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籐 第2章  (2)
    第一章(2)

    那天晚上並沒有像往常見面一樣,我們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爭吵,我們變得很安靜,他坐在書桌上處理日常事務,而我躺在貴妃榻上望著漆黑的窗外,彷彿時光又回到了小時候。只是這之前我們已經整整兩個月沒見了。

    再見到遲墨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我去接遲墨放學,而身旁的那些女人聊的依舊是那些不痛不癢的八卦,只是哪天的遲墨卻沒有穿白裙子和小皮鞋,一如之前的打扮穿著長褲和描繪著草莓圖案的T恤。

    看到我的車,她很自然的就走了過來,打開車門,口齒清晰的叫著我:「媽媽。」

    沒有說話,我開車帶遲墨離開,其實我很喜歡遲墨叫我媽媽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幸福,透著一種淡淡的像是女兒對母親的寵溺。

    回家的路上,車裡的氣氛安靜極了。遲墨也像往常一樣看著車窗外,其實在我和遲墨的世界裡,我是她的全部,而她卻並非是我的全部,車開到昨天的路口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遲墨指著那個路口道:「媽媽,孟老師說,林小小就是死在這裡的。」

    孟老師就是昨天接了我的電話要我不要擔心的遲墨的班主任,我從沒見過她,卻在遲墨的描述中知道她一個知性又漂亮的女人。其實在小孩子的世界裡,只要是漂亮的就一定是好的,漂亮的裙子,漂亮的人,漂亮的爸爸媽媽,其實他們並不知道,漂亮的裙子或許會藏了針,漂亮的人或許會心腸歹毒,漂亮的父母或許並不是與自己血脈相連,這些他們都想不到,所以才會傻傻的以為生活很幸福。

    看著車窗外,遲墨道:「媽媽,人為什麼會死?」

    微微一愣,開車的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遲墨聲音冷瑟地道:「人死是為了逃還不起的債?」

    轉頭看著我,遲墨說:「那我呢,我有還不起的債嗎?」

    「放心,會有的……」債,每個人都會有那樣的債,昂貴的只能用死去逃。

    新小說是在第三章瓶頸的,在我預料之中,因為大綱並沒有擬定完全我就開始了整個故事,所以瓶頸是在所難免的,因為瓶頸所以我又變得清閒起來,所以又開始每天接遲墨放學的日子,只是卻已經很久都沒在回過那棟別墅小區。

    依舊是等著遲墨下課的幼兒園門口,依舊是那一群固定的女人,因為閒散的她們有太多的話題,而我作為一個小說作家,最為擅長的就是捕捉文字中的缺陷,以及她們描繪故事時候略帶恐怖的音調。

    「真的假的,你可別嚇唬我,怎麼會有這麼邪的事。」

    聽女人如此說,剛剛才說完這幾天女兒不正常的穿著藍色上衣的媽媽道:「我騙你們幹什麼,你也知道天暖從小就是男孩性格,從來不穿裙子,她那身白裙子我都給她買了好久,她都沒穿過。這次也不知道怎麼了,就連著穿了好幾天,還穿了白皮鞋,一開始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後來就想起小小死的那天下午,咱們一塊來著,我記得遺像裡,她就是穿著白裙子的。想著我就害怕。」

    聽藍衣女人如此說許多媽媽都圍了上來,大家七嘴八舌,不知道人群裡誰說了一句,那天不是你們一直拉著人家媽媽打牌嗎?要不是你們,或許那孩子也不會死,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只有一句話,原本喧鬧的人群一霎就變得安靜極了,有人說這個世上最信奉神鬼的,就一定是內心裡最為不安的那個,因為心裡有鬼所以就相信這世上有鬼。

    那天下午幼兒園那些名車所聚集的第一方第一次變得那麼安靜,只有那輛寶馬Mini的主人臉上依舊掛著淡雅的笑容。

    遲墨出來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了跟在她身後的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幾乎是和林小小一樣的裝扮,跟在遲墨身邊,遲墨和她分手的時候,女孩走向了另外一輛車,而遲墨走到我面前依舊像以往一樣叫著我媽媽。

    回去的路上,我問著遲墨在幼兒園的近況,我從沒像老師主動瞭解過遲墨的一切,更多的是她告訴我,遲墨的聲音很好聽不女氣也沒有小孩子的那種奶意,略帶沙啞又像是充滿滄桑。

    因為小說瓶頸,晚上九點,哄了遲墨入睡後,我又獨自回郊外的別墅,12月的晚上天下了好大的雪,下車的時候,雪已經很厚,鞋子踩在雪地裡發出的是咯吱咯吱的聲音,車庫裡的那輛黑色的轎車還在,遲昔也在家,按了門鈴,來開門的依舊是那個灰白色頭髮的女人,我並沒說話,而她像是害怕了一樣躲開讓我走了進去,屋子並不如想像中的暖,甚至呼出的氣息都是帶著一種白色的霧氣,沒有說話,我徑直的走到了二樓。

    我從沒帶遲墨來過這裡一次,而對遲墨來說,她的生活裡也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外婆,沒有舅舅,而她就像我的私人物品,只能附屬在我的生命裡。

    那個聲音出現在我耳朵裡的時候,並不好聽,有些說不出的甜膩,而迎合那話的是我最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從小就叫我,亦寒,那是遲昔的聲音,已經27歲的遲昔從沒交過女朋友,他也一直都是我的,在我心裡,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

