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動了愛情 第10章
    第十章

    然而,我跟自己說好的幸福是不算數的,因為在此之前我要盡一切努力讓我愛的人平安。

    我的選擇不由自己,可吳神婆你呢?

    新學期已經開始,初秋總是由一場場漸涼的雨引路,將人的心情引得越來越荒涼。

    我和羅浩總是不期而遇,在學校最繁華的那條街上,人海裡匆匆一瞥;在食堂擁擠的人群裡閃現又消失;而宿舍樓下的路燈光影裡那個倚靠在欄杆上的落寞身影,熟悉卻不敢細看。

    已經分手的兩個人,這樣彼此沉默迴避,卻又似乎一刻都沒有分開過。

    偶有區號0871的電話打來,是已身在雲南的靈子向我報平安。她說著那裡的景色風土和新鮮感受,語氣裡有股刻意的歡快。

    那時我忽然明瞭為何她在西藏時只與我通信卻謊稱不再用手機,文字可以杜撰修飾,聲音卻難以掩蓋情緒,她沒有那麼好的演技給我毫無破綻的歡快語調,更不想我隨時隨地找到她。這是否足以證明她並非過得那般灑脫自得,那樣的遠離不過是療傷的旅程和歇腳的異鄉。

    而這一次的歸來,卻讓她飛得更加遙遠。

    是誰說天涯若比鄰,我達不到那樣的境界,我只想和最好的朋友不分隔,不因時光變遷而生疏到不再交心甚至不再聯繫,我要我們時刻看得到彼此,我要在她有難的第一時間出現,即便力量微薄也奮不顧身。那將是我的驕傲。

    可或許那也是我對她自私的束縛。我只願她的離開不是因為更大的苦難在逼迫。

    然而,可恨的是,我猜中了這個中緣由。照片風波在這座城市傳開時,我心裡唯一的慶幸便是她的遠遠離開。我不要她親自面對這樣的難堪。

    那照片先是出現在慧源高中論壇,後來被審查刪除,卻早有人用手機拍下,而後病毒一樣迅速傳播開。我收到的那條彩信,是於淼淼發的。

    我做了她要求的一切卻仍不能阻止她報復的腳步,難道非要將一切完完整整重現才會滿意,非要魚死網破才會甘心?!

    我咬著牙握緊手機,恨不能在課堂上大喊出來。

    前排那個一起從慧源考進來的校友正和身邊的女生談論著什麼,靈子的名字一次次鑽進耳朵,我聽到「活該」這樣的字眼,渾身騰起火,卻只能努力自行澆滅。事情不能再鬧大,否則只會傳播更快。

    正在上大課的我抓了書包奔出去,講台上的老教授愣了一下,假裝沒看見地低下頭翻了一頁PPT,他知道我是認真的乖學生,他會原諒我的苦衷。

    這一次,從來都只會逃避的楊卡拉要勇敢站出來面對,因為這不單是我的事。而對於靈子的事,我總有意想不到的氣魄讓自己毫不退卻。

    「別跑!」一隻胳膊猛地將我拉住,身影從教室門旁閃出來,像埋伏許久的刺客,我回頭看到羅浩擔憂的臉,他沉聲責怪:「腿剛好就瘋跑。」

    我輕輕甩脫他的手,低下頭,這熟悉的關懷讓人難過。

    「你去哪兒?」對他的問話我抿緊唇不語。

    「如果是為靈子的事,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原來連他也已知道,「聽我的,好好呆著,很快會解決。」

    「我要去找於淼淼和她當面對質!她現在是明星了,她不會不顧及自己的聲譽!」我扭頭要逃脫就被他一把擁住,責怪的語氣溫柔又狠歷:「你這隻小笨豬!」

    「我們已經分手,請不要這麼輕薄。」我掙不掉他的懷抱,是氣力太小還是潛意識裡的貪戀?

