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天去監獄的路上,我們坐著這個城市唯一一趟往監獄去的公車,路過那條破舊的小巷子的時候,巷子裡開滿了杜鵑花,艷粉的紅色讓整條路活了起來,像是一種穿越了時空的感覺,我拉著身邊的張翰墨指著窗外跟他說:「你看這杜鵑花開得多漂亮。」
那時候的沈林玨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帶著耳釘,吸煙喝酒都已經不在話下。那時候的我還喜歡穿棉麻布的裙子,雖然不是長髮飄飄也是靈動無邪的。唯一和現在一樣的就是沈昌溪說的那顆沒有心眼的心。
張翰墨的父親是因為賄賂和不法交易進的監獄,帶我們進去的李叔叔在張翰墨去見他爸爸的時候跟我說,不會判刑,但是估計會傾家蕩產。在這之前我並不知道張翰墨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但是那之後他開始坐公車上下學。
而我也跟著他坐了兩年的公車。兩年我從十五歲長到十七歲,從一個笨女孩長到成績叱吒年級的才女,只是不如張翰墨好。其實時間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一瞬就可以改變一個人。
孟東年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和張翰墨在回家的路上了,電話裡,孟東年說對方要一千塊錢。我說:「行,只要事情能解決,錢好說。」電話裡我和孟東年罵罵咧咧,電話外,公車上一幫人看著我。
掛掉電話的時候,張翰墨說:「沈林玨,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一笑看著車窗外道:「還要多正經。」
那年夏天,江城的一切都處於一種慌不擇路的狀態,颱風波塞冬在一個晚上席捲了這個城市,讓這個城市失去了三天的光明。和張翰墨常坐的有軌電車因為停電而停運,沈昌溪開始送我上學。
而陸寒微就是出現在那年夏天,一頭長髮,穿著一襲白裙,高中時候的男生都喜歡那樣的女生,他們覺得那樣的女生骨子裡溫文爾雅是典型的淑女。她來的那天早上,天還是陰沉的,老師帶著她進屋,她的表情就像是很久之後她拍的電影裡演繹那個角色一樣,臉色蒼白、冷漠,讓人不敢親近。只是那時候戲外的她已經獲得了我永遠都得不到的幸福。
「大家好,我叫陸寒微,以後也是這個班一員,要和大家一起生活了,請大家照顧。」那話不管怎麼聽我都聽不出帶著親切和懇求,就連同桌的舒年都拍我的肩膀問我:「沈林玨,你說新來的是不是有病。」
我一笑:「什麼病,人家這是高傲好不好。」
沒再理會舒年我回頭去看張翰墨,一向不喜歡熱鬧的張翰墨沒有像往常一樣低頭看書,而是抬頭看著台上的陸寒微。陸寒微來那天,那節語文課講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張翰墨一直看著他身邊的轉學生,眸子帶著我所捉摸不透的色彩。後來和孟東年說我們的故事的時候,我說,不管我做什麼,為他付出多少,他都從沒那麼看過我。那樣的口氣帶著酒醉的傷心。
而喝著酒的孟東年跟我說,他說青春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像戲子,整天玩著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你、你卻不愛我的遊戲,到最後都是一場空,不管抓得到的還是抓不到的都沒了。那話說得叫一個語重心長,我卻聽不出真正的含義,只是哈哈大笑,笑到最後卻是泣不成聲。
老師叫我去辦公室的時候,陸寒微的名字在我之後被提及,去辦公室的路上,她走在我後面,並沒有說話,還是快到辦公室門口,她才說:「沈林玨,你是班長吧?」
我一愣回頭的時候,她笑得很好看,見我點了點頭,她又說:「轉學的第一天老師就和我說過你,你的《紅房子》我也看過。看著很傷心。」
我一笑沒再說什麼敲開了辦公室的門,《紅房子》並不是我的第一篇小說,但是我卻因為這篇小說被更多人所熟悉,一個講述小女孩的夢的故事:她想有一個像王子一樣的人蓋一座紅房子給她,那種紅色,不是血一樣的赤紅,不是嬌嫩的粉紅,那種紅要像杜鵑花的顏色一樣,招搖卻不強烈,霸道又帶著溫暖。而看到紅房子的人無一例外只有兩個看法,一個覺得傷心,覺得現實比夢想殘酷,一個覺得幸福,因為還能做夢。
而在我心裡,看到傷心的人是生活在深淵裡的人,而看到幸福的人是生活在天堂的人。而書寫它的我,在那一刻是窺視眾生的角色。
辦公室裡,我看著班主任,陸寒微站在我身邊,就像我想的一樣班主任叫我來也不過是要我幫陸寒微熟悉班裡的情況,讓她更快融入這個集體,沒說什麼,我點著頭,而陸寒微卻是不住的說些謝謝,和她一起離開的時候,擅長說話的她問我:「寫故事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