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個冼辰凜也是讓人費解到不行，我一再對他說不要糾纏我害我惹麻煩，他竟然對我說誰說他糾纏的人是我了？這算什麼意思？是反咬一口說我對他自作多情麼？」我隨口抱怨著。
當天下午，學校體育館外發生了一場爭鬥，總是微笑不離唇瓣的楚夜將冼辰凜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我拉著眉嫵衝過去，我第一次看到楚夜臉上出現那種「匪類」的陰恨表情，盤旋在我心頭多日的疑問終於塵埃落定開出最美麗的結果，「楚夜喜歡我！他喜歡我！」所以才會出手幫我教訓害我招惹了很多麻煩的冼辰凜呀！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少女，我愛的男孩也愛著我。
眉嫵並沒有歡喜我的歡喜，相反她繃緊面孔，生硬地蹦出一句，「不！他並不！」
眉嫵說，楚夜一再對我示好，不過是和人打了賭。看能不能釣賀未稚這個傻姑娘上鉤。
我不信。但又不由得不我不信。作為那個精英小圈子的一員，眉嫵極有可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我，賀未稚，除了有溫婉的眉目、瓷娃娃式的嬌氣、良好的家世，我再無別的優點了。我並不聰明，也不優秀。甚至加入明箏那個精英小圈子，我也遠遠不夠資格。
楚夜為什麼要喜歡我呢？
眉嫵說她一定會幫我出頭，她會押著楚夜來給我一個交代。
我遠遠地看見眉嫵和楚夜爆發了劇烈地爭吵，兩個人都一改常態，凶狠地對對方橫眉豎目，早晨的空氣很冷，我覺得喉嚨好痛，呼吸困難。
這周的校園大會的重點是表彰不久前在校際演講比賽中為學校捧回金盃並贏得了最佳辯手頭銜的秦楚夜。剛剛和眉嫵爭吵完的楚夜坐在主席台中央，他彈了彈麥克風，然後帶著慣有的溫暖懶散的笑容開始發言，他說：為了以正視聽，為了杜絕閒雜人等的誤解以及妄念，他在這裡要向所有人宣佈，他喜歡的女孩是，李眉嫵。
如果說我的世界是一座精巧的水晶宮殿，那麼它在那一刻崩塌碎裂，銷毀殆盡。
我的視線越過人群，很用力很用力地看向楚夜的臉，楚夜似乎感應到了我的注視，他抬眼，望向我所在的方向，他的臉上閃過心虛，還有愧疚。
我好傻，我怎麼會忘記了，他第一次跑去我們家為的就是眉嫵，而不是我。是的，那天，他給我了一個很溫馨的擁抱，但作為廣受女生歡迎秦楚夜，他一定已經擁抱過很多很多個女孩。
不過一個廉價的擁抱，我卻傻傻給出了一整顆心。
我從學校逃了出去，在外邊遊蕩了大半日，然後我打電話給冼辰凜。我想，不要緊，總還有人喜歡我。
我在早春蕭瑟的夜風中對冼辰凜說，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冼辰凜目光空空的，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於是我踮起腳尖，親他的嘴唇，我用最自暴自棄的心情獻上自己純潔的吻。
「眉——嫵。」冼辰凜卻輕輕喊出這樣兩個字。
不過是一道忘情地輕喊，好似微風拂過花瓣，傳入我的耳中，卻成為一道驚雷。
眉嫵！眉嫵！眉嫵！我一直喜歡的男孩喜歡她，我一直以為暗戀著我的男孩竟然喜歡的也是她。她奪走了我的所有光彩，她令我黯淡如塵，她封死了我的所有活路。
我割開了手腕，留下了遺書。
我必須反擊。
我在醫院醒來，是隔日中午。我隱約記得我迷迷糊糊昏睡時，眉嫵和鄔韻菱也爆發激烈的爭吵。這個在我看來無比柔弱的眉嫵，其實比誰都強悍呀！我不屑地想，到底是經歷過最悲慘命運的女孩。一直到最後的最後，我才知道，眉嫵與他們爭吵，為的並不是她自己，而是我，全部是我。
隨著她們的爭執，一些字眼鑽進我的耳朵，什麼「立錐之地」、「好人」、「不可以」……
我給鄔韻菱留下的遺書上就寫了一句話，我要眉嫵走，因為她逼得我不能活。
