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頭 第49章 特種突擊
    我年輕的心一下子又被她點燃了,我緊緊地抱著她,有種想伏在她的胸前痛哭一場的感覺了。我也說不清,感覺就是這麼奇怪,彷彿我這幾年來的等待,全是為了這一天。我立馬決定原諒她了。我甚至有點自責的意思了,人家是女孩子,我們大老爺們弄槍使棍的,你給人家講那些摸爬滾打的玩意幹什麼啊?人家不感興趣也很正常嘛。女孩子喜歡什麼?人家就喜歡逛街、遊玩、巧克力和玫瑰。你提那些圓木、那些武裝泅渡、原始森林幹什麼?

    我決定再也不在她面前提我們特種兵的那些鳥事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天裡真是天堂漫步的日子。潘連特意給我放了幾天假,讓我陪著她到四十里外的江城玩玩。但潘連有一點很明確,吃過晚飯,一點要回來。其實不用他講,我也很自覺,我畢竟不是第一年的新兵蛋子了。但米小陽有點想不通,她還想讓我晚上陪她看星星什麼的,如果放在中學時代,我覺得這很浪漫,但我現在一聽就想笑,覺得這個舉動特別幼稚,像小孩子一樣。我耐心地做她工作,軍隊紀律什麼的講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反正我都是把她逗笑才走的。

    但也有不開心的時候。我們到江城玩時,幹什麼都得她掏錢。這本來是男人應該做的,但我還真沒法子,她沒說她要來,我剛把工資寄回老家了,父親來信說他腰疼,我讓他到醫院看看。我們第一次到江城的一個旅遊景點玩時,我有士兵證不用買門票,我本來想給她買張門票,擠過去一看,門票要八十元錢,我口袋裡只有六十元錢,就是準備用來吃飯的。我臉紅了紅,只好又退了出來。她也看出來了,自己擠進去買了一張門票。我們那天都有點悶悶不樂的。回到招待所裡,儘管我們竭力地想避開這個話題,但我們還是說到了這上面。

    她問我:「你到底一個月拿多少錢?」我臉有些發燒,吞吞吐吐地說:「我剛把錢寄回家給父親看病用了,一個月有八百來塊吧,也不少了。」她吃驚地看著我,有點不相信:「就這麼一點點,你還覺得不少了?你怎麼這麼沒出息!」我斜了她一眼,不高興地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沒出息?貪官錢多,那他們就出息了?」米小陽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不和你說了,不和你說了,說兩句話就要吵了。」她不吭聲了,我也只好不吭聲。我想和她說說,我是一個士兵,我在這裡能找到我的價值,我覺得很快樂,這是用多少錢都買不到的。但我又怕說了她也不懂,又把我嘲笑一番,說我假模假式地玩矯情,我還不如不說。

    我們誰也不說話,屋裡很靜,空氣很悶,我甚至覺得屋裡有股不好聞的味道,我過去把空調關了,但天氣很熱,沒過一會兒,身上都是汗,她斜著眼睛瞪了瞪我,我只好又把它打開了。我有點坐臥不安,真想跑出去。過了好大一會兒,還是她先開口了:「你好歹也是第四年兵啊。」我皺了一下眉頭,還是說錢。我只好耐心地給她解釋說:「我是士官,不是軍官,工資沒他們拿的多。但比從前好多了,從前這只能算是超期服役,是不能拿工資的。我們潘連就當了整整五年兵,第六年才提干的,那時他就拿八十多塊錢。」她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反正拿的太少了。我現在一個月是1500元,在深圳的同學,有的已經拿到五六千元了。」

    我這才想起,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抬起頭,忙問她:「你教師轉正的事怎麼樣了?」

    她有點嬌嗔地瞪了我一眼:「你現在才問我呀,一點都不關心我。告訴你吧,早就轉成正式的了。」

    這是好事,我心情高興了一點,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了:「我們前段時間出去搞封閉式訓練,沒辦法聯繫你嘛。」