    推開門的時候,開著空調的屋子是一股鋪面而來的暖意,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我並不認識,但是眉眼卻很漂亮,那種漂亮並不像她的聲音一樣,反而透著一種聰慧,見我進屋,遲昔一愣,許久才道:「亦寒,這是孟紫杉。紫杉,這是我妹妹。」

    看著那個叫孟紫杉的女人我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的家。」

    並沒有像我想的一樣孟紫杉會嚇一跳,或者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她很淡定禮貌的一笑然後和她身後的遲昔說:「那我先走,有時間在一起坐。」

    渾濁的玻璃窗外,女人的背影有些高傲,看著孟紫杉離開的背影,我的聲音冰冷,氣息也因為寒冷凝結到了玻璃上,我說:「我討厭她。」

    玻璃窗映著的遲昔的臉,那張臉上帶著無奈,許久他才說:「遲亦寒你醒醒好不好,我們都已經長大了,那種日子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你醒醒好不好,這些年,你已經任性的夠了。」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我記得以前的小時候,我們沒有家的時候,都是他背著我然後一步步的走到能避風的地方,那時候的大雪比現在還要冷很多很多,那時候我任性的在他背上掙扎要下來,任性的要吃一塊錢才能買一隻的雪糕,那時候他都會滿足我。小時候遲昔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以後哥把一切都給你,可先在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要他永遠是我一個人的。他卻不能成全我。

    「哥,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背著我在大雪裡走嗎?」

    身後變得靜悄悄的,我的聲音也變得淺淡又溫柔望著窗外我說:「那時候不管我如何鬧你都不要我下來,你跟我說,你說你是哥哥,你就要照顧妹妹,可是現在呢?」

    「亦寒……」

    「你說過這世上什麼都能給我,可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要你永遠是我的。」

    許久之後身後都沒有再出現聲音,最後一個聲音出現的時候,急促的腳步奔下樓,聽著越來越遠的聲音,我笑著望著窗外,嘴裡喃喃的念叨著,我只想要你永遠是我的。

    炒冬筍,溜魚片,米飯,還有一盤酒釀圓子,頭髮花白的女人坐在我對面,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吃飯的時候,她還不是這麼老,眉眼中甚至帶著一種久違的幸福感,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不記得了,就記得那天之後她看著我總是那種懼怕的眼神,彷彿眼裡帶著會殺死她的刀。

    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只有遲墨一個人在家。電視裡放著當下最為流行的漫畫,而那張臉亦睡的安逸有自然,看著那張臉,我突然想不起我為什麼要領養遲墨了,是因為我和遲昔是一對被人遺棄又被領養的孤兒,膽戰心驚地活在養母的鞭子下。因為我們過地不好,所以我才想給遲墨一個好生活嗎?那我們又是因為什麼開始流浪的?

    新稿子寫到第七章的時候已經快到新年了,12月的天氣寒冷,乾澀,我並不喜歡冬天,冬天對我來說比夏天更要人命。帶著遲墨去商場的時候,碩大的商場幾乎都是人只是在那麼多人裡我還是很清楚的找了遲昔的身影,而他身邊依舊是那天在老房子裡的女人,我記得她姓孟,叫孟紫杉。

    看著他們的身影,心裡總有種不好的感覺,我自私,從小就自私,霸佔了遲昔一生,只是那種自私像是從我和他在一個獨自裡孕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所以那是跟著骨肉血脈一起長大的,所以他是我的,是我的,就就誰都搶不走。帶著遲墨買新年禮物的時候,一直很安靜的遲墨突然指著玻璃窗外的人說:「媽媽,是孟老師。」

    在這之前,遲墨就一直在和我說要買禮物給這個喜歡她會給她比別人更多小紅花的老師,如果那天遲墨沒有喊出那個孟老師,而那個孟老師身邊也並沒有跟著遲昔的話,或許我並不會做出什麼,只可惜,一切都顛倒了,遲墨喊的孟老師就是孟紫杉,而孟紫杉身邊跟的就是遲昔。

    買了所有的禮物,我開車帶遲墨回家,車裡,我已經很久沒有那樣和遲墨說過話,而玩著自己喜歡的玩具的遲墨也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都說小孩子是最單純的,因為單純,所以他們根本不明白為什麼美麗的孟老師會讓他們穿白色的連衣裙,他們只知道穿白色的連衣裙會得更多的小紅花,而對孟老師來說,讓孩子穿白色的連衣裙,讓她們做詭異的一切,這些足矣嚇唬那些看不起她的孩子的家長,也會嚇到遲昔口中會阻礙他們幸福的我。因為有我,就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和遲昔生活在一起,這是我們糾纏在一起的宿命,我的生命裡只能有遲昔,而他的生命裡也只能有我。

    那天在商城我和遲墨為她喜歡的孟老師挑了一件漂亮的白色羊絨衫,遲墨覺得羊絨衫優雅漂亮,而我則喜歡它胸前的那朵小白花,其實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智商高,卻也單純的要命,會固執的守護自己的一切,那怕傾其所有,那怕玉碎瓦全。而我在不安的童年所漸漸豐滿的性格充滿著一種難以抑制的斗性。

    2009年新年那天,正陽路的那條車禍高發地段,也是林小小死的那個路口,桃李幼兒園的老師孟紫杉死在了去男友家的路上,因為是貨車,所以她被救護人員從車輪下取出來的時候已經支離破碎,而這一切都被我那個並不大的望遠鏡看的清楚,而林小小死的時候我也是用這枚望遠鏡看的,遠遠的,卻清楚地彷彿能把她已經斷裂的胳膊從汽車的夾縫拿出來放到她已經沒有呼吸的屍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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