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堅實身影:民國著名文人性情檔案 第5章 魯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5)
    陳彬如回憶,魯迅到中山大學任教後,國民黨高層想拉攏他,陳公博、甘乃光、孔祥熙、戴季陶等人均送帖子請他吃飯,他一概拒絕。請帖送來的多了,他便統統拿到樓下傳達室去展覽,並貼上一張條子,上書四個大字:「概不赴宴!」

    中日民航通航,日本方面希望魯迅能主持中國方面的通航典禮,委託一個駐中國記者前來邀請魯迅。魯迅馬上拒絕:「不能把太太小姐敲碎一個啤酒瓶子的事要我做。」記者說:「如果您不答應,我就非常為難了。」魯迅說:「如果我答應您,我就非常為難了。」

    (9)嚴苛孫伏園發現魯迅西服的褲子總是單的,即便在寒冷的北京的冬天,也一向如此。魯迅對孫說:「一個獨身的生活,決不能經常往安逸方面著想的。豈但我不穿棉褲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少年沒有換的老棉花,我不願意換。你再看我的鋪板,我從來不願意換籐繃或棕繃,我也從來不願意換厚褥子。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被生活所累了。」

    1924年2月的一天,許欽文到磚塔胡同去看望魯迅,剛進門,十二歲的俞芳便對他說:「昨天晚上,大先生那裡好像有客人,半夜了,還在高聲談話呢!」許進屋去找魯迅,才知道,昨天晚上不是來了客人,而是魯迅在獨自朗讀剛寫完的《幸福的家庭》。每次魯迅寫完文章,「總要看兩遍,自己覺得拗口的,就增刪幾個字,一定要它讀得順口」。

    魯迅都是自己整理書架和文具,書架上的書擺放得非常整齊,文具也有各自的位置,從不亂放。他常說:「東西要有一定的位置,拿起來便當,譬如醫藥瓶子,換了地方,藥劑師是會犯配錯藥的危險的。」

    1934年,魯迅選編《木刻紀程》時借用過許多青年木刻家的木板。書編完後,魯迅將借用的每塊木板上的油墨洗淨,將一些彎曲的木板設法壓平,然後用厚紙墊好板面,再用牛皮紙仔細包好,一一送還。

    魯迅包一個紙包也要包得整整齊齊。每次要寄書,即使許廣平已經包得很好,他也要自己動手,重新包紮。包好後,用細繩捆上,那包方方正正的,連一個角也不准歪一點或扁一點,連繩頭都用剪刀剪得整整齊齊。增田涉回國時,去向魯迅辭行,魯迅準備了許多土特產送給他。許廣平已經將禮物包裝好,但魯迅說許的包法不好,拿過來重新包裝好後,才交給增田涉。

    上個世紀30年代,著名編輯趙景琛翻譯過一些外國作品。由於他對外文不是十分精通,所以他的譯作中時有筆誤出現。一次,他將「銀河」誤譯為「牛奶路」;還有一次,又將「半人半馬怪」譯作「半人半牛怪」。魯迅據此寫了一首打油詩,詩曰:「可憐織女星,化作馬郎婦。烏鴉疑不來,迢迢牛奶路。」

    許廣平在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就讀期間,魯迅是她的老師,因此許廣平經常向魯迅請教。有一次,許廣平寫了一篇題為《羅素的話》的論文,交魯迅批閱。魯迅看過之後,在論文後面寫下這樣幾句話:「擬給九十分。其中,給你五分(抄三分,末尾的幾句議論二分),其餘八十五分都給羅素。」

    (10)軼聞1918年5月,魯迅首次以「魯迅」為筆名在《新青年》發表小說《狂人日記》。當時新青年的編委不贊成使用匿名和別號,必須使用真名。魯迅不想用真名,但又不能破壞規矩,故署名「魯迅」。他曾對許壽裳解釋此筆名的含義:(一)母親姓魯,(二)周魯是同姓之國,(三)取愚魯而迅速之意。

    魯迅到一家理髮店去理髮,理髮師看他衣著平常,於是亂剃一氣。沒想到魯迅給了他一大把錢,理髮師既驚訝又慚愧。第二次魯迅又去理髮,理髮師便悉心伺候,但魯迅只照價目表付了賬。理髮師問其故?魯迅說:「上次你亂理,我亂給;這次你認真地理,我就認真地給。」

    北大旁聽生馮省三跑到魯迅家,坐在魯迅床上,翹起雙腳對魯迅說:「喂,你門口有修鞋的,把我這雙破鞋拿去修修。」魯迅毫不猶豫地拿起馮的鞋子,去門口修好取回,親自套在馮的腳上。馮未稱謝便走了。而魯迅日後提及此事,總說:「山東人真是直爽哇!」

