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堅實身影:民國著名文人性情檔案 第20章 論愛 (1)
    愛就是懲罰

    許地山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埋頭在案上寫什麼?快同我到海邊去走走吧!」

    丈走只管寫著,沒站起來,也沒抬頭對他妻子行個「注目笑」的禮。妻子跑到他身邊,要搶掉他手裡的筆,他才說:「對不起,你自己去吧。船明天一早就要開,今天晚上我得把這幾封信趕出來,十點鐘還要送到船上的郵箱去。」

    「我要人伴著我到海邊去。」

    「請七姨子陪你去。」

    「七妹子說我嫁了,應當和你同行,她和別的同學先去了。我要你同我去。」

    「我實在對不起你,今晚不能隨你出去。」他們爭執了許久,結果還是妻子獨自出去了。

    丈夫低著頭忙他的事情,足足忙了四個鐘頭。那時已經十一點了,他沒有進去看看新婚的妻子回來了沒有,披起大衣大踏步地出門去。

    他回來,到書房裡檢點一切後,才進入臥房,妻子已先睡了。他們約法,遲睡的人得親過先睡者的嘴才許上床。所以丈夫走到床前,依法親了妻子一下,妻子急用手在唇邊來回擦了幾下,那意思是她不接受這個吻。

    丈夫不敢上床,呆呆地站在一邊一會兒,他走到窗前,兩手支著下頜,點點的淚滴在窗欞上,他說:「我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懲罰……你的愛,到底在哪裡?」

    「你說愛我,方才為什麼又懲罰我,使我孤零?」妻子說完隨即起來,安慰他說:「好人,不要當真,我和你鬧著玩哪。愛就是懲罰,我們能免掉嗎?」

    摯友許地山1920年燕京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因為他是基督教徒,經常在禮拜日到教堂做義工。此時的老捨是個小學教師,於1922年受洗入基督教,也常去做義工。兩人因此相識,許地山說話直爽,尤其是愛說笑話,「村的雅的都有」,這就使老捨感到他平易近人,所以和他成了很好的朋友。

    做義工期間,老捨為了提高英文水準,到燕京大學跟埃文斯教授學習英文。埃文斯是倫敦大學東方學院校外考官,對老捨的印象頗佳,舉薦他為東方學院教師。這樣,25歲的老捨,便於1924年9月,來到倫敦任教。

    老捨在東方學院的酬金是每年250鎊,每月僅有20鎊,生活是較為艱苦的。他還要給母親寄些生活費用,這就顯得更為拮据了。老捨心情不好,就埋頭在小說堆裡,廣泛閱讀英文名著,到後來自己也覺得手癢癢的,想試試身手。

    許地山見老捨迷上了小說,就鼓勵他寫。在許地山的影響和鼓勵下,1925年老捨用3便士一本的學生練習本寫成了《老張的哲學》。許地山對這部小說大為稱許,認為老捨寫得非常幽默詼諧,便將這部小說推薦給上海的鄭振鐸,發表在《小說月報》上。從此老捨一發而不可收,接二連三地發表了長篇《趙子曰》、《二馬》等作品,成為五四時期長篇小說創作最為光彩的明星。

    許地山逝世後,老捨在《敬悼許地山先生》一文中痛惜地說:「以他的對種種學問好知喜問的態度,以他的對生活各方面感到的趣味,以他的對朋友提攜輔導的熱誠,以他的對金錢利益的淡薄,他絕不像個短壽的人。」

    鄭振鐸和許地山的交往開始於五四運動之前幾個月,鄭振鐸就讀於北京鐵路管理學校,許地山正在燕京大學求學。課餘,他倆和在俄文專修學校讀書的瞿秋白,還有耿濟之、瞿世英等七八個青年經常到北京基督教青年會圖書館裡借書看,彼此認識後,大家常在一起切磋學術,探討文藝,議論時事,無話不談。許地山豐富的社會閱歷和風趣橫生的談吐,使鄭振鐸印象很深;鄭振鐸為人誠懇、剛正、率真,也被許地山視為摯友。