    「我只是不想,你成為下一個靈子。」他沉著語氣說完,拉著我去他宿舍。

    人都不在,只有大飛還在呼呼入睡,這個遊戲狂人生活在日夜顛倒的美國時間。羅浩打開電腦翻找到一張截圖,是當時發在慧源高中論壇上的那篇帖子,如今早已被刪除。

    「萬事要講證據,你這樣貿然去找她會有什麼結果嗎?」像分手之前一樣,他態度自然地拉過旁邊人的椅子把我按坐下去,「大飛認識這個論壇的管理員,第一時間查到這個發帖人的IP地址,我定位到他的大概位置。」

    他高中時便是電腦高手,大學更是報考這所學校極有名的計算機專業,這種高科技的手段不知他哪裡學來,不過對於他的能力我毫不質疑。

    「在哪裡在哪裡?」

    「雅姿學院。」他說出意料之中的答案。

    再次出現在片場時無歡正和蕭宇哲演一出對手戲,無歡掙扎要走,蕭宇哲攔腰將她攏回來,直接準確地找到她的唇。她瞪大了眼,雙手在身側張開著像一隻要展翅的鳥。這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我懂,真如鳥兒一般似乎要飛起來。

    原則上吻戲是不讓外人旁觀的,為免擾亂演員情緒甚至探班的家屬都要場外守候。不過女主演無歡說無所謂且蕭宇哲也不反對,工作人員也就放人了,況且那場戲他們奇跡般一次順利通過。

    情之所至,真假難辨。

    快到她們的午餐時間,無歡開十分鐘車帶我和羅浩去外面的餐廳。還是那輛招搖惹眼的紅色保時捷,開車女子荷葉發有復古的美麗,對於分坐在副駕駛和後座的我和羅浩早已看出異樣,卻並未著急開解,只指點著館子說:「工作餐的盒飯吃得我好苗條,正好你們來,我可以名正言順大快朵頤。」

    「很過意不去,總是麻煩你。」我想不出別的話。

    無歡臉色沉了下:「這麼客氣小心我不幫你。」

    於淼淼的電話總是有秘書一樣的男子代為接聽,於是這談判一樣的見面每次都要無歡幫忙邀約。她們是星辰,我已漸漸夠不到。

    私家菜館十分僻靜,小小包間裡無歡落座在我和羅浩對面,一隻手拄著臉輪番端詳我們,露出溫暖而驚鴻的笑:「你們倆真登對。」

    「你眼光獨到。」羅浩的話,是冷笑話。

    我低下頭,抱著白瓷杯子小口抿茶。在最初的印象裡,無歡是只百變的妖,她對羅浩的追求與靈子不同,雖然也曾深陷最後卻可收放自如。她是清醒聰明的女子,讓自己去見識更寬廣天地,去遇到更適合相愛的人。她說,她的時間那樣寶貴,要活得更加精彩才好

    我沒有跟無歡說起靈子的事,對於她,我從來報喜不報憂。

    於淼淼已經遲到十分鐘。我和她的上一次談話是在片場化妝間的門外。

    我說:「你如何對我都好,請放過靈子。」

    她微微笑了下,若有所思,完美五官是上天恩賜於她的禮物,但願也附贈了本善的人性。她說:「楊卡拉,其實我的確有想過,讓你們個個都不好過,你,殷靈,還有那個易淺寒,你們都欠我。那種走到哪裡都覺得別人在對你竊竊私語的日子你不曾經歷就永遠不會懂,還好我挺過來了,我告訴自己走路要昂起頭,自信自愛才能壓倒一切小人之心。現在想來,那段日子我能熬過來或許也都是仰仗對你們的恨意吧,我的今天也是拜易淺寒和他那哥們所賜呢。」