    某個夏夜,魯迅正在寫東西,中國大學旁聽生鍾青航穿著睡衣到魯迅家門口說:「我睡不著,特地來同先生談談。」魯迅開門讓他進來,鍾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這位深夜來訪者既不是失眠,也沒有失戀,而為訴苦,兩周前,鍾因晚上興奮,叫了一輛車圍著北京城兜了一圈,沒錢付十五元車錢,卻打了開車的司機幾個耳光,下場是被警察廳關了兩周。他向魯迅訴說在警察廳裡吃黑麵饃饃、受蚊子臭蟲叮咬之苦,一直聊到天亮,結果魯迅文章未寫覺未睡,還要去上課。但魯迅日後聊到此人,總說:「四川青年真勇敢!」

    魯迅的母親識字,喜歡讀中國的舊式小說。魯迅和周作人就到處搜羅小說給她看。老太太看書很快,大約過個把星期,就會跟魯迅要書看。《吶喊》出版之後,有人拿給老太太看,特別指明《故鄉》一篇特別好,老太太馬上戴上眼鏡,開始讀《故鄉》。讀完這篇之後,她原書交還,說:「沒啥好看,我們鄉間也有這樣的事情,這怎麼也可以算小說呢?」

    魯迅穿著非常樸素,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襪子補了一層又一層,以至於這種打扮帶來了很多麻煩,經常受到羞辱。有一次魯迅去銀行取工資,他拿出周樹人的公章,但銀行裡的人不肯把錢給他,因為他們不相信穿著破爛的人有能力取這麼多錢。還有一次警察看到魯迅提著箱子,就要求開箱檢查,因為他的樣子像是在賣鴉片。而魯迅在進出大樓時被保安轟出去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有一次,魯迅先生講到《紅樓夢》,笑著問學生:「諸君喜歡林妹妹否?」一位學生大膽地站起來反問道:「請問,先生喜歡否?」魯迅先生答道:「我可不喜歡林妹妹。」「為什麼?」「我嫌她愛哭哭啼啼,小心眼兒。」學生都會心地笑了。

    魯迅投稿,編輯者按字數計算稿費時將標點除去。後又向魯迅索稿,魯迅乃精選一篇無標點稿送去,編輯者不能斷句讀,乃請魯迅注上標點。魯迅笑曰:「標點固須費事也,何不算稿費?」編輯者以後再也不除去標點了。

    (11)妙評魯迅曾經評價劉半農、陳獨秀和胡適的為人。他說:「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是外面豎著一面大旗,大書道:『內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是開著的,裡面有幾枝槍,幾把刀,一目瞭然,用不著提防。適之先生是緊閉的關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內無兵器,請勿疑慮。』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這樣的人,有時總不免要側著頭想一想。半農卻是令人不覺其有武器的一個人。所以我佩服陳胡,卻親近半農。」

    名言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願擠,總還是有的。

    我好像是一隻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牛奶。

    不滿是向上的車輪,能夠載著不自滿的人前進。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的話。

    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哪裡有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了工作上了。

    唯有民族魂是值得寶貴的,唯有它發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

    沉著、勇猛,有辨別,不自私。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愈艱難,就愈要做。改革,是向來沒有一帆風順的。

    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

    必須敢於正視,這才可望敢想、敢說、敢做、敢當。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弔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

    我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而仍非跑至終點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的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之脊樑。

    我們中國人對於不是自己的東西,或者將不為自己所有的東西,總要破壞了才快活的。

    中國的有一些士大夫,總愛無中生有,移花接木地造出故事來,他們不但歌頌生平,還粉飾黑暗。

    說過的話不算數,是中國人的大毛病。

    曾經闊氣的要復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大抵如此,大抵!

    搞鬼有術,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來無有。

    敵人是不足懼的,最可怕的是自己營壘裡的蛀蟲,許多事情都敗在他們手裡。

    有缺點的戰士終究是戰士,寶貴的蒼蠅也終究不過是蒼蠅。

    哈兒狗往往比它的主人更嚴厲。

    其實先驅者本是容易變成絆腳石的。

    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要歷些危險。只有這兩條路。

    假使做事要面面顧到,那就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時間就是性命。無端的空耗別人的時間,其實是無異於謀財害命。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

    改造自己,總比禁止別人來的難。

    巨大的建築,總是一木一石疊起來,我們何嘗做做這一木一石呢?我時常做些零碎事,就是為此。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草。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

    寧可與敵人明打,不欲受同人暗算。

    明言著輕蔑什麼人,並不是十足的輕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最高的輕蔑是無言,而且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發思古之幽情,往往為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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