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異志之牽絲玦 第37章 戲終
    第二十章戲終

    天不遂人願,或者說鬼梟命不該絕,這時許久未動的殘影卻動手了。興許是鬼梟暗中解除了對他的束縛,又或許鬼梟從未束縛過他。

    申屠禤一直是這麼相信他,憑著直覺的判斷是否總是錯誤的?他但覺眼前一道紫芒擦過,開陽已被擋了開去。

    「花汐的話你沒聽明白麼?!」殘影怒斥道,「她要你好好活著!」

    「你閉嘴!」申屠禤豈肯再聽他說的話,卻是兀自劃破手臂,染血後的劍身更為亮眼奪目。

    申屠禤現在的靈力更是今非昔比,即便是少了殘影的幫助殺不了鬼梟,他也要讓這地方永遠沒有出頭的日子!

    但見他後退數步,豎起開陽,念起了「全封咒」。

    二十年前申屠尊可以封印鬼瞳、封印鬼淵,他一樣可以,甚至比爹做的更決絕。

    可是他忘了,他是申屠禤,那個每次到使絕招時都會失敗或是很狼狽的申屠禤,即便現在的他靈力有多強,一樣如此。再者殘影是他用靈木為骨架所復活的,豈是這麼容易被打倒的?

    一招未成,卻是給了殘影反撲。眼見魔戟鋒利的光輝已然逼近,他卻是心有不忍,戟到跟前突轉方向,一掌將申屠禤甩了出去……

    「申屠少爺,遊戲該結束了!」

    申屠禤如同紅了眼的豹子,開陽劍燃起劇烈火光,火舌在劍身綻放。他站起身,顧不得擦去有嘴角的血跡,重新拿起開陽劍——他不信,仇人就在眼前,並且他完全可以將他一舉消滅。

    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以自己的實力,用申屠府的開陽之劍向死去的申屠尊證明,他申屠禤,總有一天會獨當一面!

    殘影望著他堅定的眼神,竟是震了一震,目中暗芒悄然劃過,隨即嘴角邊露出一絲不經意的笑。

    身後的鬼梟似乎更加難受了,他的身形不斷消散,愈發模糊。痛苦的呻吟聲充斥著整個大殿。

    申屠禤死死盯住鬼梟,最終卻對殘影道:「得罪了!」——要他此刻放棄報仇,那不是他申屠禤的作風。

    他揚手一揮,身後殿門上赫然出現一道金色封符,將鬼殿內外相隔。縱使鬼梟殘影要召集殿外陰靈也是來不及的了。

    緊接著,申屠禤再次舉劍朝手臂割去!血染劍身,開陽劍的光芒達到最盛,勢不可擋!帶著主人憤怒與血淚的開陽劍猛然間,如呼嘯在黑暗中的火鳳,朝殘影與他身後的鬼梟刺去!

    火光中,申屠禤一臉的冷然——傷殘影不是他本意,可是卻是他不得不做的選擇。

    緊了緊手,滾燙的劍柄灼得他手心刺痛。劍尖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刺向了殘影。

    然而,就在劍尖差殘影半寸不到之際,他忽然扭轉身軀,繞到了申屠禤身後,灌滿靈力的一掌穩穩地擊在了申屠禤的背後!一股強大的靈力頓時補充上來!

    「噗!」開陽劍準確無誤地扎進了鬼梟的靈魂。

    「通!」身後是殘影被反彈後重重倒地的聲音。

    鬼梟更為慘厲的嚎叫聲之後,那團青色煙氣瞬間消散。王座之上空空如也,彷彿從來都沒有人坐過般。鬼梟,他甚至什麼都來不及說,就這樣消失了。

    「你!」申屠禤愕然回首,看著在地上吐血不止的殘影。

    他不明白殘影為何意一時護著鬼梟現在卻又幫他。更不明白,他為何要冒著被靈力反攝而死的危險貿然將靈力強灌輸給他。他不是不知道,開陽劍不接受除自己以外的靈力驅使,可他為何還要這麼做!

