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頭 第8章 引子
    這樣過了四五天,我突然在學校門口遇到了米小陽,我臉紅了紅,覺得自己沒臉見他,剛要低著頭過去,她卻一下子叫住了我,我只好停了下來,她很認真地看著我,低低地問:「你這段時間怎麼不送我們回家了?」

    我剛要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她又飛快地說:「你是不是得罪宋高麗了,她總是罵你。」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她把我們那檔子見不得光的事告訴了米小陽,忙抬起頭問她:「沒有啊,我沒得罪她啊,她怎麼罵我了?」

    米小陽說:「她罵你是個小流氓、小痞子。」

    我一聽,鬆了口氣,靠在路邊的一棵樹上,抖著二郎腿,很愉快地說:「這就叫罵我了?我們班的同學都說我是小流氓、小痞子,就連我們班主任李建國也這麼說我。」

    我沒好意思說李建國還罵過我是畜生,雖然我也認為自己是小流氓、小痞子,但我還是想給米小陽留下一個好印象。我聽宋高麗說,米小陽成績還不錯,她想考大學,不像她,整個一個混混兒,就想趕快混畢業了去當無業青年。從這一點上來說,我更和宋高麗臭味相投,但這並不妨礙我更佩服米小陽這樣的女孩子。我不想上大學,但我贊成女孩子都去上大學,都有一份安穩的工作,免得像宋高麗一樣將來只能到社會上去當小混混兒,弄不好,還有可能去當小姐。

    我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告訴米小陽說:「讓她隨便罵吧,沒什麼,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米小陽也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鼻子微微皺起,眼睛裡水波蕩羨,她說:「你很大方嘛。」

    我撓了撓頭,衝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喜歡米小陽和我這樣說話,我覺得我們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這讓我心裡感到暖洋洋的,我其實更喜歡米小陽這樣的女孩子。我很想和她繼續不停地說下去,可我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頓了一下,看了看我,又很關心地問我:「你不準備考大學了?」

    我臉紅了紅,我不喜歡別人問我這個問題,這會讓我覺得很難堪,但現在是米小陽問我,我不能不好好地回答她,但我也不想給她撒謊。我看了看遠處陰森森的教學樓,低低地說:「高中一畢業,我就不上學了。我已經上了將近十二年學了,再呆下去,我非發瘋不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學校,把人都教成白癡了。」

    說完以後,我看了看米小陽,很擔心她會因此把我看扁了,誰知她似乎也有同感,很認真地對我說:「你說得也對,學校很沒意思,我上大學,也只是想有一份安穩的工作而已。」

    我忙一個勁地點頭表示我很理解,這個社會很壞,女孩子就該有個安穩工作,旱澇保收,以免一不小心誤入歧途。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又問我:「你不上大學,那你準備將來幹什麼?」

    我想了想說:「我正在學習製作網頁,也許我將來可以去網絡公司當個網管什麼的。」說完以後,我又覺得這樣說形象還不夠光輝偉大,忙又告訴她:「也許我會去當兵。」實際上這句話也是畫蛇添足,我根本就不想去當什麼兵。報紙上總是說「部隊是所大學校」,在我看來,學校就是監獄,就是整天研究如何把人教育成白癡的,這樣置換一下,部隊也是所大監獄而已,我才不想從一個監獄裡出來再跑到另一個監獄裡去呢。我之所以這樣對米小陽說,是因為我發現現在的少女們對軍人還是有點崇拜的。我這樣說,米小陽可能會更加高看我一眼。

    米小陽笑了:「你還是挺有志氣的嘛。」

    我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其實還算是一個好人吧。」

    我們說了一會兒話,快要上課了,她就騎上單車走了。我看著她美麗的背影,我心裡有點憂傷,我其實挺喜歡她的。

    我很快就把宋高麗忘記了,因為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發現我過得越來越舒服了,逃課了沒有人管,上課睡覺了也沒有人理。看來,老師們這次是真的把我當作一泡臭狗屎放棄了。對我而言,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有一次,我甚至坐在課桌下面的地板上,抽了一支煙,邊抽邊用課本扇著驅散煙霧,居然也沒有人管。這讓坐在我前面的劉堅強都眼紅,纏著我和他換座位,我當然不能答應他了,我的座位是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山高皇帝遠,是塊「風水寶地」,我可不願意讓給別人。這地方都是「學生渣子」的專座,我在前一段時間還特地跑去向宋高麗打聽了一下,陳小剛沒有被開除時,在他們高三(二)班也是坐在這一個位置上的。