    有工作人員來問她要不要現在化妝,她客氣地說抱歉,有朋友造訪,要稍稍等候幾分鐘。

    我驚歎她這樣的轉變,慧源高中時她是那樣潑辣刁蠻的一個人……或許我真的不夠瞭解她,或許這便是成長之後的她。我們都變了,只是依然不能從對立變作朋友。

    她自嘲地笑了聲,繼續說:「不過後來我就想開了,你們有什麼好,熊仔坐牢易淺寒南下,殷靈逃避到西藏連大學都考不上一所好的,一個個,過得都不及我。」

    她看著我打石膏的腿,歎口氣:「說真的,知道你和羅浩念同一所名牌大學,出雙入對恩恩愛愛,我心裡還是滿不痛快的。不過現在看到你的腿又受傷,我倒有點同情了。」

    她細長滑嫩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按了按:「多吃排骨,補補鈣。」然後終於在又一次的催促來到之前走進了化妝間。

    我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反覆咀嚼她的每一句話。

    我知道在這環境裡,許多話她不會明說,怕被人聽去更怕落做我的把柄,於是句句話都是暗示,那麼,她在暗示什麼?我和羅浩的幸福讓她不快活?她要怎樣,要將這恨意累及到羅浩嗎?她都可以找人做一場真正的綁架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我怕了,我不想他剛失去父親又要面臨危險,小小的我有什麼力量可以保護深愛的他?沒有,什麼都沒有。我能做的只有跟他劃清界限,用這樣的不幸福讓於淼淼滿足。打給易淺寒的電話是假的,同羅浩的分手卻是真的。

    於淼淼終於如約而至,拎著大大的袋子,一身香汗淋漓。她坐到無歡旁邊,也只和歡打著招呼,說:「接到電話就從舞蹈課上趕來,抱歉還是遲到了,什麼事這麼急?」

    做演員需要的素質太多,八卦消息上偶然也提到她,說她琴棋書畫舞蹈鋼琴,樣樣都學,是要陶冶氣質,也為將來累積資本。

    無歡說:「是卡拉找你,我也只是做個穿針引線的人。」

    於淼淼看向我和羅浩,態度得體:「好啊,上次的事我也有些糊塗。其實我不想提起過去的事,今天是最後一次,你們有什麼話就說吧。」

    「靈子的照片……」

    「怕你不知道才轉發給你,不過我確實有些幸災樂禍。」她那樣爽快淡然地打斷我。

    我沒有再向她質問的機會,手機就響起來,電話那邊的人聲音微弱,她說:「卡拉,你是安全的是嗎?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靈子!」我激動地嚷起來,電話那端已換了另一個女聲:「你來換她,馬上就可以放了她。」

    「真的要去嗎?」羅浩捏著我的肩,很疼。

    「要,死也要去!」我答得肯定。

    「我們報警。」

    「不,不要再逼她,她會傷害靈子。她要的只是我,是我害了熊仔坐牢,她最恨的一定是我。」

    聽到電話那端的聲音時我才遲鈍的理清整個事情的線索。在與於淼淼相關的這幾個人中,唯獨她最該怨懟的熊仔沒有遭到報復,這不合邏輯。唯一的解釋是,這件事並非於淼淼主使,而是另有其人,而這個人一定在意袒護著熊仔。

    還能有誰?腦海裡蹦出唯一的人選,那個同在雅姿學院的田眉。可惜這麼久蠢笨的楊卡拉一直都看錯了方向。

    我想到那夜酒吧裡熊仔打在田眉臉上的巴掌,以及後來他的悄然不見,是否是他追過去又發生更激烈的事才惹怒田眉,以至於無情將靈子的照片宣揚出去?

    真相漸漸逼近,我對對面的於淼淼彎了彎腰抱歉地說「對不起」,然後抓著書包要走,無歡就把鑰匙丟給羅浩:「開我的車去。」

    羅浩道了謝沒有拒絕,追上來捏緊我的手,不說話只是大步向外走。

    我喜歡他這樣寡言而堅定的相隨,我喜歡他手上緊得讓我有些痛的力度。我對他的喜歡從沒有一刻被沖淡,即使在說分手的那一剎。

    又一次,來到那個舊棉花廠,我們似乎和這地方有著不解之緣,兜兜轉轉來來去去,卻從未發生過讓人歡喜的片段。

    羅浩拔了鑰匙飛速下車,我正開著車門就聽到「滴」的一聲,他竟將車門鎖上,把我關在這方寸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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