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鎮長 第72章
    花父裡裡外外這一鬧騰,全鎮沸騰了,全鎮人都知道花二是個「負心郎」,余水龍抓住花二這個小辮子,以花二工作散漫為由向上級打了報告,上級則是花東興這個縣長。他接到余水龍那份報告,加上之前花父來縣裡鬧騰過,連夜召開常委擴大會議,常委會設在縣裡的高級賓館,就是從前他和花春桃幽會的場所。會議室燈光暗淡,照得人臉灰土土,每個人的臉都帶著神秘感,時而幾個頭凝聚一處,時而分散開,好似電影裡的特務那樣鬼祟。所謂常委,一半是圍繞他轉的鐵哥們,一半是晃在鐵哥們外圍的老同志。這些鐵哥們平常日子主動和花東興套近乎拉關係,這種非常會議,更是精神極端集中,唯恐領悟錯領導指示。會議要聞直指花二,他們列舉花二一大摞罪狀,完全忘記花二在花妖鎮實打實的政績,完全疏忽要是沒有花二這個鎮長,花妖鎮至今還是個泥房氾濫、街面狹窄、商業蕭條的破爛小鎮。不僅如此,他們也從根抹去花二給縣裡領導披金帶彩的一幕。花二大顯身手闊街道、蓋樓房、引外資、開綠化蔬菜加工廠,引來市裡領導重視,市裡領導一重視,高高抬舉了花東興。

    報復心切的花東興此時此刻把花二的政績抹殺得毫髮不剩,他抓住花二作風隨便的話柄任意雌黃,說花春桃的自殺完全是花二所逼,完全是花二玩弄感情的結局;說人家告到眼皮子底下,給組織造成極壞影響,這樣的基層領導不剷除,對我們日後的工作會造成很大障礙,我們啟用半流氓性質的人做基層領導,群眾會咋看我們?說同志們我們要睜大眼睛看清是非,如果大家意見一致拿掉花二,請舉手表決。

    鐵哥們沒容分說齊刷刷舉起手,剩下幾個隨風倒老同志面面相覷地互望了下,見贊成票占一多半,也哆嗦著舉起手。滿園東風,花東興啪地拍了桌子,那架勢好似一錘子定音的拍賣專家。

    牆裡開花牆外香,撤掉花二鎮長職務的風聲很快傳到花妖鎮,一時間曾經對花二搖頭擺尾的PMP們全都轉換風格,如同商量好了似的,他們見了花二全都扭身仰頭,彷彿從來不認識花二。花二心裡有了底數,猜測花東興那邊已動了手腳,尤其是見了金福,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自從金福被他最後整治,去鎮委會上班,只要迎頭撞上他,總是點頭哈腰齜牙笑,用「聞風喪膽」這個成語形容金福最貼切不過。而今見了花二,金福是一臉壞笑外加蔑視。花二本打算教訓他一通出出火氣,轉念一想放行了他。當務之急是怎樣鞏固鎮長位置,他站在冷清的街頭,有種蕭條淒涼感,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季節還沒到嚴寒的冬天,他咋就渾身上下掛滿寒意?決不能讓自己落花成塚,決不能。他對自己說。更深夜重的一個晚上,他找到小蝶,和小蝶說明心裡擔憂。小蝶給了他很好的安慰,小蝶告訴他玉潔丈夫現在是市長,倘若玉潔還喜歡他,一定能幫這個忙。

    提到玉潔,花二有些無所適從,自從那件事情曝光,他再沒和她聯繫。沒聯繫的原因有兩條:第一,玉潔這個女人性事方面太貪婪,不管他怎麼忙怎麼累,也得照顧她的感受,因此他不想繼續和玉潔糾纏下去;第二,他著實害怕哪天被玉潔丈夫抓到事實真相,人家可是省裡的大人物,說拿掉他,跟捏死個小雞般容易。腦子裡閃現出玉潔,花二有些膽怯和猶豫。