    這都是我們班長李志偉帶來的,老師們都有點怕我們了。李志偉是我們班裡學習成績最好的,他一直都很優秀,但在最近的一次摸底考試中,考得不好,被班主任批評了一頓,這個在溫室裡長大的孩子就突然得了精神病,被送到了醫院。

    現在想想,我依舊清楚地記得李志偉事件出現以後,瀰漫在校園裡那種詭秘的氣氛,老師們個個都變得神經兮兮的,打量我們的目光都有點鬼頭鬼腦的樣子了,就連上課時聲音也溫柔了很多。他們不敢輕易地批評我們了,就連對待我們這些差生,在校園裡碰到了,甚至還會主動地朝我們笑一笑。這都是從前沒有過的。按理說,我應該高興才是,但我還是難受了好多天。雖然我不愛學習,但整天呆在學校,坐在陰森森的教室裡,我還是覺得很痛苦。我悶悶不樂了好長一段時間,很想找個人說說話。我當然不會去找劉堅強,我們天天在一起,誰也不稀罕誰那張臉,再說,他生活得沒心沒肺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沉重,什麼叫痛苦,和他沒辦法交流。

    真的,有時我覺得自己還是很深沉的。

    我也不會去找米小陽,她正在刻苦努力學習,準備考大學,再說,我和她不是很熟,她冰清玉潔,是那種很好的女孩子,我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我也不願意她和我們這樣的人混在一起。我只好又去找了宋高麗。說實話,好久不見了,我還真有點想她了。

    我和宋高麗跑到學校操場的小樹林裡。天氣有些冷了,她穿了一件紅色馬甲,下身穿著發白的牛仔褲,這讓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動人。我們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她抱著膝蓋,頭趴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剛開始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卻比我大方,很快就抬起頭,主動先開口問我們班長李志偉的事情。這件事在學校引起的轟動,僅次於前幾年美國人抓住了薩達姆這條爆炸性新聞。那時我們都以為美國人肯定沒戲,薩達姆讓全世界人民失望了。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了她。她聽了以後,看上去也很難受,她抬起頭,很憂傷地看著我,喃喃地說:「我們班也有一個女生,學習成績本來挺好的,但現在突然有些不對勁,做作業時,總是狠命地抓扯自己的頭髮,齜牙裂嘴的。她八成神經也不正常了,老師們都對她小心翼翼的,誰也不敢去碰她。」

    我們兩個都有點沉默。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漂著幾朵有氣無力的雲彩,明淨而遼闊,我的心情很不好。我覺得在人生的道路上到處都是溝溝坎坎,青春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去,摔得頭破血流缺胳膊少腿。過了一會兒,還是她先開口,她故作輕鬆笑嘻嘻地說:「還是咱們好,用不著去為上一個大學玩命學習,把什麼都賠進去了,那太不值得了。」

    我隨她笑了一下,算是同意她的意見。我覺得我們總是坐在這裡很沉悶,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撿了一顆石子遠遠地拋了出去,說:「咱們還是不要去想這些事了,還是混一天算一天比較好。學校不好玩,家裡也沒什麼意思,我爸我媽他們也像精神病一樣。」

    她露出雪白的牙齒咯咯地笑了起來,很興奮地說:「我爸我媽也有點精神不正常,明知我不是那塊料子,還一個勁地給我買複習資料,還給我請家教。那些複習資料我都把它們扔了,那些家教老師也被我嚇跑了!」

    我有點不相信,還以為她是在吹牛,歪著腦袋看了看她:「你那麼厲害,能把家教老師嚇跑?」

    她仰著頭,有點洋洋自得地說:「那些家教老師都是男的,我裝作什麼都不懂,故意問他們一些那方面的問題,沒幾個回合,他們都招架不住屁滾尿流了。還有個大學生,居然還以為我是個年幼無知少女,還想揩我油,我一耳光把他打跑了!」

    我不禁也笑了,真心實意地表揚了她一下:「你真是個女流氓。」

    她也很得意,笑嘻嘻地看著我。陽光穿過樹林,照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她的身上散發著少女的清香,樣子十分迷人。我不禁把她攬了過來,她低下頭,用小拳頭打了我胸口兩下,低低地說:「你壞,你壞!」我們之間的隔閡一下子消失了,我們又開始了熱烈的親吻。那天上午,我們就坐在草地上,她躺在我懷中,我們說一會兒話,親吻一陣,再說一會兒話,一直到中午放學的時候,我們約定,晚上繼續逃課到這裡約會。