我醒來後，眉嫵不見了。鄔韻菱一直沉默著。我想她是對我感到內疚。為了一個收養的女孩子，搞到自己親生女兒尋死覓活千瘡百孔，她難道不該覺得內疚麼？
過了幾日我身體好轉，打開手機，竟然有五十幾條未接來電提示，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楚夜的。他到底還想怎麼樣？我忽然覺得無比的悲憤，我將手機從十九樓的病房丟出去。
從此我的世界沒有李眉嫵，亦沒有秦楚夜。
我只管重新做回那個嬌氣的快樂的任性的錦衣玉食的賀未稚。我的世界唯一的缺失，就是父親的早逝。除此而外，我擁有一切。
休養了半個月後，我回到學校。天氣已經轉暖，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花香味道。
將我載到學校門口後，鄔韻菱欲言又止，我不知道要多棘手的問題才能令這個幹練的女子覺得難以啟齒。直到，我看見背著書包混在上學的人流中的眉嫵。
明明說好了要她滾的，明明說好了要將她打回原形的，為什麼她還在這裡？
為什麼連鄔韻菱，我的媽媽都要背叛我？
我坐在校園青石圍牆下的木椅上，一整天我都沒有邁進學校一步，我坐在那裡發呆，等眉嫵放學，然後悄悄地尾隨她。
眉嫵住在距離學校不遠的一棟小高層公寓裡。我看到華燈初上的時候，鄔韻菱開著她的寶馬匆匆而來，拎著大包小包上樓去。
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和眉嫵已經鬧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鄔韻菱卻還要收留她？維護她？
第二日，我準時去上學，冷著臉，不發一言，所有那些真心或者僅是客套的問詢，我一概不予理睬，終於等到午休時間，我找到眉嫵，對她說：「請你離開！」我很平靜地繼續說下去，「如果你執意留在這裡，我就對每一個人說你來自怎樣的家庭，我就對楚夜說你當過小偷。」
我想我的威脅起到了預期的效果，眉嫵流露出受傷極深的眼色。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是，我寧可再死一次，我都不要再看見你一眼。」
決絕的話令眉嫵瞬間面如死灰，她點點頭，站起來。我目送她步履維艱地向校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眉嫵的雖然纖瘦但看上去極堅韌的背影令我莫名地想起鄔韻菱。
我甩甩頭，轉身卻又看見楚夜。焦慮的神色佈滿了他整張臉，他的嘴唇輕輕地翕合，急於向我訴說什麼的樣子，我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這個惡劣到拿我當賭注來玩弄的傢伙，他想做什麼？來替眉嫵做說客，請求我不要將她趕盡殺絕？
「未稚！未稚！」楚夜追著我喊，我不理，走得更快。
但顯然，眉嫵的護花使者不止秦楚夜一個，碰巧在校長辦公室聽見眉嫵提出退學申請的冼辰凜在快放學時憂心忡忡找到我。
「發生了什麼事情？眉嫵為什麼要退學？」
這人還活在我和眉嫵是好姐妹的舊黃歷裡，我冷笑，一字不答。
冼辰凜心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
一道冰寒的目光自對面樓上射落，我抬頭，看到明箏正惡狠狠地瞪著我，高大的木木像根金箍棒似的矗在她身後。明箏想必又誤解了冼辰凜眼下的舉動，以為他在和我親熱，其實……
一個邪惡的念頭石火電光間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學校放學後兩個小時左右所有師生都會離校，再過一個小時，警衛和負責打掃的校工也會相繼離去。週五晚上九點左右的校園一定是闃寂一片。
到了九點，我會發一條求救短信給眉嫵，她一定火速趕到，然後撞見早已等候在此的明箏和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