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交手,謝小樓完敗。(2)
謝小樓接到了簡繁的信。在立冬那一天。夏娜很友愛地帶了一小罐雞湯和謝小樓共享,謝小樓懷疑夏娜是奉行她媽的旨意,這些日子,在謝小樓全心全意地幫助之下,夏娜的功課終於有了質的飛躍,告別年級後二十名不算,還有望躍入年級百名內。而從來不管做什麼事都是打個噴嚏的功夫就能完美搞定的謝小樓為了鑿開夏娜這枚密度超強大的頑石,白頭髮都要急出來了。
「如果哪天你能考到年級前十,我估計我也就油盡燈枯而死了。」謝小樓一邊喝雞湯一邊抱怨。他真是傻得像一條魚,明知道夏娜永遠都會當他閒雜人等,永遠不會將他擺進她的心,卻還是這樣撲心撲命幫她,完全是高產出無回報。
「簡繁寫給你的信。」夏娜遞過來一封沒有封口的信封。
信,是用英文寫的,謝小樓猜簡繁是怕夏娜無意中瞄到,她不會立即看懂是什麼意思。信的開頭這樣寫:Ithinktheworldwouldgetbetterwithoutme。(我想這個世界沒了我也許會更美好。)
謝小樓剛喝進嘴的一口雞湯差點兒噴出來,這個開場白也未免太驚悚了吧?
幸好,緊接著下面一句是:Gotyou!(騙到你了吧!)
謝小樓擦了下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這個簡繁要不要用這種方式展現他的幽默感?謝小樓一目十行將信看下去,他額頭上的冷汗因此層出不窮地冒出來。
不會吧?開玩笑的吧?怎麼可能?是惡作劇麼?瞎說啦!不可能!怎麼可以!不要!
啪!謝小樓猛地將信紙反拍在桌面上,夏娜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問為什麼,謝小樓已經猛地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怪不得簡繁會忽然退學。
怪不得每次他見到簡繁他都莫名其妙變得更瘦。
怪不得簡繁會從一個超級優等生迅速墮落成一個混混。
簡繁說他從小就聽膩了關於「你這樣的孩子可以擁有無窮無盡的選擇,以你的智慧和能力可以在任何一個行業出人頭地,取得驚人的成就。」但實際上,他十六年的人生,一直在走一條規劃好的必然走向成功的康莊大道,他的人生才是被限定的,毫無選擇,毫無驚喜。而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愜意的暢快的雲霄飛車般驚險刺激的人生。
所以,在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時,他決定放手一搏,放蕩形骸去混世界。
簡繁得了一種含見的疾病,惡性黑素瘤,治癒率極低,於是他一意孤行選擇了放棄治療。
「夏娜是個比黑素瘤還要罕見的女孩子,但是她卻恰恰相反,她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最美好的事情。」簡繁在信裡說。他還說,他和夏娜相識在一年前,她每天都圍著他家樓下的公園晨跑,一步一步跑得那麼篤實,好像世界上除了跑步再沒有其它重要的事情。這種專注到呆氣十足的女孩,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不知不覺便被吸引。看到這裡,謝小樓不由想起夏娜跳廣播操的樣子。如果說相愛是一定要在靈魂迥異的兩個人之間發生,那麼夏娜對於人生的這種過度專注,恰恰是簡繁還有謝小樓這類聰明絕頂的孩子所欠缺的,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喜歡上了夏娜。
「一天,我路過夏娜家樓下,她正在給驅蚊草澆水,但不留神將花盆從陽台推落,其實並沒有砸到我,因為前幾天我為了拒絕再拉小提琴的緣故,故意砸傷了自己的手,夏娜跑下樓,看到我一隻手紅腫,便以為是她弄傷了我,於是愧疚萬分,我們便是這樣相識。瞧,她就是這樣傻到被騙還懵然不覺的笨孩子,說真的,對於這個世界我已毫無眷戀,但說什麼也放心不下夏娜,所以……」
簡繁將夏娜托付給了謝小樓。
簡繁還說,不要告訴夏娜,就讓她傻傻地忽略掉一切真相,永遠快樂和清澈。
被謝小樓莫名其妙抱了一下的夏娜,很憤怒地朝他的下巴上打了一拳。於是,謝小樓只好口齒不清地告訴夏娜:「簡繁快死了。」
放學的時候,謝小樓看著夏娜一路飛奔。藏身在民居巷道內的簡繁看到淚流滿面一路奔馳而來的夏娜,他大吃一驚。
謝小樓接收到了簡繁遠遠遞過來的不解和憤怒的目光。他明明要求他保密的!