    但她心情又不好了,皺著眉頭,低低地說:「轉正這事真是費了不少力氣,到現在還有人不斷地寫信告我,說我不符合轉正條件。」

    我有點緊張,問她:「那怎麼辦?」

    她看了看我,又很輕鬆地笑了:「沒事了沒事了,生米做成熟飯了,他們再上竄下跳,也不能怎麼著我了。」

    我說不清當時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她能轉成正式教師,我應該替她高興,但她這是利用不正之風弄來的工作,可能會因為她而把人家符合條件的擠掉。我知道老家有許多人當了一輩子民辦教師,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們最應該轉成正式教師。我很看不慣那些不正之風。如果換成我,因為我而把人家擠掉的話,我寧願不轉正。隨波逐流沒錯,但做人還是得有一個基本底線的。我很清楚,我想的沒錯,但我又不能這樣說她,看著她陶醉的模樣,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不好。

    我能看得起的就是那種真正憑實力說話的人。這不光是我,我們每個特種兵肯定都會這麼想的。這種精神已經完全灌輸到我們的血液之中。

    米小陽還不知道,還在那裡笑嘻嘻地給我說著,她說劉堅強幫了很大的忙,就連那些告她的信件,也是他去擺平的。說到這裡,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低低地說:「人真是不可貌相啊,想當年,咱們上高中時,劉堅強還是個小混混,可現在人家卻成個人物了。」

    我繃著臉,不高興地說:「他再變,骨子裡還是個小混混。」

    米小陽很奇怪地問我:「你們不是朋友嗎?」

    我把臉扭向了一邊,心裡有點惱火,聲音很大地說:「你別提他,你說他是我朋友,簡直是對我的侮辱,我就是沒一個朋友,也不會和他這種人混到一起!」

    米小陽站了起來,直直地瞪著我,氣呼呼地說:「你什麼意思?是不是不想讓我和他交往?」

    我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她,低低地說:「是的,我不想讓你以後再和他交往。米小陽,他真的不是一個可以交往的人。」

    米小陽很生氣,臉脹得通紅,眼睛潮潮的,好像要流淚了。她咬著嘴唇,瞪著我恨恨地說:「我真不理解你了,人家有什麼不好?你怎麼就看不起人家!」

    我呆呆地看著她,我說什麼呢?我說他打色情電話的事?她肯定已經知道了;說他嫖妓的事?我覺得又沒法子開口;說他在火車站踢那個少女乞丐的事?米小陽肯定也不理解的,她甚至會覺得這是人家精明的表現,哪像我們這些傻瓜,總是上當受騙給人家錢。

    我低著頭,悶悶地坐在那裡,我覺得很難過。我知道,我們的愛情可能要完蛋了。即使沒有劉堅強這事,我們遲早也會分手的。我們已經是兩條路上的人了。

    你們已經看到了,我和米小陽之間已經出現了一條深深的鴻溝,我們對這都很清楚,但我們都裝著沒看到,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還是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在江城轉著玩。後來那幾天,我甚至覺得這是一件苦差事了。我寧願和兄弟們一起在訓練場上殺聲震天地操練了。好幾天沒訓練了,我還真是渾身發癢。

    她要走的那天,我去招待所送她。她抱著我接吻時,我都有點應付的意思了。但她並沒有馬上鬆開的意思,相反,她緊緊地抱著了我。她流淚了,伏在我胸口,低低地哭泣著,喃喃地說:「建軍,你不要當兵了,你跟我回去吧。我想好了,你就是沒工作也沒什麼,回去了我們就結婚。」

    我搖了搖頭,她對部隊太不瞭解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我是第一期士官,至少還得服役兩年。如果讓我當逃兵,那更不可能,我連想都不會去想的。話又說回來,她這也是一時衝動,我要是真的跟她回去了,沒過多長時間,她就會後悔得要死。我們兩個的距離,也就是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

