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第9章 享樂宮 (1)
    天剛亮,棣棣、咪棣又見到了他們的夥伴們。大家準備到夜宮去,希望在那裡能發現青鳥。在點名時,有好幾位朋友告退沒來報到。牛奶小姐因為怕受刺激而待在房間裡沒出來;水姑娘習慣於在遍佈苔蘚的河床上旅行,因為直立行走早已累得筋疲力盡,這次因為怕身體承受不了而請了假;光神則肯定不能去夜宮,因為開天闢地以來,光明與黑夜始終不共戴天;火是光的親戚,火先生當然也不會喜歡黑夜。因為這次探險隊要由狗先生帶路,光神便把通往夜宮的道路告訴了狗先生蒂魯。等光神與他們一一吻別後,這隻小小的隊伍就出發了。

    蒂魯用後腿直立著身體,像人一樣搖搖擺擺地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他伸著舌頭,鼻子嗅來嗅去的,兩隻前爪在胸前交疊著。他東嗅西聞地似乎對什麼都不太放心,跑來跑去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因為他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所以對路上的一切誘惑都置之不理,不管看到什麼,他一概視而不見。對垃圾堆,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連過去的老朋友他都裝作沒看見。

    變成一個人令蒂魯快樂無比,儘管他並沒有因此而比以前更自在逍遙。由於本性沒變,生活的意義對於他來說還和從前一樣。但是既然思想仍和以前一樣,那麼變成了人又有什麼意義呢?事實上,由於責任的加重,他的麻煩事已增加了幾百倍。

    「唉!」他歎了口氣。他從來沒考慮過找到了青鳥就意味著將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是盲目地加入了兩位小主人的行列去尋找青鳥的。「唉!等抓住那只淘氣的青鳥,哪怕它的味道跟鵪鶉一樣鮮美,我都不能舔它一下,更別說嘗它了!」

    在狗先生後面的是麵包先生,他提著鳥籠一本正經地跑著,他後面便是棣棣和咪棣。糖果先生走在最後。

    那麼,狡猾的貓女士哪兒去了?先前在仙女家的大廳裡召開動物和靜物大會時,她壓根兒就沒想到開會的人會那樣不開竅。

    「一群白癡,險些壞了我的大事!沒想到他們見到仙女竟然像罪犯一樣傻乎乎地跪倒在她腳下!看來我只能依靠自己了。本來我以為只有在我們貓的世界裡,最基本的生存訓練才是多疑,現在看來在人的生活中也是一樣。相信別人的人最終只能被別人出賣!所以,最好還是不聲不響,一個人來策劃和實施。」

    此刻貓女士與狗先生的狀況大致相同,她的處世哲學和從前一樣,基本上沒什麼改變。當然,貓女士天性是非常陰險的,而我們親愛的狗先生則是善良得過了頭。因此貓女士決定獨自行事,趁天未亮先去拜會她的老朋友夜神。

    通往夜宮的路程漫長而又危險。路兩側全是峭壁,環境異常險峻,峭壁上石塊高聳,好像隨時都會倒向過往行人,令人感到心驚肉跳。所以過路人通常是匍匐著身子穿過石縫,一直到出現黑洞洞的深淵。這裡往下要走數千級台階,然後才能到達夜神那黑色大理石造就的宮殿。

    貓女士由於常去夜宮,所以對這條路非常熟悉。一路上她飛似的跑著,輕巧得像一片羽毛,身上披的斗篷被風吹起,如同一面旗幟飄在身後;帽子上的羽飾有節奏地抖動著;腳下那雙灰色的羊皮靴都未曾沾地。她三躥兩跳,很快就到達了夜神宮殿的大廳並見到了夜神。

    威風凜凜的夜神看上去像女王一樣,這會兒她倚在寶座上睡著了。這裡的景象奇特之極,四周見不到一丁點兒亮光,連一顆小星星也沒有。但貓的眼睛能透視黑暗,所以對於貓女士來說,夜神不存在任何秘密,夜宮的一切都在她的視野之內,就跟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樣。

