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堅實身影:民國著名文人性情檔案 第2章 魯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2)
    陳獨秀說:「魯迅先生的短篇幽默文章,在中國是空前的天才,思想也是前進的。……保持著獨立思想的精神,不肯輕易隨聲附和,是值得我們欽佩的。」

    梁實秋說:「魯迅一生坎坷,到處『碰壁』,所以很自然的有一股怨恨之氣,橫亙胸中,一吐為快。怨恨的對象是誰呢?禮教,制度,傳統,政府,全成了他洩憤的對象。他是紹興人,也許先天的有一點『刀筆吏』的素質,為文極尖酸刻薄之能事,他的國文的根底在當時一般白話文學作家裡當然是出類拔萃的,所以他的作品(尤其是所謂雜感)在當時的確是難能可貴。」

    孔另境說:「先生有兩個超於常人的特點,其一是恩怨觀念十分著重,只要這個人被他罵過,他會永遠記住,像陳源教授,事情已經隔十多年了,但他還常常要帶到他」,無論是談天還是寫文章;要是這個人確實和他有感情,即使這人現在已十分落伍,他也不肯罵他,倘有人提及此人,他只是笑。「先生另外的一個特點是重氣節,嫉惡如仇」,他對沒有氣節的人從不饒恕。某文學家被捕後,魯迅盡最大努力去營救,但這人後來變節,立即平安無事,魯迅得知後非常生氣,從此再不願有人提及此人一個字。魯迅最佩服至死不屈的人,如瞿秋白,所以後來盡心盡力為瞿編撰《海上述林》。

    許廣平說:「你的弊病,就是對一些人太過深惡痛絕,簡直不願同在一地呼吸,而對一些人則期望太殷,於是不惜赴湯蹈火,一旦人家不以此種為殊遇而淡漠處之,或以尋常人者對你,則你感覺天鵝絨了。這原因,是由於你的感覺太銳敏太熱情,其實世界上你所深惡痛絕的和期望太殷的,走到十字街頭,還不是一樣嗎,而你把十字街頭的牛鬼蛇神硬搬到『象牙之塔』『藝術之宮』,這不能不說是小說家,取材失策,如果明瞭凡有小說材料,都是空中樓閣,自然心平氣和了。」

    1944年,昆明文藝界舉行紀念魯迅逝世八週年晚會,聞一多也去參加。聞是「新月派」詩人,曾罵過魯迅,他不僅不避嫌疑來參加,且發表了坦誠的演說。他先向魯迅的畫像深鞠一躬,然後說:「魯迅對!他以前罵我們清高,是對的;他罵我們是京派,當時我們在北京享福,他在吃苦,他是對的……時間越久,越覺得魯迅偉大。今天我代表自英美回國的大學教授,至少我個人,向魯迅先生深深地懺悔!」然後,他指著魯迅畫像旁懸掛的對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說:「有人說魯迅是中國的聖人,就憑這兩句話,他就當之無愧!」

    魯迅去世後,與他曾有論戰、且從未謀面的郭沫若盛讚魯迅,曾寫下三副輓聯,其中一聯云:「孔子之前,無數孔子,孔子之後,一無孔子;魯迅之前,一無魯迅,魯迅之後,無數魯迅。」

    老捨說:「還有人也許說,魯迅先生的後期著作,只是一些小品文,未免可惜,假若他能閉戶寫作,不問外面的事,也許能寫出比阿Q更偉大的東西,豈不更好?是的,魯迅先生也許能那樣地寫出更偉大的作品。可是,那就不成其為魯迅先生了。」

    郁達夫在《魯迅的偉大》中說:「如問中國自新文化運動以來,誰最偉大?誰最能代表這個時代?我將毫不躊躇地回答:是魯迅。魯迅的小說,比之中國幾千年來所有這方面的傑作,更高一步。至於他的隨筆雜感,更提供了前不見古人,而後人又絕不能追隨的風格,首先其特色為觀察之深刻,談鋒之犀利,文筆之簡潔,比喻之巧妙,又因其飄逸幽默的氣氛,就難怪讀者會感到一種即便喝毒酒也不怕死似的淒厲的風味。」

    蔡元培為《魯迅全集》撰序,他稱「先生閱世既深,有種種不忍見不忍聞的事實,而自己又有一種理想的世界,蘊積既久,非一吐不快」。其著述「蹊徑獨闢,為後學開示無數法門,所以鄙人敢以新文學開山目之」。

    林語堂評魯迅:「魯迅所持非丈二長矛,亦非青龍大刀,乃煉鋼寶劍,名宇宙鋒。是劍也,斬石如棉,其鋒不挫,刺人殺狗,骨骼盡解。於是魯迅把玩不釋,以為嬉樂,東砍西刨,情不自已,與紹興學童得一把洋刀戲刻書案情形,正復相同,故魯迅有時或類魯智深。」

