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六大殺手之冰凌之花 第10章
    第十章

    在他幻化出大片白色的彼岸花時,玉凌素確定自己聽見了駝鈴聲。在記憶的最深處,好似突然湧進大腦的記憶。太久了。這麼多年,他也只記得兩天。只有那兩天。可是聽見那鈴聲,那麼熟悉,熟悉到令他不敢去深想。

    一曲終了,玉凌素回到自己的案前,舞姬們湧進來翩翩起舞,在眾人的觥籌交錯間,他只盯著那散著濃香的酒發怔。

    玉老闆指使侍女繁茵換了一袋煙,幽幽地吸了一口:「凌兒,你什麼時候能幻出白色彼岸花的?」

    他低下頭:「就剛剛。」

    朦朧間玉凌素聽見有人在胡言亂語,是的,那瘋丫頭又在胡言亂語。而自己竟把真身幻到她腳邊的一朵花裡,對著她那雙純真無垢的充滿愛憐的眼,還有嘴唇,熱乎乎的,彷彿落在耳際。那個好色又奇怪的瘋丫頭。可他——卻在那一瞬間看見了一盞燈,橘黃色的溫暖的光,為他而燃著,在黑暗的盡頭,已等了他幾千年。

    「剛剛宮主雲琢匆匆離開了這艘船,映藍也跟去了。」玉老闆的臉隱藏在煙霧裡,「小柳兒不見了。」

    「不見了?」

    「嗯,那個青衣管家帶走了她喲。」

    「……你看見了。」玉凌素眼風掃過,有了殺意,「你讓那個人帶走了她。」

    那鬍子邋遢的嘴角揚起來,若不是糟亂的頭髮遮著眼,一定能看出他此刻的得意:「是呀,若她不願意去,那沈空也帶不走她,她是自己要去的喲。」話音剛落,扇風凌厲地掃過來,玉老闆微微一側臉,幾根斷髮和臉頰上淺淺的一道血印。繁茵摸著腿上的短刀,被老闆按住,他沉沉地笑,「凌兒,你心裡也開始有牽掛的人了嗎?」

    玉凌素轉身離開喧鬧的大船。

    他在熾日城裡無頭蒼蠅般尋了半夜,天快亮時回到凌霄宮。宮主雲琢出去尋人還沒有回來,浮雪正逗弄簷下那只巧嘴的八哥,哼著雲國的小調,後腦勺像長了眼睛:「玉公子回來得可真是時候,我要去後山,正好勞煩你幫我提食盒掌燈帶路。」

    「難道那陵飛羽和柳冰夜在後山?」

    浮雪眨眼微笑:「是呀,我親眼看見那陵神女的管家把她帶走的呀。」

    玉凌素沒想到會聽見浮雪與自家哥哥說出同樣的話,腦子稍稍冷靜下來,望著這張爽朗異常的笑臉,悶聲說:「原來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嘖嘖,這麼冰雪聰明的人,怎麼在你哥哥面前就犯糊塗呢?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了他那一個扇刀,真是直直捅進他的心頭肉裡去了。若是小柳兒不願意,誰都帶不走她,想必那陵神女的口中也有小柳兒豁出性命也想要知曉的事吧?」浮雪頗幸災樂禍,「其實記性不好,也挺可憐的,不快樂的事都忘記,可是那些溫暖快樂的事也沒記住,什麼都沒有,這一場人生,也是白活了。」

    玉凌素不明白浮雪那傷感的情緒是從何而來。

    他也從不多事,擎著燈籠走在前面。

    這一路他們都沒再多言語,進了後山谷,在雁雙陵門前,披著黑色毛皮斗篷的那陵飛羽坐在毛皮墊子上,忠心的空管家在她身邊生起火,燒得很旺,用銅壺溫著酒。這世人都知道,赤松神女與雲國巫女是天敵,可誰知她們今夜會在陵墓前把酒言歡?

    浮雪坐下拿起酒杯:「這生辰宴辦起來事情就多,來晚了,先自罰一杯。」

    「都說雲國國巫能掐會算,奇門遁甲無所不精,如今一見才知名不虛傳。是我不請自來,叫管家擅自請了你的客人來敘舊,而後又擅入你這凌霄宮的禁地,你還不計較地尋過來,這肚量便是我也比不上的。我在這裡先自罰一杯,陪個不是。」那陵飛羽一飲而盡後,笑著問,「我說了這麼多,國巫就沒什麼想問的麼?我為什麼在這裡?我為什麼來找你?」

