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曲沒有終止符:非正常離世作家非常檔案 第16章 陳三立(中國·清末民初)
    傳略陳三立(1859—1937),字伯嚴,號散原,江西義寧(今修水縣義寧鎮桃裡竹椴)人,近代同光體詩派重要代表人物。晚清維新派名臣陳寶箴之子,與譚嗣同、徐仁鑄、陶菊存並稱「維新四公子」,國學大師、歷史學家陳寅恪之父,被譽為中國最後一位傳統詩人。

    陳三立年少博學,才識通敏,灑脫而不受世俗禮法約束。光緒八年(1882)入鄉試,因惡時文,自以散文體作答,主考陳寶琛賞識其才,破例錄為舉人。光緒十二年中進士,授吏部主事,在京與一些有維新思想之士遊學論事,慷慨激昂,志望革新,並參加文廷式等所組織的強學會。甲午戰爭後,李鴻章赴日簽訂《馬關條約》,三立聞訊激憤異常,曾電張之洞:「籲請誅合肥以謝天下」。

    光緒二十一年(1895),其父寶箴任湖南巡撫,推行新政,三立往侍父側,襄與擘劃。在羅致人才、革新教育方面效力尤多。戊戌政變時,三立以「招引奸邪」之罪被革職不用。後隨父返江西,居西山「青廬」。光緒二十六年(1900),三立移居南京,未幾喪父。家國之痛,三立更無心於仕途,於金陵青溪畔構屋十楹,號「散原精舍」。常與友人以詩、古文辭相遣,自謂「憑欄一片風雲氣,來做神州袖手人」。

    三立早年雖有「吏部詩名滿海內」之譽,但《散原精舍詩集》所收乃自此始。此後雖不問政,為社會興利仍極熱忱。光緒二十九年(1903)辦家學一所,又贊助柳治征創辦思益小學。讓出住宅作課堂,延聘外國教師,開設英語及數、理、化新課目;注重德、智、體、美全面發展;還廢除「八股文」和跪拜禮節,禁止死背課文及體罰學生,創新式學校的先例。三十一年(1905)初,曾與李有芬創辦江西鐵路公司,並擬倡修南潯鐵路,惜因事未果。光緒三十二年(1906),湖南工商界追念陳寶箴父子推行新政,振興實業,奏請為寶箴塑銅像,為三立授宮職,被斷然拒絕。三十二年夏,義寧州大荒,銅鼓雙坑饑民往宜豐天寶買糧,富商何大毛誣稱「匪徒搶劫」,並說「寧州遍地是匪」,挑起鬥毆,殺死雙坑饑民57人,雙坑人控訴不得上達,求助陳三立,陳主持正義,具陳上疏,終獲刑部詳察,嚴懲主犯及當地知縣,冤案大白。三十三年,袁世凱行君主立憲,委三立任參政議員,未肯就。

    民國十三年(1924)4月,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來華,慕其名,由徐志摩陪同至西湖相訪,泰戈爾以印度詩壇代表的身份,贈給陳三立一部自己的詩集,並希望陳三立也同樣以中國詩壇的身份,回贈他一部詩集。陳三立接受書贈後,表示謝意,謙遜地說:「您是世界聞名的大詩人,是足以代表貴國家詩壇。而我呢,不敢以中國詩人代表自居。」後兩人比肩合影,傳為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的佳話。

    民國十五年(1926),陳三立由杭州到上海寄寓三載。民國十八年(1929)11月,由次子陳隆恪夫婦陪同,乘輪溯江而上,終於登上廬山,卜居於牯嶺新宅「松門(一說松林)別墅」,賦詩傾訴:「鄉夢醒鳴鞭,始覺身如鳥」,打算「息影松林徑,洗夢澗瀑流」。年近八十的他,遍覽山南山北的風景名勝,寫下了許多寄情詠物的詩篇,名為《匡廬山居詩》,石印成冊,以贈親友。山居期間,蔣介石曾到牯嶺避暑,很想見見他,特派專人登門聯繫。他不願與當政者交往,對來人說:「我已經是一個不聞世事的世外之人,即使我們會晤了,也沒有什麼可談的,我看還是不必來見吧。」民國十九年(1930),陳三立倡議重修《廬山志》,委託吳宗慈專主。為了使志書更為完善一些,他還特別約請了著名學者李四光、胡先引等撰寫有關條目。另外,在具體的編修過程中,陳三立特別強調了修撰體例的問題,強調志例應尊重科學,志文因時代不同,允許文體有別,做到「舊從其舊,新從其新」。