    「已經好久沒聯絡她了,突然聯絡,不是顯得太倉促、太冒昧、太那個了?」

    「太哪個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你還這個那個的,說句痛快話,想不想當那個鎮長?想不想出那口惡氣?想,我就替你聯絡玉潔。不想,咱就死了那份心,回夜總會當你的大老闆。」

    小蝶一番話對花二起了催化劑作用,花二低頭沉思會兒,揉搓了下臉頰,意志堅定地要小蝶趕緊聯絡玉潔,說就算是最後的垂死掙扎,他也要試一試。

    小蝶聯絡玉潔那天,玉潔正滿心歡喜地梳洗打扮,準備出去面見全踹。自從丈夫榮升為市長,玉潔的確收斂不少,除了去那個衰敗的昆蟲研究所點卯,就是在家召集人手打牌。牌玩膩了,她就看A片或者看恐怖扭曲片,看得起勁時便吩咐保姆弄來吃喝,新換的保姆是個二十來歲的鄉下姑娘。保姆端著吃喝進來時,她正有滋有味看A片。看到過癮處,情不自禁扭曲了身體。保姆看她蜷縮在沙發上身子直搖動,口裡直哼唧,以為她生了病,上前小心叫了句「太太」,她一驚,回頭下意識打翻茶几上的玻璃花瓶,保姆手裡的托盤也給嚇落地。這時保姆才注意到液晶電視上的內容,她臉騰地紅如雞冠,慌忙拾起地上的托盤和摔碎的碗碟。如果說玉潔曾經的生活一味糜爛,那麼丈夫榮升市長那段時期,玉潔糜爛的生活也隨之升級。晚上,他和沒性事能力的丈夫常常玩出花樣,兩個人相互顛倒著壓向對方,丈夫怎麼壓砸玉潔,玉潔便怎麼壓砸丈夫。倆人感到疲憊至極時雙雙泡進浴池裡,在浴池裡一睡到天亮。

    手機在梳妝台旁一個勁地唱歌,玉潔不得不撂下睫毛夾接了電話。電話裡出現小蝶的聲音,玉潔感到很意外,同時感到很驚喜。玉潔和小蝶好久沒聯絡了,聽到小蝶說有事相求,她有些不高興,臉色也拉下來,心想,這個小蝶,打來電話不是為敘舊,還給她找麻煩,真是不自量。她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沒好意思說不客氣話,畢竟小蝶和她曾經是那麼談得攏理得順的好友。

    「小蝶啊,咱姐妹好久沒聯絡,你這要是沒事就不會聯絡我了吧?」

    「哪裡話,玉潔,當上市長太太比從前更滋潤了吧?」

    「去你的,別閒扯,有事你就說,我一會兒還要出去呢!」

    「看看,這來不來就打了官太太腔,誰還敢跟你說事啊。」

    玉潔一邊忙活臉,一邊嘴裡溜出「說吧,說吧」。

    「那好,我就真人不說假話,你對花二還有意思嗎?」

    小蝶這話對玉潔來說好比針扎到骨頭縫,有那麼點痛,有那麼點痛時的清醒。玉潔感到口腔裡發黏,臉蛋也燒得發燙。和花二在一起的日日月月,她沒法忘得一乾二淨。花二用心給了她生命中最熱情的東西,給了她女人永遠意味深長的東西,她怎麼能說忘就忘呢?於是她聲音極為柔和地問向小蝶:

    「他還好嗎?」

    「他不好,非常的不好。」

    「又咋了?有人又擼了他那破鎮長頭銜?」

    「還真給你猜著了,的確如此。」

    「你是說讓我幫忙使他官復原位?」

    「沒錯,只要你肯出面幫他,他就會起死回生。花二是個講義氣的男人,你想,事成他會忘記你嗎?」

    「得得得,別給我上眼藥了,上次事件好容易平息,好容易沒讓我老公發現,這次你又來添亂,不成,這次說啥我都不幫這個忙。」

    「真的嗎?那我可要另請高明了,那個汪明你還記得吧?」

    玉潔因為有把柄捏在汪明手心裡,一直不敢怠慢汪明,儘管汪明對她既沒垂涎也沒動粗,但她怕汪明怕得要命,簡直好比老鼠見貓。精明的汪明自打掌握她和花二的全部內容,每當見面,經常有意無意提示她,以此獲取要辦的事成功。她呢,因懼怕汪明抖出她的紅杏出牆,不管事情是否困難,她都樂此不疲地幫忙想辦法蹚路子,最後達到事情成功。如今小蝶提到汪明,她不由得一陣膽寒,難道汪明出賣了她?小蝶趁火打劫抬出他,目的要他挾制她嗎?要是那樣的話,小蝶未免太卑鄙,倒不如親口說出她的秘聞來得痛快。想到這層,玉潔問出試探性的話。

    「你認識他?」

    「豈止認識,我們還險些有一腿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實小蝶只是聽全踹說那麼一嘴關於玉潔和汪明的往來,全踹說有一天他和汪明喝酒,汪明喝高了開始說些半醉半真話。他說要不是掌握玉潔那娘們的風流小插曲,他沒準進不去省人事廳,還說玉潔那娘們特怕人抖落風流史。小蝶在玉潔拒絕的剎那間一下子想起汪明來,至於什麼「險些有一腿」,完全是莫須有,完全是捏造,目的在於降伏玉潔。

    小蝶故意停頓片刻才有條不紊地回了話:

    「你呀,別放著聰明裝糊塗,你是情感專家,對男女之事你會不明白?咱們朋友一場,你要是不肯出力幫忙,我還真得去找汪明,到時出現啥後果,我可不負任何責任。」

    小蝶一展計謀,著實拿下玉潔,她的魂丟了七層,剩下的三層窩在肚子裡直顫抖。沒用小蝶再費口舌,她趕緊應承下小蝶的相求。在一旁的花二不得不刮目相看小蝶,認為小蝶是女中豪傑,是智多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礦。那天花二很好地犒勞了小蝶,用他男人的真情、肉體和厚愛。

    全踹從法國弄來一枚藍寶石鑽戒,要汪明約出玉潔。

    玉潔第一次見到落魄後恢復原貌的全踹,不由得想起淪落乞丐時的全踹,那時她很鄙視他,認為他再沒翻身之日。如今全踹恢復紳士風采,她感到慚愧又不自在,全踹大方地向她敬酒,她尷尬地舉起杯子,柔嫩的小手有些發抖,臉上始終保持絕對警惕。在沒弄清楚汪明帶她見全踹的意圖之前,她得讓自己百倍警惕,她對全踹有愧在先,她不能不防患於未然。全踹落魄時求她相助,被她黑心地拒絕,現在想起來,她都不敢望全踹那雙明澈見底的眼睛。汪明當時只說好久沒聯絡請她出去聚一聚,她那會兒正愁沒地方消遣,汪明打來電話一約她,她就急著問去哪。待汪明告訴她去市裡搖曳酒樓,她興奮得連轉幾圈。搖曳酒樓是外商投資的酒樓,裡面一切設施都是歐洲風格,普通間有歐洲田園風格;高檔間基本上都是歐洲宮廷風格,裡面的豪華溫床讓你流連忘返,甚至不惜一宿幾千元的代價。玉潔的興奮決不在於搖曳酒樓的高檔住房,汪明打根起就沒對她動過邪念,她是被搖曳酒樓裡的花樣娛樂所迷住。

    玉潔來搖曳酒樓玩過一次,丈夫應邀前往搖曳酒樓剪綵,玉潔合情合理地跟了去。這大概就是當官太太的好處之一吧,這種非嚴肅又能娛樂的場合,通常丈夫總會帶上她。她這時會充分展示女人的魅力,精緻化妝、穿奇裝異服,挽著丈夫臂彎舞翩翩地來到眾人的眼皮底下。在女人掩嘴瞪眼的艷羨下,她高傲地落坐在主要位子上,挺胸昂頭、目不斜視,保持高貴風範。