    「僅你一人,就算使勁全力,也殺……殺不了鬼梟的。」殘影顧不得唇邊的血,竟是笑著道。

    「那你為什麼方才卻一直護著鬼梟?」申屠禤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殘影。他覺得他很傻。

    「若非如此,怎能讓他失了警覺之心?」殘影支起身道,朝著那張方王座冷冷地笑著。

    申屠禤望著他,稍稍一怔,隨後便瞭然。他動了動唇,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只是淡淡道了句「謝謝」之後便欲離去。

    「你不封了這鬼淵之地嗎?」殘影坐起,支撐著魔戟緩緩站起身。

    申屠禤側過臉,淡然一笑道:「鬼淵自此由你打理,我放心。況且,你要負責的並非鬼淵一處。」說罷他大步跨出了鬼殿。

    偌大的鬼殿中,安靜的可怕,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

    遊戲真的結束了,眼前一片黑暗,腦中如有數萬隻小蜂縈繞嗡叫,申屠禤拚命地後移著,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是離那點光亮越來越遠。

    猛然間驚醒,他睜大了眼睛,雙眼空洞著望著上方,粗粗地喘著氣。腦殼很痛,使勁拍打著卻不知發生了什麼。陽光透過窗欞灑絲絲縷縷進來,很溫暖。

    環顧四周,這是他的房間,很顯然他已經回來了。可他卻怎麼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來的。那條鬼廊,走不完的路,就這樣一直走著——就回來了。

    掀開被子,他迅速坐起。「啪嗒」,有一物從他身旁掉下床,看樣子摔得不輕。申屠禤尋聲望去,是一隻傀儡娃娃。

    「從你將我撿回,讓我看到陽光的那刻起,你便是我的主人。我最愛的人,我的線永遠在你的手中。」

    隔世的聲音傳入耳膜,感覺不知已過多少個輪迴。申屠禤默默撿起它,放在手心。如若這一切真的只是個遊戲,遊戲結束,就回歸原位該有多好。可是他知道這不是,不在的還是不在了。

    心中煩躁,一把抓過枕邊的開陽,申屠禤衝出了門。他剛出門便撞上了子禎。

    「師兄!你醒了?你都昏睡幾天了!」子禎面帶疲憊,端著茶點興奮道。

    「……」申屠禤面色僵硬,勉強地笑了笑,手中死死地握著開陽——他這是出來幹什麼的?看了看子禎憔悴的面容。這一刻,他忽然鼻尖泛酸。本以為身邊之人相伴左右是天經地義,是天生的享受。直到這刻他才發現,失去的其實早就失去了。留下的,卻令他莫名的感動,而之前為何從不知道要珍惜?甚至總是讓他們擔心?

    子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劍,申屠禤趕忙將劍往背後藏了藏。子禎怔怔地望著申屠禤,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什麼,最終還是咬了咬下唇,認真道:「師兄,一切都過去了,我們……」

    「是,一切都過去了。」申屠禤向著他粲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我會好好學習,我身上還有未完的責任。」

    這時,子禎緊繃的面容才稍稍鬆弛,放心地舒了口氣。

    兩人正待說笑時,申屠禤忽然向他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輕輕笑道:「開陽劍又耐不住寂寞了。」子禎低頭而望,開陽劍隱隱泛著紅芒,一陣陣,提醒著二人城內有人滴血求助。

    「師兄,你好好休息,我去吧。」子禎轉身便要走,這小子今天甚是主動,這是平常難得一見的。

    可惜申屠少爺未必給他這個機會,一把拽住他道:「不許跟我搶。這是本少爺回來的第一筆差事。」說完,又丟下一句「好好看家」後便轉身離去——這不禁讓子禎頗感擔心。這次的經歷他已通過玄鏡看到了申屠禤的全部記憶。他擔心的是,申屠禤根本放不下。

    申屠禤當然不會讓子禎來接這次的任務,因為地點是在真戎巷。他希望,能夠與她再次相遇。

    匆匆跑至巷口處,他望著那個身影,放慢了腳步。

    一襲白色的拖地長裙勾勒出她完好的身形,如瀑布般美麗的長髮鬆散的披在雙肩,手中抱著一把漂亮的劍,它叫煞陰。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個,並且只有一個可愛的酒窩。

