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動了愛情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他和田眉達成了約定。被封死的通風口從外面被打開,一隻細長輕巧的梯子順下來,易淺寒被拉上去,梯子收走窗戶關牢,一切進行的無聲無息,甚至,他沒有在走之前和我道一聲告別。

    田眉的師弟將易淺寒送到塗鴉酒吧,他一眼就看見有些醉的田眉,搭著一個老外的肩放肆地說笑,瞥見進來的易淺寒,嘴角一挑,酒杯裡的紅色液體就潑到他臉上。

    老外嘟噥了句知趣走開,易淺寒將她拉到偏僻角落:「熊仔的事,是做兄弟的想的不周全,你怪我就好了,何必鬧得這麼大,你鬆手,我們就此兩清,誰都不計較怎樣?」

    「怎麼猜到是我?」她不答反問。

    「那次綁架事件的細節,那狐狸青蛙的面具,除了我們幾個當事人,也就只有你知道。」

    「呵,算你聰明。可熊仔因為幫你才坐牢,你毀了他的前程也毀了我們的幸福,坐牢的應該是你,你為什麼不替他去?!」醉時的田眉情緒有些失控。

    「姨夫剛開始調查時熊仔就去自首了,我沒辦法救他。」易淺寒聲音低下去,「你要怎樣才肯消氣就儘管說,始終是我欠你。」

    「好!」她把手上的空杯子敲在一旁的吧檯上,清脆的碎裂聲裡陡然就變成一隻武器,像一直怪獸露著參差不齊的鋒利牙齒,「熊仔在牢裡被幾個混混聯手欺負,他受的傷你也該有份。」就那麼胡亂又搖擺地揮手,完美而燦爛的弧度劃經他裸露的手臂,兩三下,卻生出數道血痕。

    易淺寒不阻止,亦不曾閃躲,兩隻胳膊在他本就有些受傷的肩膀下自然地垂著,這個無動於衷的石頭人拿起電話說:「可以了的話,我現在打電話找人接她們出去,你再不要找她們任何麻煩。」

    血印在他的手機屏幕上,田眉沒管他,繼續叫了杯酒,扭轉身忘形迷離。

    這就是故事中我所不知道的環節,在殷局長挨個瞭解完情況之後才得以知曉的完全版本。在這個故事裡,我被所有人保護著,每一個奮不顧身,每一場流血代價,甚至每一句隱瞞欺騙,都是為了我。

    楊卡拉,你何德何能。

    這麼久以來住院的那個總是我,這次終於輪到我照顧他,可我寧願,被照顧的那個人永遠是我。看到樓下的紅色保時捷就知道無歡來了,不想同來的還有蕭宇哲。一時間病房無比熱鬧,等待簽名的小護士翹首堵在門口,搖著輪椅經過的老爺爺好奇地問:「裡面住的誰啊?」

    小護士笑:「大爺,來了兩個大明星哎。」

    我開門進去,無歡從病床邊站起來:「大力士卡拉回來了啊。」

    我赧顏,我用那只煙灰缸把保時捷的車窗玻璃生生砸出蜘蛛網一樣的裂痕,我不敢說我會賠,一是真的賠不起,二是她定不喜歡那樣的生分。

    羅浩躺在床上笑,腦袋纏著紗布,胳膊吊著石膏,像只精神飽滿的木乃伊。

    無歡說:「我是來告別的,看到你們都沒事,也就走得更安心些。」

    我嚇住:「走去哪裡?」

    蕭宇哲站在一邊替她答:「我們要暫別娛樂圈,去國外一段時間。」

    「你們?」這個複數形式是成雙成對的意思嗎?

    每個人只有一次二十歲,而這大好年華正是演員的黃金歲月,他和無歡不同,無歡要的,是更多新鮮,是有限時間裡的無限嘗試,他卻也要隨她盛時隱退?

    「宇哲說我的這段嘗試該適可而止了,太累又不開心就不該繼續下去,我覺得有道理。」無歡回望他一眼,不熱烈卻十分默契。

    「可是……」

    「祝你們一路順風。」我的轉折句剛開頭就被羅浩打斷,他把那只石膏胳膊伸向無歡,認真說:「隱退前最後的簽名留給我們吧,夠讓卡拉得瑟的。」

    我癟癟嘴,他總能把笑談說得一本正經,卻沉醉於這樣的氣氛。這樣多好,沒有交織不清的情分虧欠,全是溫暖和諧的談笑風生。

    送走宇哲和無歡,我就傻傻立在病房門口。我想,我們似乎便是繭,每經歷一場波折,便蛻變一次,雖然成長總有蛻殼的痛,但化蝶的明天總會到來。不是嗎?

    身後那個人用一隻僅有的完好手臂對我招呼:「打了什麼飯,快拿來,餓死大人我了。」

    我走過去,看他石膏上並排在一起的兩個簽名,嗔道:「拆石膏的時候寧可卸胳膊也不能將這石膏弄壞!」

    他瞪著眼:「最毒婦人心。」

    我掐著要繼續說:「還有,如果下次你再把我鎖在車裡,讓我活生生吐血身亡,我保證,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讓你找到我。」

    「那麼小笨豬,你也不可以再拿分手來做解決問題的辦法,鬼才信你的那些話。」

    他一說我的眼眶就泛潮,他早看穿我有苦衷,不逼迫卻只是步步相隨的保護,我知道,那些日子他有的不止是心痛更是時時刻刻的擔憂。

    「還有,」他繼續說,「找不找得到你,你說了不算,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記,跑不掉的。」

