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略聞一多(1899—1946),原名亦多,字友三,亦字友山,家族排行叫家驊。後改名多,「五四」以後又改名一多。著名詩人、學者,中國現代偉大的愛國民主戰士,中國民主同盟早期領導人。
生於湖北省黃岡市蘄水縣(今浠水縣)下巴河鎮的一個書香門第。家學淵源,自幼愛好古典詩詞和美術。五歲入私塾啟蒙,十歲到武昌就讀於兩湖師範附屬高等小學。
十三歲時以複試鄂藉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清華留美預備學校(清華大學前身),在清華度過了十年學子生涯。其間,他學習刻苦,成績優異,興趣廣泛,喜讀中國古代詩集、詩話、史書、筆記等。1916年開始在《清華週刊》上發表系列讀書筆記,總稱《二月廬漫記》,同時創作舊體詩,並任《清華週刊》、《新華學報》的編輯和校內編輯部的負責人。
1919年五四運動的爆發,把聞一多推入校園運動的潮流。他激情難耐,手書岳飛《滿江紅》,貼於學校飯廳門前,之後,毅然投身於這一偉大鬥爭中,發表演說,創作新詩,成為「五四」新文藝園中的拓荒者之一。並作為清華學生代表赴上海參加全國學生聯合會成立大會。
1920年4月,發表第一篇白話文《旅客式的學生》。同年9月,發表第一首新詩《西岸》。
1921年11月與梁實秋等人發起成立清華文學社,次年3月,寫成《律詩底研究》,開始系統地研究新詩格律化理論。
1922年7月,赴美國留學,先後在芝加哥美術學院、珂泉科羅拉多大學和紐約藝術學院進行學習,在專攻美術且成績突出時,他更表現出對文學的極大興趣,特別是對詩歌的酷愛。年底出版與梁實秋合著的《冬夜草兒評論》,代表了他早期對新詩的看法。1923年9月出版第一部詩集《紅燭》,把反帝愛國的主題和唯美主義的形式典範地結合在一起。
1925年5月回國後,任北京藝術專科學校教務長,並從事《晨報》副刊《詩鐫》的編輯工作。後又歷任國立第四中山大學(1928年更名為中央大學,1949年更名為南京大學)、武漢大學(任文學院首任院長並設計校徽)、青島大學、北京藝術專科學校、政治大學、清華大學、西南聯合大學教授,曾任北京藝術專科學校教務長、南京第四中山大學外文系主任、武漢大學文學院長、青島大學文學院長。
1928年1月出版第二部詩集《死水》,在頹廢中表現出深沉的愛國主義激情,標誌著他在新詩方面所取得的進步和成就。
1932年秋,他回到母校清華大學任中國文學系教授,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1937年抗戰爆發後,清華、北大、南開三所大學遷往湖南組成國立長沙臨時大學,他到臨大任教。1938年2月,他參加臨大學生「湘黔滇旅行團」,一路跋山涉水步行3500華里,採集民謠、民歌,創造出許多描繪祖國壯麗山河風景畫。臨大遷到昆明後改為西南聯合大學,聞一多繼續在聯大任教。抗戰八年中,他留了一把鬍子,發誓不取得抗戰的勝利不剃去,表示了抗戰到底的決心。
抗戰後期,昆明的民主運動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日益高漲。1943年以後,他在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和領導下,積極投身於反對國民黨政權獨裁統治、爭取人民民主鬥爭的洪流。
1944年他加入中國民主同盟,被選為民盟雲南省支部執行委員,積極參加由中共地下黨和民盟同志所組織的「西南文化研究會「,談學術、議時政、研究鬥爭策略;並認真閱讀馬列主義和毛澤東著作,以及《新華日報》和《群眾》雜誌等革命書刊,使自己的政治思想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1945年,在中國民主同盟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選為民盟中央執行委員,後又擔任雲南支部宣傳委員兼《民主週刊》社社長。
同年12月1日,國民黨特務製造了鎮壓進步學生的「一二·一」慘案,聞一多滿懷悲憤,撰文揭露真相,抨擊黑暗,呼喚民主,親自為死難烈士出殯。他同廣大進步學生一起,組織了眾多的爭自由、反獨裁、反內戰的活動,起草和修改了大量的雜文、宣言、通電、抗議書等文稿,言辭激烈,旗幟鮮明,因而被國民黨特務列入暗殺黑名單,懸賞40萬元買其人頭。但他無所畏懼,繼續從事各種進步活動。
1946年西南聯大開始分批北上,為了工作需要,他堅決留在昆明。在白色恐怖下,1946年7月11日,民盟中央委員李公樸慘遭暗殺,他的處境十分危險,但他置生死於度外。7月15日,他義無反顧地前往參加李公樸先生的追悼會,面對國民黨特務,他拍案而起,慷慨激昂地發表了著名的《最後一次的講演》,悲憤地表示為了民族「要像李先生一樣,前足跨出大門,後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的堅定決心。追悼會後,又出席了民盟在《民主週刊》社為李公樸被暗殺事件舉行的記者招待會。當天下午在回家途中即遭到國民黨特務殺害,時年不滿48週歲。
聞一多是近現代中西文化大交匯、大碰撞中成長起來的一位學貫中西、博古通今的大家,他首先以獨具特色的詩人聞名於世。聞一多詩作的數量並不算多,但卻以感情深厚、藝術精美見長。他的詩在內容上的突出特點,就是具有極強烈的民族意識和民族氣質,表現出深沉、熱烈的愛國主義精神,並從愛國愛民的真情出發,表現出對黑暗現實的厭惡,對人民疾苦的同情和美好未來的憧憬。愛國主義精神貫穿於他的全部詩作,成為他詩歌創作的基調。
