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鎮委會的前一天,花春桃宴請了花二,花二當時還是充滿感激之情的,對花春桃捨身救他一直念念不忘。他官復原位的第三天亦宴請了花春桃,花春桃陶醉在花二頻頻的敬酒中,當晚留宿在花二的住處。和花二在一道時,花春桃整個人都活泛了,完全是條跳龍門的小鯉魚。花春桃萬沒想到花二留她過夜,完全是為下個陰謀。酒足飯飽,他給花春桃開了張一百萬的支票,說讓她先花著,等他幾個項目投資完,他再給她一些,說他真不知怎樣感激她才好。花春桃是打心裡愛花二,所以她沒要那張一百萬支票,換其他女人或許紅了眼盯上去,可她花春桃不能,她把愛情看得很重,把花二看得很重,認為這輩子找到花二是上帝賜予的福分,她要好好把握和珍惜。鎮子裡的酒店熟人多,花春桃沒顧那麼多,照舊依偎在花二的胸前感悟那分美妙,一個女人能夠枕在喜歡男人的胸前,那是件饒有興味的事。
花春桃離開花妖鎮,花二是滿心歡喜。她人到縣裡想糾纏他也得找時間,自從一連死了仨女人,他對婚姻害怕至極、厭惡至極,何況他心中裝有宏偉目標,女人在他眼裡就是件可以隨便穿脫的衣服。女人的美與醜他已看得越來越淡,上了床,呼嘯一陣,啥丑美的,在他眼裡都一樣。所以花春桃絕色天香的美麗,他不懂得珍惜,也沒看在眼裡。似乎要是從前擁愛的月鳳活過來,他沒準都會淡漠如冰。這些年他捲進一種自己看不見的漩渦,他在一種變態追求中樂此不疲,他甚至沒一點感覺。花春桃、玉潔、小蝶,這三個女人有意無意中成了他愚玩的性工具,他過後對誰都不思量、對誰都不留戀、對誰都不存在愛意。如果說近在咫尺的花春桃、小蝶偶爾在腦海間畫出絲絲縷縷的線路,玉潔就成了張毫無色彩毫無內容的白紙。花二是個壞男人嗎?顯然不是,那麼他到底屬於哪類男人?只有觀眾自去評判圓說。
春暖花開季節,組織部長搖身變成市長,官位升高,人也跟著升高。此前,他一直對全踹耿耿於懷,當上市長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一些奸商暗通款曲,把個全踹弄得渾身上下是窟窿兼外債纍纍。家被銀行封抄,老婆孩兒去了鄉下,他流落街頭。就是這樣也沒躲過債主的眼線,一天,他在大街上轉悠,幾名債主發現了他,亂棍打得他半死。他的一身衣服本來名貴得很,幾天的街頭流浪,加上亂棍抨擊,已經破損不堪。他徹底成了叫花子,又不敢讓小蝶知曉。他覺得在和玉潔那件純屬衝動的事上,他有些對不住小蝶。他曾經對小蝶無數次許過諾,說這輩子就喜歡小蝶一個女人,家中糟妻不能休,也得和小蝶比翼雙飛到白頭。如今違背誓言,被人家丈夫整治得不堪回首,咋好意思見小蝶?他在大街上靠撿破爛為生,饑一頓飽一頓地湊合著活下來,此間玉潔遛街碰到他,他本想和玉潔搭上話,哪料想,玉潔這個女人眼眶子往高一抬根本沒答理他。
其實,全踹弄到今天的地步,玉潔從頭到尾都清楚,為拍已成為市長丈夫的馬屁,她還大言不慚地說了全踹許多壞話,她說像全踹這種人渣不整治一下,他就不知道星球是圍繞太陽轉的。玉潔揚長而去,全踹死的心都有了,可他不到一秒鐘活的信心頓增,他暗自發誓一定要東山再起,讓你這個無情無意的娘們看看,我全踹到底是不是吃乾飯的。話和志氣雖亮相出來,要想東山再起談何容易?一天,他戰戰兢兢給小蝶打了電話,小蝶電話通了,他又不知該說什麼,要是小蝶像玉潔那樣淡他,那種打擊比吃了別人的糞便還要難受。試了幾次,他都沒敢和小蝶通話。事情湊巧,也算老天長眼。小蝶去省城進一批高檔音響,坐進車內打算返回花妖鎮的瞬間,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在某處角落忙活整理著廢品。他越看那人越像全踹,但她不相信那就是全踹。全踹一個響噹噹的大老闆咋能成為收破爛的?出於好奇,她下車疾步來到全踹背後,她輕叫了聲全踹,全踹一回頭,她愣住了,好比晴天白日撞見鬼。