    「什麼印記?」

    吧唧一下,又被他暗算在臉頰上,我的整張臉都紅起來,吃了一盤辣椒一樣。

    羅浩,你說對了,你永遠都不會找不到我,因為那顆印記留在我的心裡。

    冬天又要來臨,干冷的空氣讓人清醒。

    照片風波漸漸平息,小範圍內的傳播也早已失去八卦的勁頭,新鮮話題才是最好的談資。也感謝田眉,她畢竟留了一定餘地,放出的幾張照片並不是十分過份,臉上也都打了馬賽克,只有相熟的人才認得出。

    靈子再打來電話時用的竟是關英傑的手機號碼。那時我已將一切不好猜想都告訴他,然而他卻義無反顧追到雲南。茫茫大省,上天給他們再度相遇的奇跡,我相信緣分不會這樣輕易就走到終結。

    「人家這麼有誠意,給個機會吧。」我小聲說。

    「再說吧。」這口氣,顯然已有鬆動。

    我從不敢在靈子面前將這場紛亂再度提起,她卻主動跟殷局長請求,讓他幫忙盡量減輕田眉的判罰。那樣的大度,讓我為她自豪。

    易淺寒留了下來,和熊仔合夥做起生意。是一間專賣化裝舞會道具的小店,聽說狐狸和青蛙的亮片面具很是紅火,甚至在網上秒殺成風。因為每一張面具裡都有一小段話,那些字句連起來,就是關於這面具的故事。

    只是後來我無意在電視上看到過一部日劇,裡面的女二號有著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才想起那是易淺寒錢夾裡的「女朋友」。既然他用心良苦找一座虛幻橋樑讓我們之間能夠更自然的相對,我又何必拆穿。

    雖然從不曾愛過他,但無疑,他是我這場青春裡至關重要且不能忘懷的人。早晚某一天,他會和無歡靈子一樣,看見更寬廣的天地,邂逅更適合相愛的人。

    聽說熊仔總是往女子監獄跑,不過裡面的人從來都是一句「不見」。他們是不是又在演著角色交換的守恆故事。但願早一日,走到金石為開的圓滿結局。

    無歡和蕭宇哲退隱之後的娛樂圈曾掀起不小波瀾,於淼淼的上位變得順其自然。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易淺寒說過的話,他說,其實於淼淼和靈子很像。現在想來也有幾分道理,不單單是遭遇,更多的是那樣倔強性格。

    天下沒有絕對的壞人,我願她星路平坦。

    大灰狼偶爾會來學校看我,只是我從不肯給他一個笑容,即便知道他當年拋妻棄女的離開也有他的苦衷。

    那時候他是騎電動三輪販菜的小商販,卻在某個清晨撞傷了人。送到醫院聽說那人可能要成植物人便慌張逃竄。他駕的是沒有牌照的黑車,這麼重的傷他賠不起,更不想從此拖累我和吳神婆,讓我們背著債行走一輩子。

    於是,狠狠心離家出走,這麼多年,除了寄回一紙離婚協議,再無其他。

    這些年他住在中俄邊境,倒賣些皮草,雖然掙了一些錢,可仍終日惶惶,警笛響起時總在想如何以最快速度逃到俄羅斯去。直到前幾天輾轉聽說當年被他撞傷的人已經過世,加上那事故已過了訴訟時效,才急切找回了自家小院。

    然而物是人已非,吳神婆有了新的幸福,女兒也不再叫他所起的那個名字。現在想來,吳神婆當初之所以給我改名,也並非什麼天格地格面相手相的因素,她只是要把過去抹掉,創造一個新的開始罷了。

    羅浩遠遠看著那個在寢室樓下空等許久的身影,摟著我的肩規勸:「親人之間,愛人之間,會有什麼不可原諒?我早知道你爸就是當年撞傷我爸爸的人。」

    我瞪大眼望他,震驚於這樣的真相。原來原來,在我還不曾將情書放進他的桌肚的初一那年,羅浩便認出來替我開家長會的吳神婆,那個替大灰狼看望過羅爸爸,卻始終被羅浩拒之門外的女人。也是因此,他才額外注意了那個角落裡悄然無聲的我。

    但這一切,他從未跟我說起。

    「那是上一輩的恩怨,那只是你爸爸一個人的錯,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和我一樣,都是受害者。」他的手輕輕摸著我的頭髮,那樣的暖流早已將整個寒冬都變作春暖花開。他如此開明大度,我竟從不知他心底為我隱藏這樣沉重的秘密。感動已不足以概括,我就那麼緊緊抱著他,想要天荒地老。

    他卻推推我:「去吧,趁親人還在多珍惜,別像我。」

    後來吳神婆和查叔叔還是決定擺幾桌酒席,雖然早已扯了大紅的結婚證,但查叔叔說:擺幾桌好,一家人熱鬧熱鬧,也沖沖霉氣。吳神婆就立即也覺得好,一副小女人的溫柔模樣。

    查叔叔轉向我:「叫你朋友也來。」

    「啊?」我愣了下,看到他衝我眨眼,只好羞著臉點點頭說好。

    那天的羅浩有我從未見過的緊張,走在小院門口還一遍遍問我:「我看上去有沒有不妥?」

    「羅胖子你好得不能再好了,別再囉嗦了!」

    身後有兩聲忍俊不禁的笑,一回頭,拎著飲料和啤酒的吳神婆和查叔叔正看著我們,不知跟了多久,窘迫裡溫馨就肆意蕩漾開來。

    這一刻,是千金難換的美好。生命裡難免遭遇突如其來的變故,這變故就如一粒正面來襲的子彈,剎那間驚動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情感,無論親情友情甚至愛情。我們在這一場小小風雨裡學會抉擇學會面對,學會守護。

    呼吸的熱氣在冷空氣裡飄舞,一縷一縷像天使來過人間的蹤跡,只是她已卸下翅膀,做脫胎換骨的凡人楊卡拉。因為,她再不須飛走,有愛的這裡,就是她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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