聞一多的成就並不限於新詩創作與提倡新格律詩理論,他在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和古代文化研究方面所取得的創造性的重大成就,引起了學術思想界更為強烈而普遍的震動。應該說,聞一多在中國現代學術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在中國古代文學及古代文化研究領域的開拓性貢獻。後來他走出書齋,投身民主運動,能夠具有那樣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同樣是和他在新詩創作及古代文學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分不開的。
師道聞一多是一位浪漫的詩人,他會把講課變成一個充滿詩意的過程。所以他把上午的課換到了晚上。七點多鐘,電燈已經亮了,聞一多穿著深色長衫,抱著幾年來鑽研所得的大疊大疊的手稿抄本,昂然走進教室。學生們起立致敬又坐下之後,聞一多也坐下了;但並不馬上開講,卻慢條斯理地掏出紙煙匣,打開來對著學生和藹地一笑:哪位吸?學生們笑了,自然不會有誰真的接受這紳士風味的禮讓。於是,聞一多自己點了一支,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後,用非常舒緩的聲腔念道:「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
陳夢家是聞一多的學生,同樣不修邊幅,兩人相處頗為相得。而聞曾寫一短簡給陳,稱之為「夢家吾弟」,陳回稱他為「一多吾兄」,聞一多大怒,把他大訓了一頓,在這種禮節方面,聞是不肯稍予假借的。
聞一多在西南聯大開設了「詩經」、「楚辭」、「周易」、「爾雅」等近10門課。「詩經」和「唐詩」最受學生歡迎。他講課極為生動,介紹詩歌的時代背景如述自己的親身經歷,介紹詩人生平如講自己熟識朋友的趣事逸聞,分析內容形式又如詩人在談自己的創作體會。
聞一多講唐詩是聯大叫座的課。如果說朱自清沉靜似水,聞一多則熱烈如火。他原來就是詩人,對唐詩的理解,其見解和感受有別於其他學者。聞一多最讚賞五言絕句,認為五言絕句是唐詩中的精品,二十個字就是二十個仙人,容不得一個濫竽充數。汪曾祺說:「能夠像聞一多先生那樣講唐詩的,並世無第二人。因為聞先生既是詩人,又是畫家,而且對西方美術十分瞭解,因此能將詩與畫聯繫起來講解,給學生開闢了一個新境界。」聞一多講唐詩,不蹈襲前人一語。將晚唐詩和後期印象派的畫一起講,特別講到「點畫派」。中國用比較文學的方法講唐詩的,聞一多當為第一人。
聞一多西南聯大的學生李凌後來回憶,聞一多講《楚辭》有一個特點,他往往等天黑下來的黃昏,在教室之外,點個香爐,拿個煙斗,然後開始念《楚辭》的名句。《楚辭》很複雜,但句子很優雅。每逢講一些悲痛的詞句時,學過戲劇的聞一多總能朗誦得特別感人。而且因為聞一多每次講課都有新的內容,所以很多人趕著來旁聽,儘管這樣沒有學分。
聞一多在西南聯大為學生開《唐詩》課,某女生考試時,按照聞一多所講的筆記答題,但考分卻很低,遂疑惑不解。聞一多對她說:「你只會背我講的筆記,難道你沒有自己的看法嗎?」「做學問不能食前人的余唾,要敢於創新,敢於提出自己的看法,哪怕失敗了,也可以得到一次教訓……科學就是在不怕失敗、不斷創新中向前發展的。」
1944年,聞一多曾在昆明昆華中學兼課,教兩個班語文,每週還要改100多本作文。實在忙不過來,有時就請研究生幫助他改一個班的作文。但是,他對別人改的作文,每一本都要重新看。一次,有個中學生在作文中議論時事罵國民黨。代聞一多改作文的研究生看後,寫了「少發牢騷多讀書」的批語。聞一多見了,立即為他朗誦艾青的《大堰河》。學生請他題詞,他就在紀念冊上寫了「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若今也」幾個字,寫得十分工整。這個班的語文老師,要求聞一多為班上的作文比賽寫了個橫幅,作為獎品。聞一多用篆書寫了「如日之升」,題上「書贈聯大附中的小朋友」,還鄭重地蓋了自己的圖章。
研學聞一多酷愛讀書,並且讀起來就會「成癮」,一看就「醉」。就在他結婚的那天,洞房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大清早親朋好友都來登門賀喜,直到迎娶的花轎快到家時,人們才發現聞一多不見了。大家只得分頭東尋西找,結果在書房裡找到了他,而當時的聞一多仍穿著舊袍,手裡捧著一本書正看得入迷,竟然忘記了舉行婚禮的事。
從到武漢大學開始,聞一多開始致力於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他從唐詩開始,繼而上溯,由漢魏六朝詩到《楚辭》、《詩經》,由《莊子》而《周易》,由古代神話而史前文學,同時對古文字學、音韻學、民俗學也下了驚人的功夫,涉獵之廣,研究之深,成果之豐,郭沫若歎為「不僅前無古人,恐怕還要後無來者。」
聞一多的夫人說,聞一多有時候半夜裡頭睡著覺忽然一下子坐起來,夫人醒了忙問「幹什麼幹什麼?」他說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那一個字,那個字應該怎麼考證怎麼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