    晚年的王瑤如此評價魯迅:「魯迅先生是真正的知識分子。什麼是知識分子?他首先要有知識;其次,他是『分子』,有獨立性。否則,分子不獨立,知識也會變質。」

    (4)婚戀朱安是魯迅的原配夫人,他們是1906年7月26日在紹興結婚的。朱安是紹興城裡人,比魯迅年長三歲,是個心地善良,恪守婦道,沒有文化的姑娘。魯迅本來不同意這樁婚事,可是她母親卻堅持成全此親事,幾次催他回國成親。魯迅總是拖延、搪塞。這一年的7月,魯迅的母親給他拍電報稱:「母病速歸。」魯迅只好立即回國。不料,他到家的第二天,母親就為他舉行了婚禮。

    魯迅覺得母命難違,只好聽之任之。在婚禮上,魯迅面色陰沉,聽從擺佈,並沒有什麼反抗的舉動,她母親以為兒子認可了這門婚事。晚上入洞房時,由他的童年朋友周冠五和衍太太的兒子明山扶著魯迅上樓,見到揭開蓋頭的朱安,魯迅一句話也沒有說,在洞房裡靜靜地坐了一夜。第二天和第三天晚上,魯迅睡在她母親的屋裡,母親多次要他回到自己的屋裡去,他都婉辭拒絕了。第四天就東渡日本,直到1909年8月才回國。

    魯迅回國後,先後在杭州師範學校、紹興浙江省五中和紹興師範學校,擔任教務長、學監和校長。此間,他住在學校,很少回家。1912年蔡元培擔任國民政府教育總長之後,聘任魯迅到教育部工作。魯迅自此離家。留下朱安陪著魯母苦度生涯。1919年魯迅在北京八道灣買下一所宅院,將母親、朱安和兩個弟弟全家接來居住。後因與周作人反目,魯迅搬到阜成門內西三條胡同。此間,他和朱安依然分居。朱安陪伴著魯母生活,也管理著家務。

    朱安是受封建禮教影響很深的女子,她與魯迅相敬如賓,魯迅把生活費用交給朱安,日常生活由她安排。她為魯家做飯菜,縫洗衣服,每天晚上為魯迅鋪好被褥。儘管魯迅不同意她這樣做,但是朱安仍然不改初衷。平時,兩人為了盡量不碰面,不說話,她準備了一隻箱子,將魯迅換下的衣服洗好放在裡邊,讓魯迅取用。這就使得單身的魯迅始終能穿上洗乾淨的衣服。在朱安患病時,魯迅也很關心她,陪伴她到醫院治療。魯迅還定期為朱安的娘家寄錢。這對沒有愛情,卻又無法擺脫封建桎梏的婚姻,就這樣延續了30年之久。

    1927年10月,魯迅在上海與許廣平同居。朱安安於天命,對魯迅與許廣平的同居,並無怨恨,而且還對許廣平以妹相稱。1936年10月魯迅病逝後,朱安給周建人寫信,要他轉告許廣平:歡迎許廣平母子到北京和她一起居住,「同甘共苦,扶持堂上,教養遺孤」。1947年朱安孤獨地辭別人世。

    許廣平是魯迅在北京女高師(後更名為北京女子師大)兼課時認識的女學生。她祖籍福建,生於廣東番禺。1917年考入天津直隸女子師範學校,1922年畢業後進入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國文系讀書。

    當年的北京女高師校長是許壽裳,他與北大校長蔡元培是同鄉,因之兩所學校的聯繫較多。女高師聘請了北大的資深教授來兼課,北大的一些活動,女高師的師生也可以參加。魯迅是在許廣平讀二年級時,到女高師講《中國小說史略》的。當時的魯迅已經發表了小說《狂人日記》,在青年學生中很有影響。女高師的學生們聽說魯迅給他們講課,都很仰慕,特別是女孩子們更想看看他是怎樣一個人。不料,前來給她們上課的卻是一位個頭不高,表情嚴肅,衣著陳舊的人。學生們敬重他,可是看到他那嚴峻的面孔又有些懼怕。他以濃重的紹興口音的「官話」講課,常在講義之外講些大家聞所未聞的事,講得很幽默,逗得滿堂大笑而他自己卻不笑。

    許廣平是個好學的學生,每次聽課她都坐在第一排。認認真真地聽課和記筆記,有時有了不懂的問題,還敢於向老師提問。課間休息時,她還主動去擦黑板,也常與老師說幾句話。特別是對於魯迅淵博的學識,精闢的見解,更是從心底裡敬仰。因此魯迅對這個勤學好問的女生也頗有好感。