    我把手抽出來,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腦袋,心裡很亂。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多少還是有點想把生活弄得像理想中的一樣,她卻是非常現實的,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要知道,與軍人戀愛,實際上和現實無關,而是和理想戀愛。她不是一個可以為理想獻身的女孩子。我們戀愛這麼多年了,我很瞭解她。

    許多事情,我也是現在才想通的。艱苦的軍旅生活,摔打的不但是我們的身體和意志,還使我們慢慢地成熟起來了,讓我們變得和以前不一樣。我有次回家探親,中學時的同學請我吃飯。我那時的朋友都不是好學生,算是一群小混混了,他們大聲吆喝著唱卡拉OK,和服務員調情。我格格不入,坐在一邊默默地抽煙,默默地想著連隊,想著戰友。他們都想不通,說我像變了一個人。

    是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小混混胡建軍了,我現在是特戰隊員胡建軍了。

    她愣愣地看著我,好像在央求我了:「在部隊簡直是在浪費青春,你別再轉第二期士官了,你再當兩年兵就回去好不好?我再等你兩年。回去咱們再找找人,給你安排一個工作……」

    我抱著腦袋,使勁地抓著頭皮,心裡充滿了無邊的悲傷,我甚至有點恨她了。她把部隊當成什麼了?她把我當成什麼了?我這是在浪費青春嗎?她這一句話就把我這四年來的時光一下子否定掉了,在她眼裡,難道我這兵當得真的就沒一點價值?我知道,她內心裡是真心可憐我的。但她永遠不懂,我和從前不一樣了,我那時是把她看得像天使一樣,鎮長的女兒在我們眼裡,都像天使一樣。但我現在不會了,我是名熱愛自己職業的軍人,不需要別人的可憐與施捨。我有我作為一名軍人的尊嚴,也許這種尊嚴是盲目的,但它是強大的。

    我說不用了,謝謝你,米小陽,真的很感謝你來看我,我在這裡過得很開心。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她突然問我:「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為我當的兵?」

    我想了一會兒,我從前是這麼給她講過。我那時的確是想在部隊混個前途,將來和她門當戶對地戀愛、結婚。但現在沒有了,自從我們授了軍銜,戴上了帽徽、領花以後,我的許多想法都變了,不再是從前那種為找條出路什麼的而當兵了。我是一名士兵,就要有一種士兵的樣子,如果僅僅是為了找條出路而留在部隊,我覺得這不是一種光榮,而是一名軍人的恥辱。我沒想其他的,我就是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我抬起頭,很肯定地告訴她:「米小陽,你不要想那麼多,我現在是為我自己當的兵。」

    她擦了一下眼淚,又恢復了從前那種很現實的樣子,說實話,我不喜歡她這樣子,但現在無所謂了。她好像鬆了口氣,說:「這就好了,我本來以為你是為了我才吃了這麼多苦,才變成這樣子……我們現在誰也不欠誰的,你說是不是這樣?」

    我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這才是她,她真的用不著在我面前偽裝,戀愛時我們還小,不懂得愛情。我們現在成熟了,有能力有理智來處理我們的愛情。我知道我們的愛情走了。我不難過,真的,我那時一點都不難過,相反還很輕鬆。我甚至覺得少年時的愛情有點可笑了,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很現實的人,但我還是那麼執迷不悟地愛著她。她可以是一個很好的戀人,甚至是一個很好的妻子,但她永遠都不可能是軍人的。能愛上軍人的女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和現實有一點距離,她們是靠理想生活的。她什麼都不缺少,她缺少的正是這一點,而我能給她的,僅僅是一個美好的理想。

    她走了,我們的愛情也走了。

    我在這裡說得很輕鬆,實際上她走後沒幾天,我就開始難受了。現在回頭想想,紙上談兵是件很容易的事。趙括就很自以為是,結果把四十萬大軍弄沒了。我也是一個紙上談兵的人。米小陽來了以後,我就知道我們的愛情完蛋了,心裡也有準備,我以為我們真的要分手時,我一定會很瀟灑,甚至還會唱支歌。但實際是我錯了,我不但瀟灑不起來,還痛苦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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