    那天晚上,我和宋高麗到了操場,剛手拉著手,幾把手電筒光就照過來了,幾個人衝著我們跑了過來。我用胳膊擋著手電筒光,仔細一看,原來是政教處的幾個傢伙,他們很陰險地早就在這裡埋伏好了。好在我因為打架、抽煙、喝酒經常和政教處打交道,我們熟得不能再熟了,現在他們看見我抽煙什麼的,都懶得再管我了。看得出來,宋高麗也是見過這場面的人,經驗還算豐富,面不改色氣不發喘臨危不懼,除了迅速地和我鬆開手跳到一邊外,還沒有什麼讓我失望的舉動。在這一點上,我對她很佩服。

    政教處的傢伙們以為捉到了兩條大魚,興奮地用手電筒朝我們臉上晃了晃,認出來是我們兩個死魚爛蝦,不是很有前途的「祖國的花朵」,好像有點失望,沒有把我們帶回政教處嚴格盤問就把我們送到了各自的班級辦公室。送我的那個傢伙,也只是對我們班主任李建國說了一句「這小子和高三(二)班一個女生在操場談戀愛」後就走了。李建國好像也懶得管我,可能是因為我這是在和高三(二)班的一個女生談戀愛,兔子不吃窩邊草,沒有糟蹋高三(五)班的女生,讓他心裡好受了點,所以格外開恩,沒有斥責我,也沒有批評教育,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朝我嘿嘿地笑了一下,然後丟下了一句:「你呆在這裡反思一下,順便把辦公室衛生清潔一下」,然後挾著教科書就走了。

    辦公室裡只剩下了教我們地理的張凱老師,我對他印象不錯。我就叫他「親愛的張」吧。他正聚精會神地趴在電腦前,不知道在鼓搗什麼,自從我來了以後,就沒見他抬起過頭來。我清潔衛生經過他身邊時,他也只是條件反射地把腳高高抬起,讓我把下面的紙屑掃走,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我還以為他是在研究什麼,就伸頭看了一下,差點笑出聲來,原來他正在玩《紅色警戒》。這個遊戲我早就玩過N遍了,閉著眼睛就能打個通關。我飛快地清潔完衛生,便站在他身後,準備在關鍵時刻出手指點他一二。

    他玩《紅色警戒》玩得太笨了,只有處處挨打的份,沒有招架之力,我看著都替他著急了,就躍躍欲試地對他說:「張老師,我把遊戲給你修改一下吧,保證你很快就可以把美國鬼子幹掉,一統天下。」他這才發現我了,回過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驚訝地問我:「是你啊,你怎麼在這兒?」

    我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撓了撓頭,笑了笑說:「我違犯學校紀律了。」

    他很關切地問我:「是不是又打架了?」

    我忙說:「不是,是和高三(二)班的宋高麗談戀愛。」

    他很認真地看了我一下,搖了搖頭,但又嘿嘿地笑了:「你厲害,你厲害,我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呢。」

    他這麼和我說話,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忙安慰他說:「談戀愛也沒什麼好玩的,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咱們班裡沒人理我,我才去談戀愛的。你和我不一樣,不用去談戀愛。」

    他好像很贊同我的話,說:「你說得有道理。來來來,坐坐坐。」說著,就把一張椅子扯了過來。

    我忙坐了下來。《紅色警戒》對我來說,早已經是玩臭的老古董了。我三下五去二地就統一了世界,最後把美國也幹掉了。

    親愛的張目光閃閃地看著我,興奮地說:「你真行啊,是個電腦天才,像莫尼柯利。」我有點不好意思。莫尼柯利是美國的一個黑客高手,他十五歲時就用網絡成功地侵入了「北美防空指揮中心」,驚動了美國聯邦調查局。他在與聯邦調查局特工周旋的過程中,甚至侵入了聯邦調查局的電腦系統,不但詳細瀏覽了特工們對他的調查報告,還順手篡改調查他的特工們的檔案,將他們變成了十惡不赦的流氓、罪行纍纍的慣犯、屢教不改的竊賊。這真是一個英雄。這個英雄才只有十六歲,而我已經快十八歲了。

    我又領著親愛的張玩了半天遊戲,這才意猶未盡地關掉了電腦。親愛的張把我送到樓下,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很認真地問我:「要不要我陪你回去,給你爸媽解釋一下?我沒什麼事,正好到街上走一走,活動活動身子。」

    我很感動,眼睛一熱,都想流淚了,忙擺了擺手,給他笑了笑:「張老師,你放心,我真的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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