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第2章 伐木人的小屋 (1)
    在一片古木參天的森林邊上,有一間伐木人居住的小屋。屋裡壁爐的余火閃耀著玫瑰色的光焰,映照在食品櫥、水龍頭、紡車和放在廚房一角的曾祖父留下的那座時鐘上,將小屋籠罩在一片暖洋洋的氛圍裡——這是聖誕節的前夜。

    小屋裡住著兩個孩子和他們的爸爸媽媽。一家人以爸爸伐木為生。

    兩個孩子中,大孩子叫棣棣,今年10歲了,是個男孩;小的叫咪棣,剛滿6歲,是個女孩。兩個孩子既乖巧可人又勇敢無畏。

    哥哥棣棣長得高大結實,令他最開心的事就是在樹林裡追逐蝴蝶,採摘漿果,歡蹦亂跳地玩個痛快。也正因如此,他那一頭烏黑的卷髮總是亂蓬蓬的。他是個好脾氣的孩子,天生一張笑臉,再加上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實在是人見人愛。他是個無畏的孩子,勇敢是他最大的優點,這一點體現出了他品質的高尚。一大清早,他就跟爸爸棣爾到樹林裡去了。雖然身著舊衣,但他看上去依然容光煥發、氣宇軒昂,好像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將微笑著降臨到他的身上。

    妹妹咪棣則是另外一種樣子。人們一見到她就會知道她是個愛整潔的小姑娘,因為她身上穿的長連衣裙雖然已經是補丁摞補丁的,看上去卻總是那麼整潔——那是媽媽為她精心補綴的,所以她看上去也總是那麼招人喜愛。小姑娘有著雪白的肌膚和一對湛藍的總是含著羞怯的大眼睛,令人一望就能想起田野裡的勿忘我花。她還是個天性敏感的孩子,再不起眼的小東西也能令她驚叫起來,而且不管什麼東西都能嚇她一跳。儘管她的年齡還很小,但她的內心深處已經具備了女孩子特有的崇高美德——待人溫柔體貼而又充滿愛心。她非常喜愛並崇拜自己的哥哥,所以無論哥哥走到哪裡,不管路有多遠、多難走,她總是一步不落地緊跟在後。

    他們的小木屋對面有一座豪華的宅邸,富有的人和他們的孩子住在那裡。那幢大房子裡的客廳、餐廳整日亮著燈,棣棣和咪棣從自家小屋的窗子望出去,能將那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白天他們常常看見那裡的孩子們在暖房、平台或者院子裡玩耍。暖房裡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就連城裡人都從遠處慕名而來,特地來這裡賞花觀木。棣棣和咪棣雖然經常看到富人家的孩子玩耍,但他們可沒閒工夫去和這些孩子玩,因為他們很忙,既要到林子裡幫爸爸去幹活,又要回家幫媽媽干家務。

    這時正是平安夜,媽媽安頓好棣棣和咪棣上床睡覺之後吻了兄妹二人。兄妹倆覺得今天的吻比平常更加溫暖親切,也許因為媽媽深懷歉疚吧!由於風雪太大,爸爸好幾天沒到林子裡去幹活了,所以沒錢買聖誕禮物,兄妹倆床頭的長襪子裡依然空蕩蕩的,媽媽心裡感覺很難過。但兩個孩子好像並沒有多想,他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這時正是夜深人靜,四周除了時鐘的滴答聲、貓的呼嚕聲和狗的打鼾聲,聽不到別的聲音。忽然,一道亮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射了進來,桌子上的燈自動亮了起來。孩子們也有了動靜,他們開始揉眼睛、伸懶腰、打哈欠。哥哥試探地輕聲叫道:

    「咪棣?」

    「我在呢,哥哥,有事嗎?」

    「你睡著了嗎?」

    「你呢?」

    「當然沒有,要是睡著了還怎麼跟你講話呀?」

    「聖誕節到了嗎,哥哥?」咪棣問道。

    「還沒有,明天才是聖誕節呢。可我已經知道,聖誕老人今年不會給我們帶禮物來了。」

    「為什麼呢,哥哥?」

    「因為媽媽沒有到街上去請聖誕老人,但媽媽說聖誕老人明年一定會來的。」

    「明年?哦,明年的聖誕節還要等好久吧?」

    「是啊,要好長好長時間呢。可是——唉,聖誕老人今天晚上會去咱們對面那間大房子裡,去看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們!」棣棣歎息著說道。