    1919年,五四運動發生的時候,鄭振鐸和許地山分別是各自學校的代表,又經常在一起開會,積極參加各種反帝、反封建的活動。11月間,他倆與瞿秋白、耿濟之、瞿世英等共同編輯《新社會》旬刊。這是一種青年讀物,最初幾期裡,有些談青年修養和介紹科學知識的文章,但逐漸增多的是討論社會革命和反帝、反封建的論著。鄭振鐸先後發表了《我們今後的社會改造運動》、《萬惡的社會》等文章,許地山也發表了《女子的服飾》、《十九世紀兩大社會學家底女子觀》等文章。《新社會》的影響越來越大,他們決定提高刊物的學術性,為紀念國際勞動節30週年,連續3期都辦成「勞動號」,鄭振鐸寫了《什麼是勞動問題》等文章,許地山寫了《勞動底究竟》等文章,他們讚頌勞動者的創造和智慧,提出「各業工人,能夠組織工會,互相聯絡,做歐洲式的大規模罷工」等希望……這3期「勞動號」出刊後,北洋軍閥政府驚恐萬分,在1920年5月派武裝警察查封了《新社會》。

    鄭振鐸和許地山志同道合,共同為發展新文學而努力,他們都曾致力於兒童文學。鄭振鐸寫的兒童詩《早與晚》、《黎明的微風》、《春遊》等6首,就是由許地山譜曲後發表的。許地山又介紹其二哥敦谷(畫家)為鄭振鐸主編的《兒童世界》創作插圖。鄭振鐸與許地山對於印度著名作家、詩人泰戈爾(1861—1941)的詩都有共同的興趣。據鄭振鐸回憶,在北平時,有一天傍晚,他到許地山宿舍去,在書架上翻出一本日本翻譯版的《泰戈爾詩集》,讀得很高興。許地山看到他這麼喜歡泰戈爾的詩,便和他談起泰戈爾的生平和詩。那時,許地山正在譯泰戈爾的《吉檀迦利》,便把泰戈爾的《新月集》送給鄭振鐸,建議他翻譯。鄭振鐸翻譯《新月集》後,譯文還經許地山校讀。

    後來,許地山熱心於哲學、宗教史的研究,鄭振鐸則鑽研中國文學史。雖然彼此的愛好已有所不同,但仍互相支持,互相幫助。1925年,許地山在英國牛津大學曼斯菲爾學院從事研究工作,撰寫長篇論文《梵劇體例及其在漢劇上底點點滴滴》時,論及中國古典戲劇受到印度伊蘭文學的影響,需要有關資料,就寫信要求鄭振鐸幫助。鄭振鐸為他搜集了不少中國古籍上的材料,並為該文作了修訂後發表於由他主編的《小說月報》「中國文學研究專號」(上)。鄭振鐸研究中國文學史時,需要牛津大學圖書館珍藏的敦煌卷子資料,因該館不准任何人攜帶紙筆入內輯錄,許地山就入內讀熟,然後出來憑記憶記下來,再寄給鄭振鐸。所以,鄭振鐸完成《中國俗文學史》的著述,其中也有許地山的一份勞績。

    鄭振鐸在上海時,曾為國家搶購和保存了大批善本書。1937年「八·一三」事變發生,日本帝國主義進攻上海,局勢日益惡化。鄭振鐸擔心上海不安全,打算把這批書暫時寄存到香港,幾經聯繫,別人都不敢承擔其責。這時,許地山正在香港大學中文系任主任教授,同時還任中英文化協會主席,鄭振鐸寫信和他聯繫,他立刻答應。這批三千多部的價值連城的元明本書、抄校本書,都是由鄭振鐸寄到香港大學圖書館,由許地山收下。對許地山這種勇敢負責的行為,保存民族文化的功績,鄭振鐸一直感激在心。

    鄭振鐸珍視許地山的友情並對他懷著敬意,1941年8月,許地山因勞累致心臟病突發逝於香港,鄭振鐸在上海聞訊十分悲痛,抗戰勝利後特撰文悼之。1958年6月,新版《許地山選集》付印之際,鄭振鐸還為該書寫了序言,回憶與許地山20多年的深厚友誼,指出:「在一九二0年到一九四一年的二十多年裡,他的創作無疑地是中國現代文學上的耀眼光輝。我們談到這個時期的文學時,不能忽略這樣一位有天才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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