    那時她極力想像自己是戴安娜或者有著高貴血統的公主。

    仨人大口喝鬼綠色雞尾酒,大口吃意大利比薩和八分熟的牛排,調侃未來,看西班牙舞女不停地抖擻飽滿的屁股。為不給汪明看出破綻,全踹顯得十分熱情,眼到手勤地為兩個客人忙活著。他說大家都是老朋友,尤其是玉潔,兩三年沒見面還真有些想念,早就打算宴請你們,一直沒抽出空,今兒一聚,咱們可要不醉不歸。不管全踹如何表達,玉潔就是不動聲色坐在那裡,她一直在想,這全踹落魄又起家未免太迅速,且不說幾年沒聯絡,單說她在馬路上冷落他的一幕,他就沒道理宴請她。

    他怎麼跟鬼魅一樣難以琢磨?他到底想幹什麼?丈夫登上市長寶座那天,帶她出去慶賀時曾嚴肅地囑咐過,要她處事交友謹慎,說他現在和從前大不一樣,從前多少可以隨意些,即便有個小閃失也沒大問題,如今很多人都在氣囊囊地盯著他,尤其那個副省長同學,每當開會碰頭總是拿話旁敲側擊他,說什麼領導這把火不能燒三天五日給群眾看,得把火燒旺燒到底,讓群眾活得心安理得。好比鋤草,你不連根鋤,日後還會拱出地面貽害莊稼。他一聽,立馬明白對方是在說他,教育口前些日子有家長聯名上告到省裡,有些學校亂收費現象再次崛起,上課不講教材,非得課外以其他方式講給學生,當然要是不收費也沒的說,可該在課堂講的課你非挪到課餘講,還收取學生費用,這哪裡說得通?他當時得知這情況是火冒三丈,狠茬抓了典型,擼了幾個校長,這才把風波平息下來。想到那個副省長,他心裡就一陣突突。關於謹慎,他已多次說給她,她對此相當重視,可當她看見全踹拿出金光閃閃的藍寶石鑽戒,她頭腦裡固存的警惕頃刻瓦解。

    「玉潔,拿著,送給你的,算我全踹發跡後的一點小意思。」

    玉潔直擺手表示回絕,可視線卻沒離開藍寶石鑽戒半毫。假裝地推辭一下子被全踹掌握,全踹老道地笑了笑說,收下吧,女人的玩意,我留著沒用。說著,全踹向玉潔靠了靠,拽住玉潔的一根指頭就把藍寶石鑽戒戴上去。藍寶石鑽戒在玉潔的指頭上直發光,玉潔低眉俯眼地凝視它好半天沒抬頭。全踹臉上浮現一絲凝重的笑容,隨之和汪明一陣推杯送盞談起雜七雜八的生意事。對全踹突然相約玉潔,汪明以為全踹旨在巴結玉潔丈夫,因此沒去想全踹送給玉潔鑽戒的深刻含義。

    有了良好開端,全踹展開單獨行動不再用汪明做擋箭牌和誘餌,一有空就約玉潔出來,每次都換新地方,弄得玉潔眼花繚亂。玉潔逐漸淡忘曾經冷漠過全踹,曾經和全踹那一腿被丈夫懷疑很久的事實。百無聊賴、寂寞無邊又貪婪的玉潔開始忘乎所以地和全踹約會。以前和玉潔往來,全踹根本沒動用心機,這次為達到復仇目的,他像個私家偵探把個玉潔瞭解得透徹又徹底。經過多次交往,全踹掌握玉潔愛玩樂愛跳舞愛佔小便宜的毛病,投其所好帶玉潔去市裡最上乘的舞館。全踹只會跳交誼舞,輪到跳倫巴、恰恰、桑巴、鬥牛舞、牛仔舞,全踹只好撤下陣坐在一旁當觀眾。玉潔這些年經常混跡娛樂圈,因此她會跳許多舞,甚至蒙古舞、吉普賽舞都跳得很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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