    1924年5月北洋政府任命楊蔭榆擔任女子師大校長後,推行奴化教育和封建教育,引起學生們的不滿。在1925年3月11日,女師大發生了反對校長楊蔭榆的學潮,思想激進的許廣平是學潮中的骨幹。面對學校複雜的形勢和面臨畢業的選擇,許廣平陷入思想苦悶之中。畢業後何去何從,心裡苦悶,無法解脫。她想把心中的苦悶說給自己敬重的老師,以便求得他的指導。她就大膽地給魯迅寫了封信,述說了學校狀況、人生道路,以及自己的苦悶,並且要求老師給予「無時地界限」的指導。不料魯迅在收到她來信的當天,就給她寫了回信。這讓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給魯迅寫信的她激動不已。接著,他們在一個月裡就互相往還了六封信。儘管每週聽課時能見到魯迅,可是他們覺得通信便於思想交流,更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1925年4月12日,許廣平約了同窗好友林卓鳳一起到西三條胡同的魯迅家拜訪,許廣平見到魯迅在家裡很忙碌。除了備課、上課和在教育部辦公外,還要寫文章,編《莽原》,校稿子,看清樣。許廣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便力所能及地幫著魯迅幹些雜事。這樣,課餘時間她到西三條胡同去的次數就逐漸多了起來。每次去魯家,她不僅從生活上關心魯迅,幫助他處理一些稿件或生活的瑣事,而且還勸導他多休息,少吸煙,戒掉飲酒。這種關懷自然使魯迅對她的情誼逐漸加深。在1925年10月20日這一天,許廣平在魯迅家一直待到晚上,魯迅坐在書桌邊的籐椅上,許廣平坐在魯迅書桌旁的床頭。他們談得很投緣,談得激動之時,許廣平順手抓住了魯迅扶在籐椅上的手,魯迅反手就緊緊地握住了許廣平的手。這時兩顆心都很激烈地跳動著,魯迅順手將許廣平攬在懷裡,如饑似渴地吮著對方的香唇。

    1925年5月9日,女子師大校長楊蔭榆宣佈開除許廣平等六位學生自治會職員,激起了廣大師生的義憤,馬裕藻、沈尹默、魯迅等教授聯名抗議,校內反對楊蔭榆的情緒更加高漲。

    1926年「三·一八」慘案後,段祺瑞政府列出通緝名單,魯迅被列入其中。為躲避段祺瑞政府的通緝,魯迅於同年8月來到廈門大學任教。而許廣平則回到家鄉,在廣州女子師範學校任職。兩地分隔使他們間的通信更加頻繁,更加強化了他們的感情系念。1927年1月,魯迅到廣州的中山大學任中文系主任,「四·一二慘案」發生後,魯迅因校方營救被捕學生不順利憤而辭職,同年的10月3日,魯迅和許廣平來到上海,46歲的魯迅與29歲的許廣平開始了他們的同居生活。

    (5)提掖我國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教育家蔡元培,與魯迅同是浙江紹興人,他們兩家還是世交。1904年蔡元培組織光復會時,魯迅經朋友陶成章介紹加入,蔡元培對這個小老鄉很器重。他的提掖幾乎是重寫了魯迅的人生歷史。1912年初蔡元培被孫中山任命為教育總長。他接任後就廣納人才,發函請許壽裳薦舉的魯迅來教育部就職。後來教育部遷往北京,教育部次長趁機網羅親信,欲將魯迅除名。蔡元培察覺後任命魯迅為教育部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1916年蔡元培擔任北京大學校長後,聘請魯迅講授中國小說史,還請他為北大設計校徽,並沿用至今。此外,魯迅被聘為中國大學特約著作員和加入中國民權保障同盟,也都是蔡元培推薦的。

    魯迅對蔡元培很尊敬,不管當面還是書信,總是恭敬地以「先生」稱之。魯迅稱為「先生」的,除了章太炎之外,就是蔡元培了。蔡元培發現魯迅喜歡抄古碑,搜集金石拓片,就將自己收藏的《贊三寶福業碑》、《高歸彥造像》、《豐樂七帝二寺邑義等造像》和《蘇軾等仿像老題記》拓片贈送給他。

    蔡元培與魯迅的關係密切到愛屋及烏的程度。他對魯迅的弟兄也很關心。蔡元培得知周作人來到北京,就聘為北大人文科教授。周建人因受周作人夫人羽太信子排擠,蔡元培就將周建人薦舉到上海商務印書館工作。

    蔡元培對魯迅思想的影響,最主要的還是他執掌北京大學後,倡導的「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北大精神」。蔡元培聘任新文化運動的領袖陳獨秀為文科學長,隨之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遷移北京,使得這所瀰漫著陳舊氣息的最高學府,開始呈現勃勃生機。為魯迅思想成熟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和背景,使他的《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白話小說,得以由《新青年》面世。蔡元培倡導的「北大精神」哺育了魯迅,為魯迅的大展宏圖提供了廣闊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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