    民國二十一年(1932),「一二·八事變」中日軍侵佔上海閘北,陳三立居牯嶺,日夕不寧,於郵局訂閱航空滬報,每日閱讀。據說,當時的他曾於一晚做夢時喊出「殺日本人」之類的話語。憂國之心可見一斑(當年,國民黨政府邀他參加「國難會議」,陳三立未去)。民國二十二年(1933),曾經的好友鄭孝胥投靠日本,輔佐溥儀建立偽滿政權,陳三立痛罵鄭「背叛中華,自圖功利」。在再版《散原精舍詩》時,憤然刪去鄭序,與之斷交。

    民國二十三年(1934),陳三立離開廬山寓居北平。

    民國二十六年(1937),盧溝橋事變,他表示:「我決不逃難!」聞有人議論中國必敗,他怒斥:「呸!中國人豈狗彘耶?豈貼耳俯首,任人宰割?」當年,北平、天津相繼淪陷。日軍欲招致陳三立,百般遊說,皆不應許。偵探日伺其門,陳三立怒,呼傭拿掃帚將其逐出。從此五日不食,憂憤而死,享年85歲。

    為紀念陳三立,民國三十四年(1945)江西省政府決定:將設在修水境內的贛西北臨時中學改為省立散原中學(今修水一中)。民國三十七年(1948)陳三立墓被遷葬杭州牌坊山。1956年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單位。

    陳三立生前曾刊行《散原精舍詩》及其《續集》、《別集》,世後有《散原精舍文集》17捲出版。陳三立是晚清同光體贛派的代表。為詩初學韓愈,後師山谷,好用僻字拗句,流於艱澀,自成「生澀奧衍」一派。梁啟超在《飲冰室詩話》中評曰:「其詩不用新異之語,而境界自與時流異,醇深俊微,吾謂於唐宋人集中,罕見其比。」

    絕食殉節——愛國詩人陳三立之死受到父親影響,年輕時的陳三立就對西方列強入侵、清政府內憂外患有著清醒的認識。年少博才的陳三立才識通敏,「倜儻有大志」,灑脫而不受世俗禮法約束。光緒八年(1882),陳三立參加三年一屆的鄉試,因深惡「八股文」,應試時,不按考場規定文體(八股文),而以自己平素擅長的散文體答卷。其卷在初選時曾遭摒棄,後被主考官陳寶琛發現,大加讚賞,從落第卷中抽出選拔為舉人。光緒十二年,陳三立赴京會試,中進士,授吏部主事。但當時吏部弄權,積重難返,已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陳三立雖有經世大志,但難有施展。1898年李鴻章赴日簽訂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三立聞訊,激憤異常,致電張之洞,「籲請誅合肥(李鴻章,安徽合肥人),以謝天下」。當然,深諳官場之道的張之洞並沒有理會陳三立的籲請。

    「國家之痛」是陳三立詩歌的主題。對列強入侵的憤怒、對昏聵清廷的無奈失望、對父親的深沉思念、對戰亂中流離失所的人民的同情,從陳三立的筆端流出。

    八國聯軍入侵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陳三立集中有多首詩涉及,《十月十四日夜飲秦淮酒樓,聞陳梅生侍御、袁叔輿戶部述出都遇亂事,感賦》是其中的代表作:

    狼嗥豕突哭千門,濺血車菌處處村。敢幸生還攜客共,不辭爛漫聽歌喧。九州人物燈前淚,一舸風波劫外魂。霜月闌干照頭白,天涯為念舊恩存。

    1901年,清政府與列強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這年底,滿腔激憤的詩人乘舟由南昌至九江,夜不能寐,寫下了他的名作《曉抵九江作》:

    藏舟夜半負之去,搖兀江湖便可憐。合眼風濤移枕上,撫膺家國逼燈前。鼾聲臨榻添雷吼,曙色孤篷漏日妍。咫尺琵琶亭畔客,起看啼鴉萬峰顛。

    二十世紀初的中國,戰亂頻仍,苦難深重。儘管已不問政治,但陳三立仍然時刻關心著祖國的命運。1933年,陳三立的好友、同光體另一位代表人物鄭孝胥投靠日本,輔佐溥儀建立偽滿政權,三立痛罵鄭「背叛中華,自圖功利」。在再版《散原精舍詩》時,憤然刪去鄭序,與之斷交。