    喚醒夜神前,貓女士深情地注視著夜神那張熟悉的面孔。這面孔神情冷漠令人敬畏,如同月亮一樣銀白銀白的。在長長的黑色輕紗下隱約可見夜神的軀體,那體態如同希臘塑像一樣美麗。她有一對翅膀而沒有胳膊,在熟睡之中巨大的翅膀收攏在兩側,使她看上去十分威嚴。雖然貓女士對她的這位好朋友一往情深,可是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再細細地去打量欣賞了。現在可是關鍵時刻,時間緊迫。她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寶座前的台階上,實在忍不住渾身上下的疼痛,痛苦地喵喵叫出了聲。

    「夜神媽媽,是我,我累壞了。」

    夜神的美是建立在寧靜與安詳之上的。她天性多慮,極易受驚,「靜」是她的唯一法寶。然而「動」卻總來騷擾「靜」。樹葉飄落、星星下墜、貓頭鷹鳴叫,甚至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聲音都能撕裂她每晚精心籠罩在大地上的黑色絨幕。因此貓女士話音未落,夜神已經驚恐地坐起來了。她拍了拍那對巨大的翅膀,用顫抖的聲音問貓女士發生什麼事了。當得知危險就在眼前時,她馬上發出了一聲哀歎,歎自己的命運怎麼這麼不好,竟然有人要闖進她的宮殿裡,而且還要依靠有魔力的鑽石揭開她的秘密!這該怎麼辦?該怎樣保護自己呢?

    想到這些,夜神情不自禁地尖叫起來,竟忘了這樣做會褻瀆她信奉的「靜」。當然,這樣大喊大叫是不可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好在貓女士比夜神有理智、有辦法,因為她熟識人類生活中的艱辛煩惱。她早就想好了主意,所以搶先一步趕到了這裡。她想說服夜神按她的計劃行動,於是用三言兩語就把她的計劃向夜神挑明了:

    「要叫我說的話,只有一個辦法,夜神媽媽。青鳥和月宮裡的鳥兒都關在大廳後面的大門裡,所以我們只要嚇唬住來的這些小孩子,讓他們不敢打開那扇大門就行。而其他門洞裡的奧秘準能把他們嚇個半死。由此看來,我們能否安全脫險就看您能否嚇住他們啦。」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夜神還來不及表態,就已經聽到了腳步聲。她緊鎖著眉頭氣憤地展開了那雙翅膀。通過夜神的神情,貓女士知道她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計劃。

    「來了!」貓女士叫道。

    一支小小的隊伍這時正走下陰森的夜宮台階。狗先生昂首闊步勇敢地走在最前面,棣棣環顧四周十分警惕。眼前的情景令人感到更加恐慌,這裡的一切既可怕而又壯觀。巨大而奇特的黑色大理石宮殿,幽暗肅靜得像座墳墓。宮殿是圓的,周圍黑漆漆的柱子高聳入雲看不見屋頂,只有抬頭仔細觀察才能看到星星發射出來的微弱的亮光。每個角落都籠罩著黑暗,只有一左一右兩點火光在夜神的寶座兩側時隱時現地閃爍著。一個巨大的黃銅大門立在寶座後面,左右兩側的柱子之間顯現出幾個青銅大門。

    貓女士迎向孩子們。

    「小主人來了!這邊走,我已經向夜神通報了,她很樂意見你們。請這邊走。」

    貓女士的滿面笑容和柔聲細語讓棣棣一下子定下神來了,他勇敢而堅定地向夜神的寶座走去。

    棣棣首先彬彬有禮地問候道:「早上好,夜神!」

    棣棣不知道早上是夜神死對頭光神的天下,因此這一句「早上好」早已惹惱了夜神。夜神冷冷地回答道:「我一向聽不慣什麼『早上好』,說『晚上好』或者『晚安』還差不多。」

    在高高在上的夜神面前,棣棣覺得自己太渺小了。他不想和她爭辯,於是用他所能用的最客氣的語氣請求她原諒,然後禮貌地請求她允許他們在她的夜宮裡找尋青鳥。

    「什麼青鳥,這裡沒有!我從沒見過什麼青鳥!」夜神大喊著鼓動起那對巨大的翅膀恐嚇著棣棣。

    棣棣面無懼色地再三請求著。夜神對他帽子上的那顆鑽石感到害怕。因為鑽石的光芒能驅逐黑暗,破壞她的權力。夜神想:索性裝作慈悲為懷的樣子放他一馬。於是她向放在寶座前台階上的一把大鑰匙指了指。

