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堅實身影:民國著名文人性情檔案 第13章 張恨水:惹得讀者為作品人物「請命」的書生 (2)
    1928年,張恨水同時有六部小說在報紙上連載,分別是《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間》《劍膽琴心》。六部小說的人物、情節、進度各不相同,張卻能應付裕如。他採用輪流寫作的方法,先將一部小說寫出若干章回,估計足夠連載一段時間,再寫另一部小說。他每天要寫五六千字,案頭放著四五支鉛筆,鉛筆寫鈍了,磨磨筆尖,就算是休息了。

    張恨水「稿德」之佳,在報社編輯中也有公論。向他約稿,幾乎有求必應,從不拖延。《金粉世家》連載五年零四個月,只有女兒患猩紅熱夭亡,傷痛之餘停稿一天,且二十四小時後即補上。

    《金粉世家》中的人物有一百多個,張恨水同時還在創作《春明外史》《天上人間》《京塵幻影錄》等長篇,兒子張伍實在搞不清父親是怎麼安排的,難道不會亂嗎?這個疑問一直憋在他心裡,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父親,張恨水回答說:「自己的小說怎麼會亂呢?誰也不會把自己家裡人搞錯吧?再說,幾部小說我是分開寫,今天寫這部,明天就寫那部。《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要天天寫,我就把《金粉世家》列了一張人物表,寫上這些人物的姓名、身份、性格,貼在書桌前的窗子上,寫之前先看一遍,就不會錯了。」據張伍所知,張恨水的小說有人物表的,就只有《金粉世家》,別的書都沒有用過。

    張恨水的兒媳婦也曾問過他:「您同時寫好幾部,不亂嗎?」張恨水反問道:「你自己的孩子,會亂嗎?」

    當時,文友中風傳,每天晚上九點,報館來索稿的編輯便排隊在張家門口等候,張低頭在稿紙上奮筆疾書,數千字一氣呵成,各交來人。

    1932年,張恨水在北平《世界日報》連載《金粉世家》的同時,在北平的《新晨報》連載《滿城風雨》,在上海《紅玫瑰》雜誌連載《別有天地》,在上海《新聞報》連載《太平花》,在上海《晶報》連載《錦繡前程》,在上海《旅行雜誌》連載《似水流年》。此外,他還在世界書局出版《滿江紅》,同時又在報刊上發表了《彎弓集》的各個短篇。

    張恨水每日寫作時,除了吃飯如廁,幾乎所有時間都不停筆。有時他上廁所也在構思,想到一個理想的情節,急於記下來,邊系褲帶邊興奮地自言自語。他寫字速度很快,但字跡工整端正,從不寫草書,且極少塗改。弟妹們學習之餘常幫他抄寫稿件,往往他寫好兩頁,弟妹們才抄好一頁。

    無論是在嘈雜的環境中,還是偶患小疾,或者抱著孩子,張恨水都保持著高效的創作。在艱苦卓絕的抗戰八年間,張恨水累計寫了八百多萬字的作品。據說張曾在26天內,完成了三篇宣傳抗戰的小說,一個劇本,一組筆記和兩組詩。

    在南京時,張恨水除了主編《南京人報》的副刊《南華經》外,還為南京、上海的六家報社寫《燕歸來》等七部小說。好友張友鸞回憶:「有人認為,寫長篇小說要幾經修改,初稿、再稿、定稿,總之要有時間仔細推敲;還有,搞文字工作,撰寫稿件,也應有個安靜環境。可是恨水先生卻不然,他的小說是每天晚上要發稿時才寫,寫好後,與《南華經》副刊稿一併交付排字房,第二天再來看大樣。他寫稿時不怕噪音干擾,儘管臨街窗戶傳來賣餛飩的小鑼叮噹聲、五香茶葉蛋的叫賣聲、汽車喇叭聲、馬車得得聲,但他鬧中取靜,埋頭振筆疾書。他寫小說稿,估計已是心中有數,寫到發排夠用了,就把它裁剪下來,然後又在下面的稿紙上寫上三四行,以便第二天有個依據繼續寫下去。」

    張恨水善於寫雜文,在他30多年的報人生涯中,有一段時間,每天除了小說外,他還有大量的雜文見報,多為針砭時弊之作,文字犀利老辣。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張恨水無疑是最多產的作家之一,他的寫作生涯長達五十餘年,寫下了三千萬言的作品,中長篇小說多達一百一十餘部,堪稱著作等身。