    近人吳宗慈《陳三立傳略》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情:「民國二十一年壬申(1932),日寇侵佔上海閘北,滬戰遂作。先生居牯嶺,日夕不寧,於郵局定閱航空滬報,每日望報至,至則讀,讀竟則愀然若有深憂。一夕忽夢中狂呼殺日本人,全家驚醒,於是宿疾大作。其愛國熱情類如此。」1934年,三立離開廬山寓居北平,目睹西山八大處遭八國聯軍破壞,連歎「國恥」!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北平淪陷。這時,居住在北平的陳三立已經85歲了,他表示:「我決不逃難!」日軍佔領北平後,陳三立終日憂憤,病重,拒不服藥,絕食五天後辭世。

    據記載,日軍佔領北平後,「欲招致先生,遊說百端皆不許,說者環伺其門,先生怒,呼傭婦操帚逐之。」又云:「寢疾時,輒以戰訊為問。有謂中國非日本敵,必被征服者,先生憤然斥之曰:『中國人豈狗彘不若,將終貼然任人屠割耶?』背不與語。」

    陳三立沒有看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他留下了一位憂國憂民的詩人對祖國深沉的愛,留下了憂憤交加的悲懷和創巨痛深的家國身世。

    趣事一天,陳三立出門回家,雇了一輛人力車代步,事先也沒有講論價錢,等到家門口付車費時,他從口袋中摸索到兩個銅子兒,便拿出來給了人家。這不合常價,車伕自然嫌少,便「齦齦以爭」。老陳便又去翻衣袋,結果找出一枚銀元,加付給了車伕。可車伕還是「喧呶不已」。這下老陳生氣了,說:「給銅元你爭,給你銀元還是爭,怎麼這樣討厭!」說罷便昂然走進家門,不再搭理人家。這時聽見他們爭吵聲的家人趕快出來,問車伕怎麼回事。車伕說:「開始你家主人給我區區兩個銅子兒,怎能償我的勞力?後又付給一塊銀元,可我那能找得開?所以和他理論。」家人明白,主人是根本不知道大致的車腳之價,加付一銀元也不要人家找的;而這個車伕又是憨厚耿直之人,以為收一塊銀元太多了,也是常例所未有的事情,所以為找不開錢同樣著急。家人於是問車伕:「你想要多少錢?」車伕回答:「至少四毛錢。」家人便如數付了,取回了那塊大銀幣。車伕離去,一家人相與大笑,唯獨老陳不知笑的什麼,自己「執卷咿唔」,埋頭讀起書來。

    義舉在陳三立相識的人中,有個以清朝遺老自居的李瑞清(字梅庵,或以「梅翁」稱之),他在患瘡疾僵臥不能行動的困境下,仍是連民國政府的間接資助也堅卻不受,只靠賣字鬻畫的收入維持殘生。因為他一貫持節自好,故有「清道人」之稱。當時在他所居的上海,以「遺老」自命的人還有不少,但他們中有些是口是心非的主兒,標榜「持節不染」,而「臨財則又往往變易面目」,竟還以「不拘小節」自解。此輩對李瑞清的做法頗為嫉恨,意思當然是:你老兒真真這麼清高,豈不反襯得吾儕鄙污失節?於是乎,就想法變招地報復於他。正好當時李瑞清的寡嫂想攘奪其出賣字畫之資而未能如願,便對小叔子穢言蜚語。這下想報復梅翁的遺老們更有了造謠的素材,乃廣為宣傳,並相互慶幸地說:「這下可以叫這個『清道人』無地自容矣!」可以想見,他們大肆傳揚的,無非是梅翁因對寡嫂有非分之圖而被斥罵之類帶緋聞色彩的東西。

    在中傷梅翁這件事情上,有一個人顯得尤其卑劣,惹得陳三立大為氣不忿了,說:「若輩心術如此,尚可自鳴高潔耶?若不斂跡,我必當大庭廣眾,痛揭其鉤心鬥角之詭術!」機會果然來了。這天,「遺老」一班人聚合宴會,陳三立當著眾人的面突然對那人大聲呵斥:「我要代清道人打你的耳光!」有個叫沈曾植(字子培)的同道也起而助威。這下使得參與傳謠誣人者驚羞交加,相與逃席而去。經此一場,無聊之輩們不得不有所「斂跡」,謠傳也從此絕跡,陳三立還了「清道人」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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