    「真的啊?」

    「咦,媽媽竟然忘了關燈!」棣棣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我有一個好主意。」

    「什麼好主意呀,哥哥?」咪棣問道。

    「你聽我的——現在起床!」

    「那可不行,肯定不行!」咪棣是個聽話的孩子,她一直很聽媽媽的話。

    「反正現在這裡又沒有別的人,有什麼不行的?你看見百葉窗了嗎?」

    「看見了,它好亮啊!」

    「我想那一定是晚會的燈光!」

    「晚會?」

    「咱們那家闊鄰居的孩子們正在對面舉辦晚會呢,這是他們家裡的聖誕樹上的燈光。我們來把百葉窗打開吧。」

    「這……這能行嗎?」咪棣有點兒害怕了,她怯怯地問道。

    「沒事,反正也沒人來阻攔我們,快點兒行動吧,你沒有聽到音樂聲嗎?」

    兄妹倆跳下床直奔窗前,他們爬到窗前放的一個小凳子上,輕輕地掀起了百葉窗簾,隨著光線的射入,整個小屋都亮了起來,他們急切的目光馬上投向了這光亮的來源處。

    「瞧,多棒!」棣棣說道,「我們全看到了!」

    「可我什麼也看不到呀!」可憐的咪棣說道——凳子上根本就沒有多大她可以站的地方。

    「我告訴你:有兩輛馬車,每輛車有6匹馬。外面正下雪呢!」

    「有12個小男孩從車上下來了!」小咪棣也說道。她用力地踮起腳順著窗戶向外張望。

    「不對!我看是12個小女孩。」

    「可你看他們穿的是男孩子的褲子!」

    「噓,別大聲嚷嚷!你瞧!聖誕樹!」

    「掛在樹枝上的那些金色東西是什麼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玩具。」棣棣說道,「有士兵、寶劍、槍……還有大炮呢!」

    「那擺滿一桌子的又是什麼呢?」咪棣又問道。

    「當然是水果、點心,還有最好吃的奶油餡餅。」

    「嘿!」咪棣禁不住拍著小手說道,「他們穿得多好看啊!」

    「瞧,他們玩得多開心呀!」棣棣也看得入迷了。

    「他們在跳舞呢!」

    「是啊!」棣棣喊道,「我們也來跳吧!」

    兄妹倆於是就在凳子上興高采烈地跺起腳來。

    「嘿,這樣可真好玩啊!」咪棣說。

    「那些孩子要吃糕點了——他們已經拿到手裡了!」棣棣叫了起來,「哦,多香呀,他們吃起來啦,他們在吃啦……哦!」

    咪棣著迷地看著,想像著自己的手中也有了糕點。

    「瞧,我這裡有12塊!」

    「我這裡更多,有4個12塊呢!」棣棣叫著,「不過我會分給你的。」

    兄妹倆就這樣沉浸在別的孩子的幸福之中,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貧困。他倆高興地跳著、笑著、叫著。突然,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兄妹倆都吃了一驚,他們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一動也不敢動地呆立著。這時,那條粗大的木門閂嘎吱吱地自己抬了起來,門緩緩開啟處進來了一個老太太,她戴著一頂紅帽子,穿一身綠衣服,只有一隻眼睛,鷹鉤鼻子都快要鉤到下巴了。她駝著背,瘸著腿,手裡還拄著一根枴杖。兩個孩子認出她是仙女。

    這個奇異的老太太蹣跚地走到兄妹倆面前,用濃濃的鼻音問道:

    「你們這兒有青鳥嗎?有會唱歌的草嗎?」

    「有一些草。」棣棣渾身發抖地回答道,「可是它們都不會唱歌。」

    「我哥哥有一隻鳥。」咪棣也說道。

    「但這是我的鳥。」棣棣趕緊添上一句,「不能送人的。」

    仙女戴上一副圓圓的大眼鏡,仔細看了看棣棣的那隻鳥。然後大聲說道:

    「我需要的必須是一隻真正的青鳥,這隻鳥的顏色不夠青。我的小女兒需要這種青鳥,她病得很重,青鳥意味著什麼,你們知道嗎?我想你們一定不知道。但你們都是好孩子,我來告訴你們吧。」

    仙女將她的手指湊近鼻子尖,壓低聲音,神秘地悄聲說道:

    「青鳥就意味著幸福,明白嗎?我的小女兒如果有了青鳥,病就會好了,幸福也就得到了。所以我想讓你們替她找青鳥——不過,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棣棣和咪棣迷惑不解地互相對視著。說實在的,他們以前誰也沒見過仙女。現在,仙女就在面前,他們禁不住有點兒畏懼。但棣棣還是很有禮貌地說道:

    「您和我們的鄰居柏林考脫太太很像。」

    棣棣以為自己這樣說是奉承仙女呢。因為柏林考脫太太的店舖就在附近,是個他認為非常好的地方,裡面有巧克力、糖果、彈子等好吃的和好玩的。每逢趕集,店裡還會出售一種個兒很大,上面覆著一層金色錫紙的娃娃菜姜餅。柏林考脫有一個跟這位仙女一樣難看的鼻子。她年紀大了,走起路來也弓著腰,跟這位仙女一樣,但是柏林考脫太太總是很和氣。她有一個小女兒,十分可愛,禮拜天總是和伐木人的孩子們一起玩。可是這位長著一頭美麗的金髮的小女孩很不幸,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常常需要躺在床上。當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總想跟棣棣的鴿子玩。可是棣棣捨不得把鴿子送給她,因為這只鴿子簡直就是他的命根子。現在聽仙女說她的女兒病了,想要青鳥,棣棣覺得她說的是鄰居柏林考脫太太家的事情,他也因此才跟仙女提起柏林考脫太太。