    (25)義行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後,蕪湖也掀起了查禁外貨、罷市罷課的學生運動。群眾把日本草蓆釘在電線桿上,上寫「若用日貨,男盜女娼」。那年農曆五月初四,有一個賣藝人在蕪湖街面上大放媚日言論,在群眾的反對下,此人逃進日本人辦的丸山藥店中。五月初五,日本駐南京領事館借口蕪湖人仇日排外,派日本兵一隊,荷槍實彈,到蕪湖向人民群眾挑釁。下午,張恨水用屈原愛國精神激勵工友,率眾高呼口號,在丸山藥店前舉行了反日示威遊行。這一行動,被蕪湖人民稱為「愛國義舉」。

    1926年「三·一八」慘案發生後,張恨水與《世界日報》的同仁一起,報道了慘案的經過,聲援學生運動,指責段祺瑞政府,要求段辭職以謝天下。邵飄萍遇害後,張恨水又以「邵飄萍以身殉職」為題,在《世界日報》頭版報道事件真相,為報界同仁伸張正義。

    張恨水因反對日本在華北的擴張,被迫離開北平,來到南京,與張友鸞等人辦了《南京人報》。因張的巨大號召力,《南京人報》一炮打響,在不足100萬人的南京市,第一天就銷售了15000份,這在當時是個震撼報界的「破紀錄」新聞。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時,張恨水正在上海的《快活林》連載小說《太平花》,當時全國人民同仇敵愾,張對日本人也極為氣憤,想在自己的小說中表達,但《太平花》表現的卻是非戰的和平思想。當時有兩個方法,一是將小說的立意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故事變成抗戰;二是放棄,重新寫一部。張恨水決定採用第一個方法,他整整思考一個禮拜後,開始動筆修改。

    1944年初,張恨水家中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他們一身戎裝,風塵僕僕。知道他們是前段時間死守常德的將士後,張讓兒子去買來兩包好些的煙招待。二人說明此次來意,是為保衛常德陣亡的57師將士請命,希望張能將常德保衛戰記錄下來,永垂青史。張恨水為他們的精神所感動,寫下《虎賁萬歲》一書,歌頌了代號「虎賁」的74軍57師八千餘人在六萬日軍包圍中,誓死保衛常德的悲壯之舉。

    抗戰時期,張恨水在《新民報》副刊「最後關頭」發表了上千篇詩文,宣傳抗日,針砭時弊,嬉笑怒罵,犀利潑辣。「最後關頭」在創辦一年後,由於觸怒國民黨政府,被勒令停刊。張恨水說:「『九一八』國難來了,舉國惶惶。我自己也想到,我應該做些什麼呢?我是個書生,是個沒有權的新聞記者。『百無一用是書生』,惟有這個時代,表現得最明白。想來想去,各人站在各人的崗位上,盡其所能為罷,也就只有如此聊報國家於萬一而已。因之,自《太平花》改作起,我開始寫抗戰小說。」

    張恨水用了兩個月時間,寫完了《彎弓集》,他在自序中痛陳「寇氛日深,民無死所」,深感「心如火焚」,接著他說明寫《彎弓集》的本意:「今國難臨頭,必興語言,喚醒國人」。為早日與讀者見面,《彎弓集》由張恨水自費出版,這也是張一生出版的所有作品中唯一一次自掏腰包。

    東北淪陷後,張恨水痛感國土淪喪,他呼籲開發西北,作為抗日的基地。1934年5月,張恨水帶著一名工友前往西北考察。張一共考察了20多個縣。在考察中,他親眼目睹了當時西北的生活:深秋裡渾身上下只穿羊毛氈背心的孩子;剛泡的茶几分鐘後便沉澱出一分厚的細泥;全家找不到一片木頭;沒有被子只能將沙子燒熱了當被子,隆德縣的縣長告訴他,一些很小的孩子在干沙裡被烤死;18歲的大姑娘沒有褲子穿,只能圍著沙草過冬……張親眼目睹,一個人快要餓死,有人把食物給他,但被其他人阻止,因為這點食物已經救不了他,只能延長他的痛苦。所以,在1934年之後,張恨水更加關注現實,接連寫了《燕歸來》、《小西天》等愛國作品。

    張恨水參加北平人民抗日動員集會時,被聞訊趕來的反動軍警抓上囚車。張的同鄉、漢奸侯少福見後,忙將張從車上拽下,打了張兩個耳光,斥道:「他媽的,你這個迂夫子,也來瞎湊熱鬧,滾回去!」侯此舉雖救了張,但張卻並不感激侯,反而對其甘於下水深為厭惡。抗戰爆發後,張回到家鄉潛山,在應縣抗日動員委員會之請作的宣傳抗日的演講中,談及此事,痛斥侯賣國求榮的行為。不久之後,侯帶著夫人衣錦還鄉,一時民怨沸騰,縣政府礙於輿論,拘捕了侯,結果發現侯此次返鄉實際是受偽政府指派到潛山組織維持會的。縣政府當即處決了侯,沒收其財產作為抗日經費。

