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啟程(1)
已是第二天初晨,陽光穿雲,絲絲透過窗欞灑進屋內。
花汐伸出修長的雙臂,讓淡金色的光輝在白皙的手指間跳躍,幾近透明的肌膚被染成了一樣的顏色。她笑了,那是一種新奇的美,如此無暇。申屠禤不由得目光緊隨著她歡樂的身影——她簡直不像是來自鬼淵那種陰暗之地的人,而是瑤池境內美麗不可方物的仙女。
承接著天日的光點,她興奮得像個小孩子。對她而言,從來沒有受到過這般溫暖的撫慰。她回眸對申屠禤淡淡一笑,嘴角那一個酒窩便隱隱呈現出來,俏皮可愛。
這一刻,申屠禤醉了。鬼火說過,她是棋子,只是代表遊戲的起始。那麼,在這一刻,憐惜油然而生。他甚至暗暗發誓,不管今後發生什麼,都要好好保護她。
花汐轉身奔出房間,遙望那白日的景象。前方是迂曲迴廊,將屋舍與湖水相連。一座白石拱橋架於湖水之上,在初生的驕陽下一掃夜間的幽藍,金白之色漸漸袒露。拱橋的三個橋洞與水面倒影相交,形成三個圓弧,透過圓弧是對岸柳綠花開的美麗。
紅房、白橋、藍水,還有愈發空明澄澈的天空。她從來沒有想過黑夜過了之後會是這樣美麗的景色。
「好美啊!太漂亮了!」她驚奇地睜著大眼,嘴角始終帶著笑。突然間,她回過頭,看著跟隨她從屋內走出的申屠禤,笑道:「謝謝你。」
「呃?」申屠禤一時間沒明白她的話,歪歪頭輕輕撓了撓發。
「謝謝你讓我看到這麼美的景色!」花汐張開雙臂旋轉著,繼續興奮道。
申屠禤能體會她的心情,眼下卻是裝作滿不在乎搖搖手道:「哦,這點事對本少爺來說小意思。」
花汐沒有在意他的自大,對他展顏一笑,繼而向前跑了開去。她一會兒觸碰花朵,一會兒低首聞聞花香,臉上一直堆滿了笑。
申屠禤雙手環抱,靠在廊下圓柱旁,心中溢滿了強烈的滿足感。突然脖間一陣搔癢,他低眉望去,帥帥正興奮地靠著他,兩隻綠豆大的小眼牢牢地盯著不遠處的花汐。
「色鼠。」申屠禤低低罵了一句,自己卻依舊將視線拉回花汐身上,不禁揚起了嘴角。
眼前的這個女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出自鬼淵。他已經決定了,馬上就出發前往傀儡鎮。一來為了爹,二來他倒是真想看看能生出花汐這樣的女子的鬼淵究竟是怎樣的。
況且,或許所有的謎底都只能在那兒被揭開。
此番啟程申屠禤除去花汐外只帶上了申屠祈。師弟子禎是他最信得過的人,因此在家留守。他連路上所需,也準備的很是簡單。用申屠禤的話就是說要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三個人三張嘴,六隻手,還怕餓死不成?然而他卻算錯了,除了他們,跟屁鼠帥帥也隨之出了門。當它突然出現在申屠禤眼前,揚起它那張鼠臉,無辜地望著他的時候,申屠禤也只得與它乾瞪眼兒。
「哥,你確定是從這裡走嗎?」站在真戎巷巷口的時候,申屠祈不由得止住腳步。這是全城最陰晦的地方,申屠尊平日就不讓進,而現在他們卻站在了這巷子口!
申屠禤遙遙望著不見盡頭的巷子,眼中陡然閃過的一絲異芒卻是誰也沒有發現的。
他篤定道:「跟我走吧。」
就像沒人發現他眼中的異光,他昨夜去了哪兒也無人知道。他並沒有告訴他們,就像約定好了的,雖然殘影沒有明說,他也知道要保密。當申屠祈怪他拿走她的煞陰劍時,他也只是道了句取來玩玩而已。申屠祈根本不知道這把煞陰,卻是解開玄門之鎖的鑰匙。
的確只是玩玩而已,遊戲,不就是用來玩的嗎?這是一個他不得不玩的遊戲,而且,不知道到底規則和結果是什麼。他只覺得,自己是處在明處,暗處是誰目前除了已化身入他雙瞳的殘影或許知道外,無從知曉。
抽出背後的開陽劍,申屠禤神色警覺地朝巷子裡走去。申屠禤、花汐尾隨其後,眼看申屠禤謹慎的模樣,不自覺地都屏息而望。
外面是陽光萬丈,而越發的靠近這真戎巷,天色就越陰暗。現如今,眼前的這巷子裡已是昏暗的一片,頭頂晦暗無光,一大片黑色的雲團緊緊包圍著巷子。
雖未進至深處,巷中的道道白氣已有蠢蠢欲動之勢,躲在各處陰濕角落,虎視眈眈。
申屠禤做好隨時迎戰的準備,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移著腳步。眼波掃及處,他已看到那些白氣——現在不能說是白氣了。天眼已開,現在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具具各具形體的魂魄。他們有的面色蒼白,衣衫襤褸;有的蓬頭垢面,面露恐懼之色;有的竟是還抱著一個不足月大的嬰孩!