    浮雪斂下眼:「我知道。」

    那陵飛羽點頭:「如今你一魂一魄還鎖在這雁雙陵裡,就能算出我的來意,雲國有你在,怪不得能在九國之內立於不敗之地。」

    「神女言過其實,是浮雪沒用,所以當年那陵軍才會攻陷我都城熾日。」

    「如果那時你已經找到了能打開這陵墓的人,找回你所有的神力,一切就不會發生。」

    浮雪去年冬落第一場雪得到了玉老闆的消息,玉凌素已經找到了神匠姑娘,她立即卜卦,發現東南方有嬌客踏著紅色祥雲而來,是吉兆,必能成事。

    而那紅色,對於浮雪來說是紅色祥雲,對那嬌客來說,卻是踩著屍骨鮮血而來,是大凶。

    她無奈地吐口氣:「沒錯,這雁雙陵,確實封印著我一魂一魄……這四十九道鎖,是十幾年老凌霄宮主仙去前,怕我年幼保不好這地方,請了位鎖匠加上的。我是帶著上一輩子雁雙的記憶出生的……若是仔細算來,我大約也有六十歲了吧。"

    玉凌素忍不住抬起眼,打量著面前容貌秀美的國巫,那眼睛裡彷彿再也掩飾不住滄桑似的。

    若不是那陵飛羽戳透,浮雪還能當成自己是個不太懂事整天給宮裡的人找麻煩的國巫。從小在凌霄宮裡長大,嬌裡嬌氣的,不知道人間疾苦。可戳透了,上輩子的事,就是眼前的事。

    尤記得與先帝雲丞鳳第一次在街頭遇到,他以體察民情的名義帶著一個嚇破了膽子的小內侍出來逛青樓。那時他剛即位不久,還算快樂單純。此時雁雙已是都城裡小有名氣的舞姬,不少富家公子一擲千金為博她一笑,她卻正跟青樓裡打雜的長工愛得如火如荼。

    剛開始不大懂事的先帝也只是圖新鮮,其實宮裡要什麼樣的舞姬沒有,家花不如野花香,跟那些富家公子們拼著砸銀子,一直拼到那些公子哥們的爹娘媳婦火冒三丈的來到青樓揪著耳朵回家去。每次瞧那些公子灰頭土臉的樣子,他就全身舒坦,連平時不大愛看的奏折都批得爽快利落。

    後來雁雙跟青樓裡的媽媽贖了身,要跟長工去鄉下蓋房子過日子,不大懂事的先帝知道後龍顏大怒,把人抓進宮裡,指著鼻子控訴她「不守婦道」。雁雙氣得跳腳,跟不大懂事的先帝有理又說不清,就那麼耗著。不懂事的先帝為了討好她在城內造了個閣樓,叫雁雙閣,既然她不願做他的妃嬪,就養在外面。慢慢的氣歸氣,先帝還算癡情,日久見人心,她也便移了情。

    浮雪拿眼斜著玉凌素,似笑非笑的:「這兩情相悅最是動人。」

    玉凌素難得有好奇的時候:「那雁雙姑娘為何跳樓而死?」

    是了,其實還是有後話的。

    那幾年他們的確過得很愉快,直到有一日,不大懂事的先帝拽著他的國巫獻寶似的來雁雙閣賞舞。雲國歷來都是國巫仙去前指引出下一個國巫的出生地,而那有靈氣的金手杖,遇見主人會發出嗡嗡的蜂鳴聲,從未出錯。那金手杖遇見雁雙竟嗡嗡作響,國巫掐指一算,面如死灰。

    浮雪想起那一天,還覺得荒唐,世事弄人,可不是荒唐。

    「國巫大人說,我應該在三年後才出生,星象亂了,這是亡國之兆。」

    「所以,你必須死。」那陵飛羽翹起嘴角,聽這種生離死別的故事,對她來說是莫大的享受,「所以國巫為了改變星象與國運,讓你在月食那夜跳下雁雙閣,國巫作法將你的一魂一魄和身為的國巫的靈力封印在陵墓裡。而你少了一魂一魄,命格不完整,生來便有一個死劫,這劫也是雲國的劫數。你若能過了,那麼便找人打開陵墓……而後,你便是雲國開國以來靈力最強的國巫。」

    浮雪點頭:「不愧是赤松神女,既然你知道的這麼清楚,你為何又把神匠姑娘送回來呢?」

    那陵飛羽莞爾一笑:「我是有事相求。」

    「請講。」

    「……招魂。」

    浮雪微微一怔,低頭不語。

    「我知道富貴在天,生死有命,借屍還魂是逆天,不會有好結果。可是……」那陵飛羽堅定地說,「他必須活著,在我身邊。」

    浮雪搖頭:「神女,你執念太深,死者已矣,讓他入土為安輪迴轉世,才是正途。」

    「何為正途?他許我有生之年必死與我後,為我摔盆送終。以前我不信,他非要我信。如今我信了,他卻先我而去。是我親手斬下他的首級,他還要我好好活下去?……哈哈!這萬丈紅塵裡的芸芸眾生,誰生誰死,我都不在意,唯有那一人,我不會讓他安生,除非他遵守諾言!」那陵飛羽淒然一笑,對著面無表情的浮雪緩緩開口,「國巫你心繫蒼生,若用我七弟一命,換你雲國百姓十年安樂,如何?」

    ——

    突然墓穴內傳出興高采烈的聲音:「啊啊啊啊,開了開了!」

    說完便是「彭」的一聲,玉凌素跑進狹長的墓穴,見那瘋丫頭一頭紮在地上,竟累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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