    由於張恨水積極宣傳抗日,上了日寇的黑名單,日寇還曾向當時在北平的張學良提出抗議。張被迫於1935年秋天離開了他視為第二故鄉的北平,他曾有詩述及此事:「十年豪放居河朔,一夕流離散舊家。」

    南京淪陷後,張恨水一家返回安徽潛山。當時有許多潛山青年希望回到大別山,組織抗日游擊隊。43歲的張亦決定加入,他以自己的名義寫下一篇呈文,交給國民政府的第六部,表明他們不要資金,也不要槍彈,只是希望政府能承認這支隊伍是合法組織。呈文遞上去,卻如石沉大海。張恨水的兩名孿生弟弟牧野、樸野等不及,便自行組織了一支游擊隊。就在他們士氣高漲、四處打擊日軍之時,卻被認定為非法組織,遭到國民黨軍隊的圍剿。樸野逃走,牧野被俘,張恨水四處托人,才將弟弟救出。

    張恨水對此極為氣憤,入川後,他立即寫了長篇小說《瘋狂》,表達自己的憤慨。但由於國民黨政府的壓制,張不便暢所欲言,寫完時發現已不是初衷,淪為一部失敗之作。之後,張恨水又根據三弟的事跡,寫了小說《巷戰之夜》。

    張恨水住在重慶南溫泉的三間茅寮,四壁是竹片糊泥,上蓋茅草,用手拍牆壁,全屋顫抖不已;大風一起,茅草隨風而去;一下大雨,屋內便下起小雨,這時一家人馬上用各種器皿接漏,屋內一片淙淙錚錚。張恨水笑言:「一室之內,雅樂齊鳴。」他為茅寮取名「北望齋」,取自陸游詩句「北望中原淚滿襟」。

    張恨水的《熱血之花》是迄今我國發現的最早的抗日小說,《大江東去》是第一部描寫南京大屠殺中日軍所犯暴行的中國作品,《虎賁萬歲》則是第一部直接描寫國民黨正面戰場——常德保衛戰的長篇小說。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政府向一千多人頒發了「抗戰勝利」勳章,張恨水也在其列。

    曾任馮玉祥秘書長的何其鞏,在抗戰前擔任過北平市市長。抗戰勝利後,蔣介石任命何其鞏為駐北平的代表,於中南海勤政殿成立了八大處。何是安徽人,便打起了安徽會館的主意。

    安徽會館建於民國初期,由於段祺瑞、李鴻章都是安徽人,興辦會館引起多方關注,建設規模很大,內有庭院,書房也多。為安徽籍的文人提供了寫作場所,在會館吃住都是免費的。張恨水的《春明外史》、《啼笑因緣》就是在安徽會館裡寫的。

    何其鞏利用他手中的權力,把安徽會館私自變賣了。1945年10月,何向在北平各界的安徽人士發出通知,在他北池子的家裡宴請同鄉。

    那天,來賓中有國民黨十一戰區副參謀長兼兵站總監張知行;有十一戰區的咨詢委員會顧問余心清;有十一戰區秘書長、軍法總監徐惟烈;有十一戰區黨政處長周範文;有北平市特別黨部主任委員吳覺先;還有著名劇作家馬彥祥;新民報北平版經理張恨水及其弟新民報採訪主任張濮野。宴會進行中,張恨水突然走到何其鞏面前,大聲地質問:「何其鞏,我不客氣了。這個安徽會館是公家的還是私人的?你當著大家的面說說清楚。」何其鞏一下子沒鬧明白,慢悠悠地回答:「當然是公家的。」張恨水目光緊逼何其鞏:「那私人有沒有權力出賣公家的房子。」

    經過這一場舌戰,酒席也就不歡而散。畢竟張恨水是有影響的人物,此事一傳開,何其鞏從此銷聲匿跡。

    (26)情事張恨水的妻子徐文淑,原名徐大毛,其父為私塾先生,但徐並不識字。1912年,張父去世後,母親戴氏帶著子女們回到老家安徽潛山,為了拴住兒子的心,戴氏決定給18歲的張恨水找個媳婦。

    媒婆介紹徐家長女後,戴氏趁著徐家牌樓戲台唱戲,前去相兒媳。這日,戴氏在媒婆的陪同下,來到徐家牌樓,媒婆一指,戴氏只見兩個姑娘並肩而坐,其中一個眉清目秀,模樣可愛。戴氏很是滿意,於是兩家很快定下婚期。但戴氏和張恨水萬萬沒有想到,媒婆指給戴氏的其實是徐家的小女兒,另一個相貌平常的姑娘才是徐家長女。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