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那他也應該知道我將小小送來的聖誕禮物調了包。我將小小送給他的手套放在我的家裡，將我織好的純白手套送給了他。其實我在拆開小小的禮物就輕歎，我和她真的太像了。連送給喜歡的人的禮物都那麼相像。
但我和他什麼都沒有說。
許亞城變了，從哈爾濱回來的許亞城就好像一隻雀躍的飛鳥。他拿著哈爾濱的相片衝我擠眉弄眼的說，豆豆，我發現我越來越愛小小了。
哈爾濱的雪真美，鋪天蓋地的白色，那裡的世界，純潔的像一個孩子。不過我也覺得，那都比不上許亞城的笑臉。
我打電話給小小說，小小，滿世界的雪真漂亮。可是我還是好想念和你一起穿著牛仔去海邊的樣子。
我以為小小也會懷念，但是沒有。她偷笑，然後說，豆豆，你一定是太寂寞了。要不，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我們學校的帥哥好多哦。
許亞城好像消失了。準確的說是從哈爾濱回來以後，許亞城很少和我在一起。我想，他是不是覺得我一點都不如小小。所以我便一個人去了那片海，海風吹過我的裙擺時，我卻看到了許亞城。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再不是囂張跋扈的蘇小薇，她安靜得像一棵木棉。
原來，近水樓台，真的可以先得月。
我固執的認為是許亞城背叛了小小，我對他的恨意又滋生出來。但是我卻沒有告訴小小，我想，既然蘇小薇可以奪走他，為什麼我不行。
我大步離開海灘，因為心裡裝著事，在公交站牌卻裝上一個人。他說，陳豆豆，我等你很久了。
午後的海風，像一隻煩噪的獅子，恨不得張開吞掉整座城市。雖是初春，寒意早已褪去，夏天的熱度不安分的搶佔時節。於是海風吹亂我的裙擺的時候，我看到一臉落寞的王川。
其實，我不太敢確定眼前的男生就是那個穿著破了許多洞的牛仔褲，左耳上打了不下三個耳洞，騎著他的單車在校園橫行的王川。因為他的素白襯衫在他一卷黑髮的映襯下，顯得特別安靜。就像，就像一個騎士。
不過在他告訴我他找我的理由之後，我便消除了自己的疑慮。因為他說，我知道你喜歡許亞城，我只想要蘇小薇。不如，我們合作吧。
我喜歡許亞城應該不是秘密，就像那天，小小打電話給我說，豆豆，我愛上了一個攝影師，他也在追求我，你說，我要不要答應他。
其實小小打電話並不是徵求我的意見，要不然，她的電話裡為什麼再也沒有許亞城。
我突發奇想，我說，小小，你的那身牛仔還穿嗎？
小小好像沒聽清一般，她說，什麼？牛仔？哪身？攝影師的嗎？他不喜歡穿的，他喜歡休閒T恤。我也喜歡他的T恤，紫色的，像一束紫色的玫瑰。男人般的玫瑰，特別誘人。
後來小小又突然說，豆豆，你一直喜歡許亞城的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方有雪的城市讀大學的嗎？為什麼故意留在那兒？
就好像南雁突然不再南飛，我聽完小小的話時，心裡突然很難過。我沒有回答小小，只是覺得小小已經不是小小，她長大了，不單單只是人離我很遠很遠。某種東西，也顯得很陌生。
後來我又看那常看的書，書上面說，長大，是件可怕的事。
我對王川說，你為什麼又喜歡上了蘇小薇。你不是不要她的嗎？
我問他話的時候，校園裡的林蔭小道上，徒經幾對穿著情侶裝的小戀人。情侶裝其實很傻，就像當年我和小小的那身牛仔，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情侶裝。可是那天通完電話後，我就把它翻出來，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了。我對小小說，你和許亞城都是騙子。
王川說，你不知道嗎？時間會改變一切。
他說的沒錯，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第二天的時候，小小又打電話給我，她說，豆豆，我跟那個攝影師在一起了。不過，還是請你幫我照顧好許亞城。
掛掉電話的時候我便哭了。
許亞城也來找我，他的樣子就好像是沙漠裡缺水的枯草，仿若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他穿著格子襯衫，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件。我還是很喜歡他的這件衣裳，將他裝扮成我生命裡不可替代的少年。
可是，我仍舊沒有告訴他。
許亞城說，豆豆，小小不要我了，你還把我當朋友嗎？
我又問了他那個我問過的問題，我說，你還喜歡蘇小薇嗎？
我沒想到許亞城的答案也一樣，他抬起頭征征地望著我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沒有答應王川的合作，我只對他說，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而幸福，也是要靠緣份的。
那句話並不是我看的那本書上寫的，而是小小告訴我的。
小小對我說，豆豆，你過得還好嗎？我沒有在你身邊照顧你，可是你要堅強。
那天出乎意料，我沒有哭，一向堅強的像一塊頑石的小小卻哭了。她撕心裂肺的對我說，豆豆，男人都是騙子。幸福那種事，只能自給自足。