謝小樓抿起嘴唇,苦笑一下,他轉身,準備走開。他和簡繁並不熟,並且,他還有點仇視嫉恨他,所以他不需要走上前去言辭懇切對簡繁解釋,你得病而已,並不是被大卡車撞了馬上就要死,有的醫的。
反正,夏娜總歸要對簡繁說這樣一番話。依照夏娜對簡繁的影響力,簡繁也終歸會被說服。
簡繁入院,接受治療。
初冬第一場雪夾著小雨霏霏而下,夏娜請了一段時間的事假,今天返校。
「謝小樓!」
謝小樓受寵若驚,認識這麼久,這是夏娜第一次主動招呼他。
「好久不見,我挺想你的。」
謝小樓差點兒當場暈厥,他不一向都是過目即忘的細枝末節嗎?夏娜竟會想念他?
「放學了我們一起去探簡繁好麼?」
謝小樓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融化掉了,這一定是盜夢空間裡的一重夢境,夏娜笑瞇瞇望著他的樣子分明就在說,喂,謝小樓,我拿你當自己人啦!
單純憨直如初生小動物的夏娜,被她認定的人,便是一輩子那麼久。
簡繁在病床上熟睡,臉色蒼白,但神態安定。
「……我跑下樓去,看見簡繁,一隻手的手背上好大一塊淤青,當時我就恨不得把自己一隻手剁下來賠給他,這麼完美的男孩子卻被我不小心弄壞了呢!」夏娜向謝小樓講述她和簡繁相識的經過,她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謝小樓從未見過的夢幻表情。
簡繁一直以為自己是靠詭計獲得了夏娜的關注,卻不曉得夏娜其實在第一眼就對他驚艷。——所以,旁觀者清的謝小樓將簡繁得病的事告訴夏娜,因為他太清楚地知道夏娜對簡繁的喜歡是一輩子不會更改的,就算簡繁不在了。
想到這裡,謝小樓便隱隱不服,如果那天從夏娜家樓下路過的人是他而不是簡繁,那麼夏娜現在喜歡上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因為他和簡繁是如此相像的兩個人,簡繁贏他,不過贏的是時機。
夏娜忽然張開雙臂抱住謝小樓,就像那天謝小樓讀完簡繁的信無法自控抱住她一樣,那一刻,他心中充滿了對簡繁的惋惜和對夏娜的憐惜,他覺得他們都太年輕,不該承擔這麼沉重的命運,那真的是心無雜念的一個擁抱,只是想把自己能夠給予的溫暖傳遞出去。
夏娜後知後覺終於想通那個擁抱的真諦。
「謝小樓,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人。」
寒啦!!實在太受之有愧。如果一定要說他做了一件高貴的事,那也是因為和夏娜這樣的人混久了,靈魂不知不覺都會得到淨化。其實那天斷然把簡繁的秘密告訴夏娜,真的沒經過大腦考慮的,只是直覺這樣做才是最正確的事情,過後謝小樓懊惱得直想自打耳光,他親手毀掉了得到夏娜的最後一個機會。
但——
「我一定要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夏娜說。
贏得不了心儀女孩的愛,但贏得了她的友——愛,一樣也是美好無比的事情呀。謝小樓豁然開朗,其實一直以來他最想要的就是有好朋友在他身邊陪伴,不管他是聰明還是愚蠢,成功還是失敗,總是將他看進眼睛裡,喜他的喜,憂他的憂,在他需要時給他扶持和安慰。
讓他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其實一點兒都不孤單。
「好,一輩子都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