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這麼說，你以前就認識我？」是這樣的嗎？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是聽到答案的時候還是很失落。
「因為你被那傢伙劫持的案子正是我管理的。」
那個劫持我的人……就是那個給我寫信的「曾經的我」？
「那個人不是我？殺了宋狄的人不是我？」
「是郭子陽。殺人逃跑的時候劫持人質並武力反抗，死的時候17歲。死的時候指著我說『我不會死，我會再回來的。』並且指定了時間與地點。我以為是假的，但沒想到，真的出現了，而且竟然是以這種形式出現。」說著話時這位老刑警一副感歎的樣子。
「那時間和地點就是我挖出屍體那日、這個地點……我被他擺了一道呢。」聽到這樣的結果自己竟然不覺得很意外、也不恨。
「是他殺了宋狄一家。」他移動到樹蔭下面，天氣有些悶熱，蟲鳴成了聊天的背景。
「什麼血海深仇？」讀信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一個幾歲的孩子不可能說話那麼有邏輯寫出那樣的信，同時也對所謂的「表妹」、「爸爸」、「媽媽」產生了懷疑。果然，那個「表妹」實際是「爸爸媽媽」的女兒嗎。而他信裡的「我死了」之類的什麼話也可以一語雙關，一方面指那個時間的他死了，一方面預見他即將死於槍下。別有用意的，那樣誠實的話，沒有一點欺騙我的意思，卻把我壓得死死的，讓我倍加恐懼。
「血海深仇是沒有，全是一場錯亂的誤會。我們平時認為誤會被解開了一切都好了，郭子陽的事卻恰恰相反，誤會解開了，才促使了郭子陽開始殺人。他所殺的父母是他的親生父母，他所殺的妹妹不是他的親妹妹。不要看他是個殺人犯，但是他體質非常不好。郭子陽小時候他父母領他去外省看病因為疏忽，在火車站與他走散，此後一直沒有找到那個孩子。後來夫婦倆在宋狄的孤兒院又領養了一個小孩，起名叫宋桐桐。宋桐桐讀小學的時候宋狄夫婦打算為她請一名家教。那段時間郭子陽成為了那個孩子的家教與那個調皮的孩子鬥智鬥勇。沒多久，他驚喜地發現，這個家就是那個讓他尋找了好多年的家。於是為了讓父母記起他使用了各種可愛的方法，可是這對父母一直裝作遲鈍的樣子，只是拿他當家庭教師看，客客氣氣。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說出了真相，宋狄夫婦竟然結算好了一個月的課時費叫他不要再去了。說實話，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呢，這是另一場誤會啊。這個被稱為才子的聰明人，以為看透了一切，終究還是被衝動蒙蔽了。」
「於是才有了這場血案。」樹的影子慢慢移動，我們兩個被暴露在烈日之下，我看著他，聽著他說的話，內心風起雲湧。在我看來，那「曾經的我」真的有一個悲情的故事。怎麼可能是輕易的被蒙蔽了呢，明明是因為都明白了才那樣做的吧。
「他應該早就計劃好了要利用你。你既然連這些都不瞭解，為什麼還要這樣幫他呢？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利用我幹什麼呢？」我問。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老警察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人大抵都無法與時間鬥爭，老了不用說出來身體也會出賣主人。
「還記得，他最後一句對你說的是什麼嗎？」
他似乎把郭子陽的所有都瞭解的透透徹徹，他臉色難看地說：「『我不會死』，然後一聲槍響，人質獲救了，所有人都奔向獲救者。」
我點點頭，那個獲救的人就是我吧。那種陌生的場面，對於忘記了那段故事的我來說，太沒有震撼力。
「現在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得到郭子陽的信息的了嗎？」老謀深算的他似乎也猜不透郭子陽設的這個局了。
「我不是說過了，那就是曾經的我。」沒有人會蠢到把自己當成兇手，可我明明知道那個信裡的「我」不是我，還是情不自禁地設身處地的想著他那些沒完成的事情，口口聲聲地說著那個人就是我。
「他已經死了。明明知道了真相，知道被利用還是執迷不悟嗎？你沒有那樣的曾經！你有美好的未來！你不是郭子陽！只要有了證據馬上就可以結案了。」在他眼裡，我一定是個執著的替死人賣命的傻子吧。
「那就是我，儘管我知道那不是我，可是仍然深信十年前那個掙扎著的是我。我會像曾經的我一樣擁有美好的未來，所以你不用擔心。」
「郭子陽跟你說了些什麼……你不能相信他的話，你不能相信。那些都是郭子陽自設的局，是他的心理戰術，你應該知道的啊。」他顯得很著急，為我擔心的樣子，讓我很為難。
「劉叔叔，我很清醒。推斷出了你即將說出的很多事情，我頭一次覺得自己也很聰明。」
「不要叫我劉叔叔！」
「因為你會想到他？想到指著你說了那些話的曾經的「我」？就是這樣啊，就是這樣。儘管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我還是要那麼做。就像……就像自然而然的條件反射一樣，用小錘敲膝蓋就會小腿就會彈起來。曾經的我是我……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事情。」四封信就能令我這樣替他賣命，我深深的佩服著那個「曾經的我」。
「如果你死掉就好了，那樣一切就都結束了。」心裡想的話脫口而出。
「如果我死了，警方第一個懷疑到的就是你，你還不清楚情況嗎？只要你什麼都不做，你就沒有任何成為兇手的證據，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他有著身為警察的格鬥經驗，可能還帶著把槍，所以殺他的方法絕對不是我一對一的拿著一把刀去刺殺他。
「這麼多年，陳年舊案你還一直追著。尋找什麼證據，有什麼用呢，明明犯人已經死了。但是你還抱著郭子陽的『我沒有死』這樣的僥倖心理等待那個指定的日期去尋找所謂的『同謀』。你明明相信不會有同謀的……你在等什麼呢？根本不是什麼屍體、同謀，而是想知道真相吧。郭子陽殺人的真正動機。之前你對我所說的真相是你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是不是。」
他看著我，閃爍的眼神出賣了他的心思，是被我說中了，可是又不知是否該對我說出來。
「你遲疑了，已經說明被我說中了。」
「是的。」
「那麼。撫養了郭子陽的人真的是你？」這是我的一個大膽猜測，猜測他跟郭子陽一定有這非同尋常的關係，那第三封信裡才那樣提到他，他才會這樣執著這件事。
「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七歲了，從一個扒竊團伙裡把他帶出來。離與走失父母也有三年時間，除了知道自己是這個城市的對其他一無所知。」他小心翼翼地說到這裡，已經證明了我的猜測。
「可是你不一樣，這些事與你無關，你不應該被牽連進來。」
「劉叔叔，我所有的行動都會在計劃之內。」
「不要叫我劉叔叔。」
「劉叔叔，那咱們後會無期啦。」
「不要叫我劉叔叔。」
我轉身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裡搖搖晃晃迷茫得很。
我知道他很怕別人叫他劉叔叔，因為郭子陽在生前就是一直這樣叫他的。我反覆回憶著那第三封信，絕對不只是毫無意義的胡編亂造那麼簡單。短短的信裡把所有重要的人物都含納了進去，有著對從前的描述、對未來的計劃。就像信裡他所表現的情感，一方面他恨著劉叔叔，另一方面又無法徹底恨他，究竟要不要殺他的問題竟然留給了我。我呢，一方面與這個劉叔叔無冤無仇，一方面又不想讓郭子陽的計劃如此如意，同樣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