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動了愛情 第7章
    第七章

    「就快沒事了,再忍忍。」易淺寒走到後面打手機,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了無聲息。我忽然害怕起來,瞪著眼試探著喊他:易淺寒?易淺寒……

    那一刻我好後悔,過去那麼多的時間裡沒有和羅浩擁有足夠多的甜蜜,沒有將愛情的密度填充到最大,沒有做到最最好的卡拉讓他永難忘懷。甚至,我都從未說一句:我愛你。如果我注定要死在此處,那該多麼遺憾。

    可是於淼淼,這一切真的是你所為嗎?你對我們的恨,何時滋長到如此囂張盛大?

    羅浩只是一口口餵我吃著粥,沉著臉一言不發,看得我心虛又心疼。

    「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我小心地拉拉他的衣襟懇求他的慈悲,他就放下碗,起身走出去。我沒有聽從醫囑,生疏地拄著枴杖僵直著一條腿一瘸一拐跟出去,那只腿被打上了石膏,笨拙而沉重。

    羅浩進了吸煙區,靠在牆上閉著眼,一下下將那根煙的生命耗盡。他的側臉那麼完美,我曾無數次用手指在身側偷偷描畫,我要自己永生永世記住這摸樣。

    只是,朝夕相處的兩個人,我竟不知道他何時開始抽煙。

    他嗆到,輕咳了兩聲,睜眼看到我,立刻暴走出來,努力壓抑著怒氣一把將我背在背上往病房走,咆哮被理智過濾一遍變成低吼:「不是說不能隨便走動嘛,你想變成瘸子?!」

    「你肯跟我說話啦?」我死皮賴臉地嬉皮笑臉。

    「卡拉,你以後能不能,不再對我隱瞞,我不想你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不是我,卻是旁人。」是吃醋嗎?他吃醋的時候我總是開心的,那麼酷酷的似乎什麼都不以為意的人因為你而暴露出小情緒,是多麼獨一無二的幸福。

    可還是強嘴:「你還不是一樣?」

    他問:「什麼?」

    我不再說下去。羅爸爸去世時,陪在他身邊的人同樣不是我,甚至至今他都不曾跟我提起。快樂可因分享而複製,痛苦卻不會因為分擔而縮減,因為愛惜才刻意隱瞞,這是他教會我的。

    那天卷門簾轟隆隆打開時,刺目的陽光再次光臨我的眼球,那樣明晃晃的一片撲面而來,忽然讓我有些無所適從。飛快跑到身邊的人像我的救世主,他在光線裡模糊了細節只有輪廓,我瞇著眼從窄窄的眼縫裡看到他在我面前停住腳步,大喘著氣不停喊:「卡拉卡拉……」

    他的懷抱那麼寬敞那麼大,一雙手臂張開便將我包裹在其中,像一對蒼鷹的巨大羽翅,只為守護鷹雛而敞開。

    「沒事了沒事了。」他的下巴抵在我頭頂,喃喃安撫。

    我在他懷裡轉頭看到身旁的靈子,她正抱著膝蓋縮在牆角,一張臉埋在膝蓋裡,看不清表情,而易淺寒仍不見蹤影。於是我就那麼問出口:「易淺寒呢,你有沒有見到易淺寒?」

    羅浩當時就很介懷卻不曾發作,只說:「他打電話讓我來接你們。」然後沉默地將我和靈子扶到外面的出租車上,給請來開卷門的兩個工人發了錢,我們便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羅浩該是接到電話便從縣城趕回來了吧,從凌晨到清早,那一路他該如何焦心。夏日朝陽灑進車窗裡,我一邊挽緊靈子一邊握住羅浩的手,有大難不死的慶幸。

    只是,羅浩那時積壓的醋勁現在才爆發,真是遲鈍。

    「你知不知道我最絕望的時候在想什麼?」我趴在他背上,右腿像根木樁子直直伸向前方,雙手環住他的脖頸,不害羞的親暱著,「我想我如果真的死掉,就太可惜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那麼少,還有許多許多事沒有經歷,如果來世你找不到我或者我忘記了你,那麼一切豈不是到此就要畫上句號。」

