你改邪歸正。你母親知道了你和別人決鬥,並且還受了重傷以後,就悲傷至極,病倒在床上,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只能向上帝祈禱,希望你能改正錯誤,儘管我不敢對主的大恩大德抱太大的希望。
你的父親
安·格
讀完信,我心裡百感交集。父親毫不留情地斥責了我,這使我傷透了心。他用不屑的語氣談到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令我更加覺得惡毒和不公平。把我從白山要塞調走的命令讓我感到十分恐懼,但是,最使我痛心的就是母親為我病倒在床上的消息。當時,我恨透了沙威裡奇,我敢肯定,就是他把決鬥的事告訴我父母的。我在屋子裡徘徊,突然,我走到他面前,用狠毒的目光瞪著他,說:「看來,你還是嫌害我不夠厲害嗎!我受了重傷,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死亡線上掙扎,都是拜你所賜啊!現在,你還想害死我的母親!是嗎?」
沙威裡奇聽了這話嚇壞了,猶如被雷電擊中了一樣。
「求求你了,我的少爺!」他差點兒哭出來,繼續說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呢?你受傷的事也怪我嗎?上帝可以作證,當時我奮力朝你跑去,恨不得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你,為你擋住亞歷克賽·伊凡內奇的劍。是我的錯,我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但我又對你母親做了什麼啊?」
「做了什麼?誰讓你寫信告密,把決鬥的事告訴我父親的?難道他們派你來這裡,就是要監視我的嗎?」
「我?寫信告密?」沙威裡奇痛哭流涕,「蒼天有眼!你要真這樣想,請你讀一讀你父親給我寫的這封信吧!看了你就會知道,我是怎樣向你父親告密的了。」說完,他就從兜裡掏出了一封信,信是這樣寫的:
你這條老狗!真是不知好歹,你違背了我給你的命令,不向我如實匯報我兒子彼得·安得列耶維奇的情況,以至於我從一個外人嘴裡知道他的胡作非為。你就是這樣完成自己的任務,遵守主人的意志的嗎?看我不把你這條老狗送去餵豬,狠狠地懲罰你隱瞞事實真相並且放縱少爺胡作非為的罪過。我命令你看到此信後立刻給我回信,向我報告我兒子的健康狀況,告訴我他是否真的像別人在信中說的那樣真正恢復了健康,還有他傷口的位置,還有,他是否乖乖地接受了治療。
顯然,我和責罵和懷疑的態度冤枉了沙威裡奇。我請求他的原諒,但是那老頭兒已經傷透了心。
「看我現在,裡外不是人,沒好結果,」他連聲說道,「我忠於我的主人,卻沒得到什麼好處!一會兒當老狗,一會兒當豬倌,一會兒又是讓你受傷的大罪人!不對!我的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爺!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個該死的法國佬,是他教會你舞刀弄槍的,就好像這些能幫你趕走壞人似的。還非要聘請一個法國老師,花了很多冤枉錢!」
但是,那個主動向我父親匯報我與別人決鬥的人,到底是誰呢?看樣子,這個人和我有仇。而伊凡·庫茲米奇始終沒有認為向我父親匯報我的決鬥是他應該做的事。我一直不知道這個神秘的人是誰,並且感到非常迷惑。最後,我懷疑是希瓦卜林,他是唯一一位能因為告密而得到好處的人,因為告了密,我就很有可能被調離白山要塞,從而使我遠離司令一家,和他家斷了關係。我一定要去找瑪利亞·伊凡諾夫娜,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訴她。
她正站在台階上等著我。
「怎麼啦?臉色這麼白!」她一看見我就說。
「我們完了!」我把我父親的回信遞給了她,讀了信,她也變了臉色,用顫抖的雙手把信退還給我,說:「看來,我沒那個命……你父母不同意我嫁給你。那就順其自然吧,一切都讓上帝來安排吧!上帝比我們更清楚我們需要什麼。沒有辦法,彼得·安德列伊奇!祝你以後能找到幸福……」
「不行!」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大叫起來,「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準備面對一切挑戰,走!咱倆一起跪在你父母的腳下,他們是善良的人,不是狠毒傲慢的人……他們一定會祝福我們的,咱們現在就結婚……而我父母那邊,我堅信,我父母慢慢會同意的,我母親一定會站在咱們這邊,父親也會原諒我的……」
「不!彼得·安德列伊奇!如果得不到你父母的祝福,我是不會嫁給你的,得不到他們的祝福,你也得不到幸福。我們聽從上帝的意願吧!將來一定會有一位美麗的姑娘當你的未婚妻——上帝會保佑你們的,我也為你們祝……」還沒說完,她就放聲哭了出來,立刻離開了。我想跟著她走進屋子裡去,但是我想,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於是轉身回了家。
我坐在屋子裡,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突然,沙威裡奇走了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你看!少爺!」他遞給我一張字條,「你看,是不是我向老爺告的密,是不是我成心挑撥你們父子的關係。」
我接過字紙,原來是沙威裡奇寫給我父親的回信,信是這樣寫的:
安德列·彼得洛維奇老爺,我大恩大德的主人:
您的恩諭我已經收到了,知道您生我這個奴才的氣了。你責備我沒有認真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罵我不知羞恥。但我可不是一條老狗,我是您忠誠的奴僕,我盡職盡責地聽從主人您的命令,為您盡忠,如今,我已是滿頭白髮了。我之所以沒向您匯報彼得·安德列伊奇的和別人決鬥並且受傷的事,只是不想讓您擔心。當我知道主母阿芙多吉婭·華西裡耶夫娜嚇病了的時候,我一直為她的健康做祈禱。彼得·安德列伊奇受傷的地方在胸前,右肩下面的肋骨處,大約有一俄寸半那麼深。他始終在司令家養傷,是我們一起把他從河岸邊抬回去的。給少爺看病的是當地的一個理髮師,名叫斯捷潘·巴拉蒙諾夫。現在,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爺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謝天謝地!現在除了說他很好以外,沒有別的可以向您匯報了。對了,我聽說上司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他在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家裡,得到了親生兒子一樣的待遇。現在他已經受到了懲罰,您就不要再過多地責備他了。您在信中說,要把我弄去放豬,這就完全聽您的了。我向您表示深深的敬意!
你的忠誠奴僕
阿爾西普·沙威裡耶夫
讀著他寫的信,我好幾次差點笑出聲來。我沒有心情給父親回信,如果只是為了安慰母親,我覺得有沙威裡奇這一封信就足夠了。
從那以後,我的處境發生了變化。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很少與我見面,也不和我說話,好像是在躲著我。在我眼裡,司令的家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吸引我的了。我漸漸學會了一個人悶坐在家裡。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開始還為這事不停地埋怨我,但發現我很固執,也就不再打擾我了。我只是在有軍務需要的時候,才會去見伊凡·庫茲米奇。我和希瓦卜林也很少見面了,我也不想看到他,因為我發覺他似乎對我深藏著巨大的敵意,這一點足以證明我對他的懷疑。
我發覺我越來越忍受我現在的生活了。我一直處於孤獨的狀態,整天無所事事,經常陷入憂愁和焦慮之中。我心中的愛火在孤獨中不斷地燃燒著,變得越來越無法忍受了。我也不再對讀書和文學感興趣了,我真的很擔心我會發瘋,或是一直這樣墮落下去。但是,我身邊突然發生了很多改變我一生的重大事件,當時,給我的心靈帶來了強烈而又有益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