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寂寞是秋的清愁 第9章
    第九章

    我們的友誼,在那忽然之間,便被摁下了暫停鍵。

    完成杉木書架之後一段時間,我又接到一個訂單,是雕花的實木花架,因為買主地點偏僻,同城快遞不管,我只好親自送過去。

    我換了兩趟公交車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才終於到達那地點偏僻的小區,其中一半樓還被拆了,有大型機械在不遠處發出震人的聲響來,我沿著牆邊一直找到那棟樓,走上去,門是虛掩的,我敲了門,卻沒有人應聲,但當我走進去之後,身後忽然傳來「卡噠」一聲。

    鐵門被重重鎖上了。房間裡已經空落落,一件傢俱也沒有,我在地上看到一張豁著牙的小女孩照片。即使相隔年代如此遙遠,我也一眼認出那是顧往昔。我聽她提過,原來的家要拆遷,但我不知道是這裡。

    她將我鎖在那空房子裡整整六個小時,直到天完全黑下來,被敲破的窗戶透出哭泣般的風聲,她才終於將那鐵門打開,上前攬住我的腰,將臉頰埋在我的頸間,「對不起。」她說,「我只是有點兒恨你。我沒辦法。」

    而我什麼也沒說。

    「石頭喜歡的人是你。」她鎮定下來附在我耳邊說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小說裡最俗套的安排,然而現實有時候就是俗氣至此,也只有在結局的時候會有所不同。

    「為什麼寧願挨個兒試門被當成小偷也不願打電話問你門牌號,因為在心裡執拗的認為那是你交給我做的第一件事兒,而我無論如何不能搞砸。」

    「也許你會覺得我可笑,但是當我們扮相滑稽的逃出劇場是,我心裡忽然有種私奔天涯的感覺。」

    「為什麼要借那五十塊錢,因為這樣就可以不失去你的聯繫。」

    在林區那裡寂靜的夜裡,石頭曾低低的在我耳邊說過這樣的話。

    我只是微笑著看著他,交疊的手臂將自己抱緊,然後我輕輕搖了搖頭。

    我一直是一個寂寥而靜默的女生,在我的生命中除了做木活,似乎再沒有別的事情可做,而我所要打交道的也只是木材商、工具商,以及淘寶上那些看不見買家。

    9歲那一年,住在隔壁的姐姐家著了火,大火順著風勢蔓延到我家,父母都在這場大火中過世了,而隔壁的姐姐家也只是倖存了被毀容的叔叔一人,他住進醫院的第二天就逃離那裡,從此音訊全無。

    後來無依無靠的我被抓在那條街尾的木匠爺爺收留了。從那以後,他便開始教我做各種木活,他還說,做這活計,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可以將自己的感情傾注到做的東西裡面,把它當做親人一樣。像我們這樣空蕩蕩的屋子,也可以充滿溫暖。

    那時候,爺爺和我除了彼此之外,再沒有一個親近的人了,後來,他過世了,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我常常幻想,那些椅子書桌就是我的姊姊妹妹,有時候我也和它們講話,說自己的心情抱怨最近的梅雨天。

    直到顧往昔那樣粗魯的敲開我的門,因為我不是她幻想中的男孩兒而失落的哇哇大哭,後來,她就成了我的朋友,自然而然。

    有一天,有個名字很好聽的颱風要侵襲這個城市,下午三點,天就徹底黑了下來,顧往昔卻打了車奔赴到我這裡,她頭上滴答著水滴跟我說,「這樣的壞天氣,你一個人,多害怕。」

    估計她只是自己在家害怕而已。可就在那瞬間,我感覺到了溫暖,那種屬於親人或者朋友的溫暖,那種可以傾訴,可以被需要被依賴的溫暖。

    即使傾注再多的情感,在那些木質的物件裡,我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但顧往昔挨著我,眨著自己的眼睛,一臉狡黠的說道,「這麼黑,你害怕嗎,你一定很害怕的。」

    如果要我為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去和顧往昔爭搶,我是絕對做不到的,我甚至願意給她我所擁有的東西,只要我有,只要她要。

    「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一天,當我坐在地板上用砂紙磨著剛做完的小椅子時,石頭忽然問道。

    那一刻我心裡想起某個詩歌: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問起我的煩憂,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明白,生命中那些不可能和我們在一起又偏偏被我們愛上的人,最好的結局是忘記。

    我們不能等一個人太久。

    所以我也會對你說再見。

    再見,小石頭。

    你倆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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