氣氛被申屠禤那小心翼翼的架勢搞得異常緊張,申屠祈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然而這時申屠禤忽然止住了腳步,收起了劍,一副全然無所畏懼的神色。
「啊——」猛然間沒收住步子撞在他背上的申屠祈不禁大惱,而更多的是詫異。她揉著腦門看著周圍的陰魂,不滿地道了句:「哥,你幹嘛!這裡冤魂很多,切不可大意。」
「這我當然知道。」申屠禤壞壞地笑了笑,偏過頭靠近申屠祈耳邊道。
「那你……」看著他一副若無其事,笑嘻嘻的樣子申屠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又懶得跟他多囉嗦,於是自己架起了煞陰劍,蹙眉一一掃過那些躲在暗處的冤魂。
「喂,不要這麼凶好不好?你捨得對老弱婦孺動刀動劍的?」緊接著,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爹不曾收了這邊的魂靈。爹爹還是蠻有愛心的。」說完他摸著下巴兀自「呵呵」笑了起來。
巷內雖多冤魂,平日卻也不出巷子半步,申屠尊沒理由將他們趕盡殺絕。他曾說過:萬物皆有萬物之歸所。和諧而不互犯,那便是一個最好的平衡點。
那番話,申屠禤看似說得漫不經心,申屠祈卻是震住了。老弱婦孺?以她的功力尚且看不清冤魂的模樣,申屠禤又怎能知道的這麼清楚?
眼下還來不及問,便聞得申屠禤又樂呵呵道:「不用怕這巷子裡的魂靈,靠她就行嘍。」話間,他已是將身後一臉錯愕、莫名其妙的花汐推了出來。
「我……」花汐喃喃道,不知這申屠禤腦子裡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
「她能幹什麼?」申屠祈嘟囔了一句,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仍是對花汐不明的身份深有成見,特別是一向疼愛自己的哥哥居然有意袒護她。若不是要去找爹爹,說什麼她也不會和她一道上路。
誰知,申屠禤並沒有搭理她,而是繼續朝花汐道:「喂,這些鬼不是都歸你管嗎?你這麼厲害。」他可不是在說假話,先前與她交手時她不就靠著駕馭這些小鬼才「僥倖」獲勝的嗎?
花汐望了望他,剪水雙瞳盈盈地眨了眨,倒也是明白了申屠禤意思。她笑了笑,逕自朝前走去。
「這些魂魄本也就沒什麼傷害的。他們傷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花汐嘴中這般說著,已是距離申屠兄妹數步開外。
週遭除了地上風吹紙飛的聲音外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那些冤魂竟是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兩旁陳敗的酒肆店家、民宅舊舍,都在塵埃中靜謐。多少年了,這裡破敗了多少年了,直到今天成為怨靈盤踞的地域,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衰敗?
從來都沒有人過問這裡的過往,因為無從可知。這裡彷彿生來就是造物主給景異城的敗筆,相對於光明遙遙而立。
前方一片灰暗,三個身影行走在這片巷子中,顯得如此單薄。
「這條巷子到底有多深?」走了這麼久,看盡了單調無趣的陰暗與詭異。申屠禤漸漸失去了耐心,不禁朝著前方的花汐問道。
「我不知道。」前面傳來花汐好聽的聲音,只是這聲兒在這陰寒之地顯得有些蒼白空洞。
「你怎麼會不知道?!」申屠禤當然不信,因為花汐曾在這條巷子裡呆了這麼久,怎可能不將這裡摸得個熟透?
「我真的不知道。」花汐停住腳步,搖了搖頭。
申屠禤如洩氣的球,將劍當枴杖撐著地面仰起頭,一副疲倦不堪的樣子囔囔道:「不走了不走了,本少爺要歇歇了……」最後竟是索性抱著劍往地上一坐,說什麼也不肯起來了。
「太累了,對吧?祈兒……」說著他抬頭看了看旁邊,可是不看則已,一看後他詫異地驚呼了起來:「嗯?祈兒?祈兒!」
一直在他身邊的申屠祈,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前後左右這哪還有申屠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