    「傻妞,原來你的腦子還會用來想我啊。」他居然還在泛酸,我竊喜著,吧嗒一聲,嘴唇落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在他耳朵裡吹著風:「楊卡拉這輩子,只喜歡羅浩。」

    他誇張地抖擻了下表示我太肉麻,嗓子裡哼哼著終於伸過一隻手來蹂躪我的頭髮:「下輩子也不許忘記我,就算你忘了,我也會千方百計找到你!」

    「勾勾手指不許反悔。」這樣傻傻幼稚的小動作,在我心裡甚至甜過擁抱親吻。

    靈子只是腿和胳膊上擦破些皮,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她恢復得很快甚至不須住院,精神狀態也並無不妥。

    她是那天清早醒轉過來,看清了我就抱緊我的胳膊小聲哭,她說:「卡拉,怎麼你還是會來這裡?」我們沒能敘舊更多羅浩便前來解救,只是仍想不通的是易淺寒一眨眼就蒸發掉,像演一出密室逃脫。

    我和靈子被送到醫院的那天中午他才打來電話,問:「卡拉你的腿嚴不嚴重?靈子呢,狀況還好嗎?」

    「我們都已經安全,可是你呢,你去哪裡了,怎麼說不見就不見?」羅浩在旁邊削蘋果,裝出一副全不在乎的表情,蘋果皮卻斷成亂七八糟。電話那邊的人曾將他的小卡拉擁在懷裡許多次,招搖走過學校的操場,那段歲月裡的故事他不會不在意。

    「我要去擺平一些事。你們沒事就好,替我照顧好靈子。」嘟嘟的聲音千篇一律。

    不安的情緒再次湧上來,羅浩的蘋果就擋在我的眼前:「發什麼呆,不許三心二意。」

    「卡拉很本分的。」我嘻嘻笑著去摟他的脖子,他竟真的順勢倒下來,一隻手扶在床上,一隻手輕輕拿開擋在我們中間的那顆蘋果,吻,那麼猝不及防又自然而然地發生。我的心怦怦跳著似乎就要從嘴巴一直躍進他的胸腔裡,這與那一次的初吻相比,真假立辨。

    而我的初吻是獻給了易淺寒的,在他微醉的時刻,在熊仔和田眉的鼓動起哄下,那樣不知所措退無可退的發生,只是伴著初吻的心跳是麻木,情緒是絕望。那樣的不該。

    「我爸走了。」羅浩把臉埋在我的肩膀裡低低說。

    我輕撫著那一片寬大的背:「我知道。」

    「我就知道你和靈子之間不會有秘密。」

    「你不要太難過,家裡那邊的事著急的話就不要陪我。」

    「其實,這樣痛快離開對他也是解脫,這麼多年了,或許他比我還要累。後事已經簡單辦了,沒有什麼儀式,只是帶他回老家。」他要抬起頭時正好有護士進來,我有些慌亂地推開他,他卻反而賴著不走,趴在那裡故意讓人誤會。

    「咳咳,測下體溫。」小護士的臉居然比我還紅。

    我用胳膊緊緊夾著體溫計時他就在一邊望著我,面帶微微笑意,眼睛裡卻有化不開的濃情,溺死在那樣的眼波裡,多少次我都願意。

    我的暑假恐怕都要獻給這間病房,卻有種因禍得福的滿足,平日裡的羅浩總是忙得要用日理萬機來形容,兼職看書照顧羅爸爸還要管理那個叫做《亂碼》的網站,分給我的時間只有指甲那麼丁點兒。

    而我受了傷的現在,除了繼續在那家知名門戶網站做暑期實習生,他有大半都是我的。

    「乖乖呆著,我去開工了。」羅浩在我的額頭親了親,拍拍我的腦袋叮囑,「手機保持暢通,不要關鍵時候總沒電,等這次發工資給你換個好點的。」

    我鬼鬼地撒嬌:「我要你一直呆在我身邊,那樣就用不到手機了。」他用四根手指彈琴一樣輪番刮了下我的鼻子就出去了。我聽到他在門口處說了句「來啦」就沒有下文,看到進來的靈子才恍然,不知她在那裡站了多久。