    女孩站於巷口,美目相盼,環顧四周。

    「請問,你是申屠家的人嗎?」她見他來,眨著大眼聲如蚊吶。

    「嗯。」申屠禤眼眶微濕,終於按捺不住,他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是……我是。」

    女孩笑了,輕靠著他的肩:「我等你好久了。」

    片刻後他放開她,一手拿劍,一手輕握她的臂腕,深深注視,卻是哽咽著難以言語。

    她微微一笑,將懷中的劍遞了上來。煞陰一如昔日,藍色的劍身熠熠奪目,與開陽完全相反的紋飾纏繞劍柄。

    此時,煞陰閃了閃,一張紙卷從劍鞘劃出。申屠禤一怔,莫名地看了花汐一眼,接過劍單手將紙展開,那是殘影寫的——那是,全部的真相。

    其中道,那份鬼淵契約,看似鬼梟佔先,卻不知他卻輸在了傀儡王的手上。在捏碎傀儡王的靈魂時,他已伺機竄進鬼梟體內,拼足最後一口魂氣打了鬼梟一個措手不及。以至於傀儡王在駕馭傀儡人時被反噬,功力大損。

    而他和申屠禤所謂的契約,其實他根本沒有得到申屠禤的靈魂之血。因為在那時傀儡王早已不動聲色地控制了鬼梟,所以當時和申屠禤簽下無冥契約的,實則是傀儡王。

    這一戰,鬼梟可謂是功虧一簣。

    「其實,陰陽鼎擁有看到前世今生、命運輪迴之力。一日在與鬼瞳爭搶意識之際,我在陰陽鼎的神力之下隱隱看到了此番劫數。結局本不是如此,而是我們輸的很淒慘。然人心難測,世事難料,不是天能左右的。是你扭轉了結局,也扭轉了我的命運。野心,人皆有之,或大或小而已。但鬼瞳操之過急。」後半句話的意思很明白,卻沒有道破,心中清楚即可;而這前面的便也是當初在鬼淵時殘影未說破的話——面對注定的結局,他只求大家都可以好好活著。

    可說到底,殘影亦是沒有屈服於命運的「注定」,最後也證明了,自己雖只是別人的半個魂魄,卻也能獨當一面。他不僅成了新的鬼淵主,更是新任的傀儡王。

    其實每個人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只是千萬不可缺失了心,墮入黑暗。有了心,即便是黑暗,也能綻放光明。這也就是申屠禤選擇相信他的理由。

    殘影鐵定是對鬼梟死了心的,他既然可以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鬼瞳,當然也不會在乎殘影。可助他的那一掌,雖未表露過多情感,但申屠禤仍能感受到殘影的悲哀——畢竟,那是他的爹。

    字卷施了法,看完便會焚燬。申屠禤看著在手中化為灰燼的紙卷,歎息地搖了搖頭。

    這真是一場如夢般的遊戲,每個人都沒有看清結局,將人玩弄於鼓掌。每個人都充當著傀儡、充當著看客、又充當著操控者。因此真正的幕後者,卻不知是到底是誰,更不用說誰輸誰贏。就連命運,也不是。

    這圈圈層層的東西,申屠禤不願再提及,不願再深究了,正應了殘影信末那句:

    「高抬眼,看牽絲傀儡,誰弄誰收?」

    誰弄誰收?一切皆是幻影,唯身邊之人,才是真真正正存在的。這是鬼淵還於他的,雖然她的記憶很是零落,但是她認得他,一定認得。因為,她知道自己等的就是他,他會帶她回家。

    他輕擁她的肩,面對她淡淡的笑顏,亦是展顏一笑,將兩把劍扛於肩上,朝巷外走去。

    「花汐。」

    「嗯?」

    「最近申屠府要辦喜事了。」

    「啊?」

    ……

    人聲漸遠,一陣風過,捲起巷口數片枯葉。

    申屠尊曾說過:禤兒,將來你所要承擔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申屠府而已。

    如今,他真真正正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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