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這種絕望心情下，我懶得再經營酒吧，看著一幫對我而言毫無利用價值的平庸學生夜夜來享受便宜，我的精力和時間不應該浪費在他們身上。所以我前後關閉了那兩間酒吧。開始研究血液和酒精的關係……而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從血管裡抽出的血酒滋味拙劣的原因了。」調酒師看著我，眉頭漸漸舒展，神情漸漸不詳：「酒精，也就是乙醇，通常在我們喝下去時，會在身體裡轉化為乙醛，一般人的體內會有乙醛轉化酶，所以酒水會被它轉化為乙酸，排出體外。這讓我無比討厭的乙醛轉化酶，那幾個酒量不錯的試驗品學生體內都有，所以他們的血液都無法呈現出絕妙的滋味！」
調酒師瞇起眼睛欣賞著牆上的血字，慢悠悠地說道：「當我在你們學校附近開第三家酒吧時，我目標明確，就是要找體內缺乏乙醛轉化酶的人，也就是對酒精過敏的人……」
我瞪著他，忽然連聲大叫著「救命！」，一聲比一聲淒厲尖銳。
「你怎麼會認為在這裡尖叫有用呢？」調酒師彷彿很困惑地看著我，笑道：「你知道從酒精中毒中剛剛醒過來是什麼滋味嗎？腦袋裡好像被鐵錘和尖椎輪番地敲打猛鑽，身體因為過度缺水而酸麻疼痛，五感有一種退化的混沌，整個人彷彿身不由己地被痛苦牢牢浸透。在這隔音效果一流的房間裡，那四個學生從三天的危險昏迷中醒來時那痛苦難耐彷彿鐵銹般刺耳的呻吟喊叫都傳不出去，你這小細嗓子又有什麼用呢？既然你那麼喜歡刨根問底，為什麼不接著聽我講下去呢？」
「對一個調酒師而言，在酒吧裡想找到一個對酒精過敏的人，實在是很困難。而且成年人即使有酒精過敏症，他們那經過了在社會上明爭暗鬥的精神狀態也已經讓鮮血滋味或多或少的腥臭苦澀，我對這個實在很瞭解……所以，還是未出校門的年輕人比較好啊！血液乾淨芬芳，頭腦也單純簡單。」
「便宜的酒水輕易就吸引眾多學生來到酒吧，十塊錢一毫升的鮮血價格輕易就能誘惑他們，讓我不斷排除非酒精過敏體質的人。但是如果不是你的主動出現，主動交談，我也不會那麼快看到希望，我把這當作上天對我的饋贈。」
愛上惡魔的外表多麼愚蠢，因為換來的只能是惡魔的利爪。
「接下來，區區六萬塊錢就能讓三個學生心甘情願當我的幫手：你的學姐帶你來酒吧，放鬆你的警惕，讓我確定了你的酒精過敏症。你的同室女生瞭解你的日常作息，能夠近距離的在你身邊把毫無防備的你迷暈。而那個大四男生的體力又讓他順利地把你背過來……每人輕輕鬆鬆拿到手的兩萬塊錢當然也成了他們自己的無形枷鎖。一旦你不再出現，他們幾個為了自己的安全，是最不會說三道四的人。」調酒師瞇起眼睛，彷彿無形中嘲諷地看著一群輕易落入陷阱的小動物，慢悠悠地說道：「對了，你學姐倒是跟我說過一句，你對她不錯，傾盡自己可憐的小錢包想幫她。對我讓他們綁架你的提議表現過些許遲疑，但是面對一千塊錢的二十倍，她倒也沒花多長時間猶豫。」
我手腳冰涼，漸漸的，冰涼的淚水也流出來了。
此時，我當然已經明白調酒師想對我做什麼了，但我還是不甘心：「我爸媽一天聯繫不到我就會不放心，他們會報警的！」
「你爸媽在這三天會收到乖女兒的短信，告訴他們自己忙於複習迎考住在學校，週末也不回家了。」調酒師篤定地笑道：「你口袋裡的手機在你同室女生那裡，她會按時給你爸媽發短信的。況且我還會額外給她豐厚報酬。」
調酒師，英俊的外貌，天才的思維，高超的技藝，頭頂還有金錢的光環。這樣的人，什麼都不缺，除了滿足感。
我，普通的大學女生，平凡的相貌，可憐的錢包，還有酒精過敏症。
我們兩人，在正常情況下，應該說幾乎沒有什麼交集。
「為什麼偏偏是我……」絕望之下的我也只有這樣無望地問道。
「只能是你啊。」調酒師微笑道：「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短短幾年的童年，在樹林裡度過的歲月。那裡的樹木，青苔，雨水，松果是我最無憂無慮的世界。之後我的經歷……那讓我的血液滋味被煙草，毒品和疾病狠狠破壞的經歷，你這樣在書本和學校裡長大的女孩子是難以理解，我也懶得傾訴的。你們羨慕我的出手闊綽，卻不知道我為之付出的巨大代價。你們驚歎我的調酒技藝，卻無法想像我通過了怎樣的可怕訓練。至於出色的外表，那只能是在輕鬆無憂的心情下才會悠閒欣賞的……」調酒師的臉龐有些發黑，好像那飽受折磨已經腐敗的靈魂透露出來。
「現在的我，感到最寶貴的只有兩樣東西：對一去不返的童年的回憶和對絕品血酒的渴望。讓我完美享受二者混合滋味的人，只能是你啊。如果你要感到無辜，我也無能為力，因為要求一個曾對同情抱有希望卻被狠狠打擊的人面對眼淚感到心軟，真的不大可能。」調酒師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開始準備起灌酒的器具。
「你對酒精過敏應該不陌生吧？」他笑咪咪地看著我，在我驚恐的注視下慢悠悠地說道：「全身發癢出現紅疹是最普通的，喉頭水腫呼吸困難也會出現。不過說實在的，那都是在正常情況下通過飲用酒水引發的，而且可以通過抗敏藥及時剎車。而短時間內通過軟管將大量的酒液灌輸進你的體內，產生的痛苦究竟有多劇烈可怕，我雖然不瞭解，但你很快就知道了。」
當蒼白粗長的軟管毫不遲疑地伸進我的嘴裡，直插進喉嚨時，動彈不得的我在巨大的驚恐下最後聽到的是調酒師那慢悠悠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女孩子，當我品嚐到童年滋味的血酒後，我不會忘記你的。就算你最後成為了一具屍體，我也會記得你的獻身。你知道嗎？這是很幸運的！因為這世界上有多少人的死，都是無聲無息不被人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