    但讓棣棣驚疑不解的是,仙女聽他說完連臉都氣紅了。原來,仙女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的長相的,她本想讓自己長得誰也不像,所以今天晚上把自己變得彎腰駝背,又老又醜,幾綹稀少的灰頭髮散落在肩膀上,還瞎了一隻眼睛。

    「那麼,我長得怎麼樣呢?是好看還是難看?是年老還是年輕?」仙女問棣棣。

    她如此發問,用意無非是考驗棣棣,想看他是否真誠善良。棣棣緊張得既不敢看她,也不敢說實話。於是老太婆提高聲音又說道:

    「實話告訴你們——我是仙女蓓麗呂!」

    「哦,是,是!」棣棣渾身簡直抖得像篩糠了,他趕忙點著頭。

    聽棣棣如此回答,仙女才現出了滿意的神情。當看見兩個孩子還穿著睡衣時,她便催促他們穿好衣服。她一邊幫咪棣穿,一邊問她:

    「你們的爸爸媽媽在哪兒呢?」

    「那邊,」咪棣指著右邊的房門道,「他們都在那兒睡覺呢。」

    「爺爺奶奶呢?」

    「都去世了。」

    「那麼小弟弟和小妹妹……你們有弟弟妹妹嗎?」

    「有3個弟弟!」棣棣回答。

    「還有4個妹妹。」咪棣補充道。

    「那他們都在哪裡呢?」

    「死了,他們都不在了。」棣棣說道。

    「那麼……你們,想見見他們嗎?」

    「當然,早就想見了!能讓我們見見他們嗎?現在就讓他們到我們這兒來吧!」

    「這麼容易?他們又沒裝在我口袋裡!」仙女說道,「但是你們很幸運,等你們經過懷念國的時候,就能看見他們了。這懷念國就在你們去找青鳥所經過的路上,在路的左邊,拐三個彎就能看見……對了,剛才我敲門時,你們幹什麼呢?」

    「我們正在玩兒『吃蛋糕』的遊戲。」棣棣回答道。

    「你們有蛋糕?放在哪裡?」

    「在對面有錢人的孩子那裡。您過來看看,那蛋糕可真棒!」

    棣棣拉著仙女走到窗前。

    「可那是別人在吃蛋糕呀!」仙女說道。

    「不錯,是別人,」棣棣說道,「但我們可以看著他們吃呀!」

    「你們不生他們的氣嗎?」

    「不會,我們怎麼會生他們的氣呢?」

    「因為他們並沒有把蛋糕分給你們,而是自己把蛋糕全給吃了!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哦,沒什麼,因為他們有錢嘛!你看他們住的房子有多漂亮!」

    「你們的房子其實也很漂亮,只不過你們的眼睛看不到就是了。」

    「不可能,我當然看得見!我的視力非常好,」棣棣說道,「連教堂頂上的時鐘指針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爸爸就看不大清楚!」

    仙女突然生氣地大聲說:

    「我說得沒錯,你們確實看不見!」

    看見仙女火氣越來越大,棣棣想:看來對仙女來說,看清楚教堂時鐘的指針是一件十分要緊的事。

    仙女當然知道棣棣的眼睛能看到東西,但她想教棣棣認識身邊萬物內在的善與美。因為她知道他是個善良的孩子,應該獲得幸福。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很多人終其一生庸碌混沌,卻始終沒有享受過身邊觸手可得的幸福。作為一個法力無窮的仙女,她決定給棣棣一頂鑲嵌著一顆魔術鑽石的帽子。這顆鑽石很不尋常,它有一種奇異的功能,即每時每刻都能指明事物中的真理。有這顆鑽石指引,棣棣就會看清楚事物內在的本質,會認識到每一種事物都有生命,有靈魂——就同人類一樣,它們的存在是為了配合人類的生活,使人們生活得更幸福。

    仙女從身上的一個大包裡取出一頂綠色的小帽子,上面有一個白色帽徽,帽徽的中央嵌著一顆雪亮的大鑽石。棣棣簡直欣喜若狂。仙女把使用鑽石的方法告訴給他:只要一按鑽石,事物的靈魂就會顯現;將鑽石轉向右邊能看見事物的過去,轉向左邊則能看到事物的未來。

    棣棣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他又蹦又跳地滿臉放光。但沒過一會兒,他又擔起心來:要是這頂帽子落在別人手中該如何是好呢?他不禁脫口叫道:

    「哦,爸爸會把它拿走的!」

    「不會。你把它戴在頭上以後就沒有人能看見它。」仙女說,「你試試看!」

    「哇——」棣棣和咪棣開心地拍手叫了起來,「真的看不見了呀!」

    棣棣剛戴上帽子,眼前的一切馬上都變了樣:仙女變成了年輕而美麗的公主,只見她戴著閃閃發光的珠寶,穿著華美的綢緞衣服;簡陋的小屋牆壁變得像寶石般晶瑩剔透;原先破舊的傢俱變得如同大理石般散發著光澤。棣棣和咪棣高興得歡呼雀躍,手舞足蹈。

    「太美妙了!太美妙了!」棣棣興奮地叫道。

    而天性愛美的咪棣則站在那裡著迷地看著公主美麗非凡的衣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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