    醫院的電視裡恰好放一部古裝劇,裡面那個紫色唇瓣白色長髮的魔女由無歡飾演,我指著電視總壓抑不住興奮,每到魔女鏡頭都要說一句:「到無歡了到無歡了。」像那個等著盼著見倪萍的本山大叔。

    無歡接拍的戲很少,她那樣的家世拍戲已全不為金錢和名氣,她說戲裡短短時間就可以百味人生,那樣,即使她的生命注定短過別人,也算是賺到了,她只挑自己最中意最好奇的角色來演繹,一年也不過接拍一部半部,是玩票的姿態。

    這個奇女子本不該和我的生活有交集,但因羅浩我們得以相識,這樣的緣分還真是特別。彼時,我們也算是暗中情敵,此時我對她的感情卻是崇拜和祝福,再加上無限虔誠的仰望。在遇到她之前我從不知一個患有絕症的人可以將人生過得這樣豁達多彩。

    只是我為刻意製造輕鬆氛圍而努力扮演的雀躍並未得到靈子的回應,她有些沉默,忽然開口說的卻是:「卡拉,我想過幾天去雲南。」

    「啊?為什麼?」我扯住她的胳膊,像受到不小驚嚇。

    「趁年輕,走南闖北多長見識。況且這座城市好像真的不適合我,總是試圖驅逐我。」她握住我的手說:「卡拉,你要好好的。」

    我慌張地加快了語速,好像說得慢了她就會從眼前跑掉,我說:「沒有人驅逐你啊一直都沒有,你的家你的親人,還有我,都在這裡啊。」

    「卡拉,你一定要好好的。」她不理我的歇斯底里,自顧自重複著期望,我要起身她就俯下來像羅浩那樣擁抱著我,然後風一樣決絕離去。

    我急著動作,累贅的右腿永遠捆綁著我,只好從床上翻滾下來,追趕的腳步卻變成狼狽的匍匐,像一個不甘的殭屍,在地面哀怨地攀爬。

    不要丟下我,請不要丟下我。從相識到如今,這份友誼經歷多舛波折,你答應過無論走去哪裡一定會帶上我,卻一次次食言,逃避般遠離我。是否因為我的幸福灼痛你的眼,真如此的話,即使你離開即使你要我好好的,我又怎能快活起來。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將對友誼的所有期望與真誠都交託與你。你卻從不肯坦誠相待,從最初帶著目的的接近到後來綁架事件的隱瞞,以及不辭而別的離開,甚至你浪跡天涯的腳步,每次每次,我都是最後知曉的那一個。

    是不是,在這份友誼裡我自以為是地看重了自己的份量,你從來都不把我當做可以推心置腹的那個人。是啊,誰會像楊卡拉一樣,長到十七歲時才知道友誼的滋味,才知道手挽手走路那麼安穩快樂。才會對朋友這樣渴求珍惜。

    可是靈子,無論我在你心中地位怎樣,在你剛經歷這樣驚心動魄的事件之後,我怎能放心讓你獨自遠走。你消失那半天裡究竟發生什麼我不敢問起,你這幾天的平靜安然是否強裝我不敢試探,我只想,你不要再一次脫線風箏般越飛越遠,遠到我感知不到你的高度裡有怎樣的風雨怎樣的溫度。

    我要確保你,好好的。

    護士跑進來,看到挪爬在地上的我開始輕聲責怪,發現我臉上的淚痕才驚訝地收了聲,扶我上床替我檢查了膝蓋上的石膏,悄悄退出去。

    看她走遠,我咬著牙,又一次違背醫囑。

    無歡事先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說有朋友來探班,我才得以走進那間片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拍戲,覺得戲裡的人物真是美好,可以一遍遍卡了重來,可以不滿意就由編劇修改,可以脫下戲服又是別樣人生。

    無歡正穿著五四青年裝,淺藍上衣深藍半裙,荷葉頭配她的瘦臉型美不勝收,那股學生的書卷氣被她詮釋得完美淋漓。她側坐在燈下看書,聽到下人說「邵二爺來了」時頭也不抬地回了句「不見」。優雅高傲的小姐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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