    棣棣拿起鑰匙毫不遲疑地跑向大廳的第一個門。

    跟他一起來的那幾位這時嚇得渾身哆嗦,麵包先生連牙齒都在打戰;站得較遠的糖果先生嚇得低聲哀號著;咪棣則哭喊著:「我想回家!我要找糖果先生!」

    棣棣雖然嚇得臉色蒼白,但他還是態度堅定地要把門打開。忽然,夜神那嚴厲的聲音壓倒一切動靜,語氣特別嚇人地蓋了過來:

    「門裡面可是有鬼的!」

    「我的上帝,我還從來沒見過鬼呢!不知有多可怕!」棣棣在心中暗想。

    狗先生蒂魯最恨妖魔鬼怪這一套了,他忠心耿耿地守在棣棣身旁氣呼呼地喘著氣。

    隨著喀嚓一聲,鎖終於被打開了。大廳裡一片死寂,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來。大家屏住呼吸誰也不敢喘氣。門打開了,霎時間,黑暗中影影綽綽出現了一群白色的身影,向四面八方到處亂鑽。它們有的繞上柱子;有的伸向天空拉長;有的在地面上蜿蜒蠕動得飛快。它們的動作太快,令人難以看清它們的相貌,但恍惚間給人感覺它們有幾分像人。大家的眼睛很難捕捉到它們,因為剛一看到它們,它們就變成一片白霧了。棣棣正拚命地驅趕著它們。為了不使貓女士的陰謀露餡,夜神裝作嚇得要命。她瘋了似的拍打著翅膀,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救命呀!救命呀!快趕它們走!快趕它們走!」

    由於近年來沒人迷信鬼了,這些可憐的鬼出來的機會實在不多。現在難得有機會出來放放風,哪肯這麼快就回去!但蒂魯不住地一個一個地咬它們的腿,令它們實在不敢久留,也只好乖乖地回去了。

    等鬼門終於關好了,狗先生長舒了一口氣道:「哼!誰不知道我鋒利的牙齒,可是我還真沒見過這群鬼東西,咬它們的腿的感覺就像在咬棉花一樣!」

    「這裡關的會是什麼?」棣棣又走向第二個門。

    夜神輕輕揚了一下手,像是在勸棣棣別開啟這扇門。但這個固執的小伙子充滿了好奇心,他真的想什麼都看一看。

    棣棣問道:「開這扇門好像應該小心一點兒?」

    「不必,你大可不必擔心。」夜神說道,「這裡面關的都是病魔,它們已經很少露面了,因為人類一直在向病魔發動進攻。這些可憐的小傢伙十分安靜。你打開門自己看看吧!」

    棣棣打開門之後,站在那裡直發愣。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裡面什麼也沒看到。

    棣棣正打算把門關上,一個戴著棉睡帽、穿著睡衣的小傢伙把他擠到一旁走了出來。出來後,小東西在大廳裡跳來跳去,搖頭晃腦地不時地停下來咳嗽,還又打噴嚏、又擤鼻涕的。她穿的拖鞋太大,老往下掉,看上去很滑稽。棣棣和糖果先生、麵包先生不再害怕,而是大笑起來。可是,還沒等他們走近那戴棉布睡帽的小人兒,他們也開始不停地咳嗽、打噴嚏了。

    夜神說:「這是感冒,微不足道的病魔。」

    「我的老天爺!如果我的鼻子成天流鼻涕,我就完了!」糖果先生心裡直叫苦,「我早晚會溶化的。」可憐的糖果先生不知該到何處藏身。從旅行開始,他就充滿了對生活的憧憬,而且他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水姑娘。糖果先生悲哀地發現,他每次接觸水姑娘都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因為每吻她一下,他自身都會受點兒損傷,要被水姑娘溶去一些,為此他很是替自己的壽命感到憂心。因此當「感冒」向糖果先生突然襲來時,他差點兒沒逃出夜宮。好在蒂魯及時趕來,將那個鬼丫頭攆回了她的洞穴。棣棣和咪棣看著眼前的一幕開心得笑出了聲,因為至少到現在,他們經歷的磨難並不太可怕,所以孩子的天性又令他們心中輕鬆起來。

    因此棣棣放下心來大膽向下一個門跑去。

    「當心!這裡關的是戰爭魔鬼!」夜神的聲音有些恐怖,「要是跑出來一個,後果不堪設想,它們的威力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大!你們要站穩了,隨時做好把門關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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