我說，小小，你回來吧，你還有許亞城。
隔著電話，我仿若能聽到小小絕望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擊打在我的的心上。她說，豆豆，有些事，是要靠緣份的。我和許亞城，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那一刻，我發現我很想念小小。想念她的長髮，還有她穿著牛仔站在海邊輕輕地抱著我說，豆豆，我會保護你的。
我去找許亞城的時候，又看到蘇小薇跟在他的身後。我拿著一雙藍色手套站在許亞城的單車前，我說，許亞城，這才是上次小小送給你的聖誕禮物。你還愛她嗎？
第二天我就站在校門口看到蘇小薇哭鼻子，然後便跳上了王川的單車上。我又看到她的裙擺在風中擺動的樣子。依舊像是一朵百合，開得盛大卻孤單。
王川要感謝我，因為我對許亞城說，如果你愛小小，就去北京找她吧。她需要你。
然後是許亞城的聲音，他接過那雙藍色手套重重地點頭說，好。
其實蘇小薇跳上王川的單車上時，我心裡是嫉妒的。從我發現王川每天像騎士般跟在蘇小薇的身後守護著她的時候，我就嫉妒。
每個愛情都有一定的保質期。就像當初許亞城雖然也喜歡她，但比起王川，許亞城的期限就顯得太短了。短到根本不值得她這樣傾心而付，小小不是說男人都是騙子嗎？其實，那不過是因為沒有找對人罷了。
現在，蘇小薇的騎士來了，載著她在青春的脊樑上穿行。穿過高高的梧桐樹，穿過欺騙與苦守，可以一直開到城市的盡頭去。
於是我想，小小的騎士應該也很快就要去她身邊去了。
不過事實卻證明，那不過只是我的臆想。當小小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才知道，許亞城根本沒有找過她。更重要的是，寒假那次他也根本沒有去哈爾濱。就是說，自從考進大學以後，許亞城和許小小，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可是小小最後依舊說，豆豆，請你幫我好好照許亞城。
我一直在猜想，如果許亞城沒有去找小小，那麼他跑哪去了呢？
我突然想到許亞城去哈爾濱之前突然問我，他說，豆豆，為什麼你那麼喜歡那片海。
在海邊看到許亞城的時候，他穿著那件格子襯衫，海風吹動著他的衣角。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我反倒覺得他像是一隻海鷗。他的翅膀張得很開，彷彿輕輕一揮，便可以飛過海洋。
我不知道，他和小小到底怎麼了。所以我問他，你是在什麼時候不愛小小的？
那個時候的許亞城，好像再不是我熟知的青澀少年。他突然轉過身來伸手劃過我的臉，很輕很慢，我卻感到那是整整一個光年。我緊張著，臉憋的通紅。身體裡發出一種不安分的信號彈。可是在許亞城轉身離開以後，我仍舊一動不動。
我聽到他熟悉的聲音說，豆豆，為什麼你那麼喜歡這片海。
我和許亞城依舊是一起吃飯，一起上學，一起玩。只是再也沒有來問我們是不是情侶。
許亞城再也沒有帶我去看過那片海，因為大四實習的時候，他因為家人的緣故直接去了南方一家外企。而我，每天奔波在學校和人才市場，好的時候可以找到一份按時算的家教工作。
小小依舊打電話給我，她說，豆豆，我認識了一個作家。他也很喜歡我們一直喜歡的那個歐洲女歌手，而且他也穿牛仔。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份。而且他邀我一起去內蒙古看草原，我答應了。我會穿著那身牛仔拍相片寄給你哪。
那一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問小小說，那你還想那個攝影師嗎？
我沒想到小小哭了，她說，有些人，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最後她說，豆豆，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堅強。
其實我沒有告訴小小，現在的陳豆豆，已經很堅強很堅強了。她已經是個金剛小女俠了。特別是在那天以後，她真的已經足夠堅強。
許亞城說，豆豆，你說，讓這片海成為我們的秘密好不好？
我嘴上沒有回答，可是心裡明白。那天我回到家以後哭了很久，然後又跑去了商店買回了一身歐洲女歌手的牛仔裝。我和小小一直都是這樣差不多，是什麼都差不多。差不多的個頭，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髮型，以及差不多的愛好。於是，我和許亞城，有了差不多的糾結。
回來的路上聽到音像店裡在放奶茶的《後來》。她唱，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我想，那就是我和許亞城的秘密吧。雖然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講過一句曖昧的話，它卻在心裡異常的清澈。
我們每個人都有秘密。在青春舊年，就好似一盞青豆之燈，光線微弱，卻久久不息。它照亮了逝去的陳年過往，也照亮了不遠處的星星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