「全踹,你咋了?咋變成這熊樣?」
全踹見是小蝶,拎了麻袋就想跑,被小蝶一把抓住。
「全踹,你說,到底咋回事?」
或者是小蝶的真誠感動了全踹,或者是全踹壓抑已久的心靈需要釋放,他突然癱在地上,雙手摀住臉,孩子般哭起來,有些泣不成聲,也有些釋放意味。等他哭夠,小蝶蹲下讓他說明落魄原因,他紅著臉說了事實經過,小蝶戳了下他額頭,拉他坐進車內。一路上小蝶只說了一句話,小蝶說,是個爺們就挺起腰桿子做人,這世上沒有被困難壓垮的人,有我小蝶吃的就有你全踹吃的。
小蝶的慷慨解囊感動得全踹眼窩子總是淺淚,和玉潔那件事,他老覺得對不住小蝶。小蝶越是對他好,他良心越不安,良心越不安,做事就有些玩命。小蝶把全踹的事說給花二,花二聽說全踹曾經是個商場老將,很感興趣,但只給全踹一個小角色,讓全踹當了餐飲部經理。花二之所以沒敢大起用全踹,根本原因是怕全踹有朝一日撬行撬位到他和小蝶頭上。他雖說是大股東,夜總會和旅店全是他名下財產,可這年頭耗子能成精,防患於未然總沒壞處。
花春桃調走的一周後,花二抽出時間琢磨著如何報復花東興。琢磨來琢磨去,也沒琢磨出更恰當的辦法。花東興不比金福好修理,第一,他是頂頭上司,沒法輕易調出;第二,對他實行制裁金福的策略肯定行不通,他家據說森嚴壁壘,小混混根本無法靠前,且摸不準具體住址。據說花東興在縣城有好幾處房屋,有幾處平房,還有幾處越層。具體住哪,誰也不清楚,這就是一個大難問題。花春桃調去花縣,花東興才作出從高級賓館撤出的決定。在高級賓館和花春桃雲雨那陣,他跟服務員說花春桃是省裡派來調查工作的紀檢人員,要人好生招待。他進花春桃房間基本上不走前台,而是從後窗戶爬進來。
花春桃住的房間在二層,縣裡的二層不高,他一蹺腿能就攀上窗台。所以,他和花春桃的事一直沒被發現。撤離高級賓館後,他送給花春桃一處漂亮的越層,被花春桃拒絕,他也沒敢大聲張。那些額外房屋,縣裡沒一個人知曉,都是包工頭拱手相送的。他經常給包工頭通融投標的事,投中一個標,那等於包工頭幾年都在過天堂生活。為回報他,人家就送給他房子。起初還是地房,後來隨著建築領域突飛猛進的發展,送的房屋越來越高級。花東興不動聲色地逐一收下。有的房屋距縣裡同事的住處很近,他就張羅出賣,以防被同事知曉。他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精,明裡給人感覺樸素無華,暗裡是大肆浮華。平常日子幾乎中山裝不離身,很少穿西裝,除非有重大會議,或者省裡來人,他才讓自己西裝革履。
反覆斟酌,花二決定宴請花東興,大擺鴻門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決心一下,去縣裡找到花春桃。花二來縣裡找她,花春桃暗自高興。當天上午,花春桃請了事假,打算專程陪同花二。花春桃帶花二來到自己的住處,那是縣裡分給她的家屬房,和許多縣裡同事住一個大院。她之所以住在這裡拒絕花東興送的房屋,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了卻和花東興那種不正常關係。縣委家屬樓花東興果然不敢輕易造訪,那段期間,花東興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只要人一在辦公室,就不斷打給花春桃電話,要她盡快從家屬區搬出來。催煩了,花春桃會毫不客氣地回敬他說,你要是再打電話騷擾我,我就要考慮去紀委告你。你幫了花二,我也奉獻該奉獻的東西,你老是這麼糾纏下去好意思嗎?
花東興被花春桃噎得脖子筋直往出凸鼓,花春桃這個娘們咋能說翻臉就翻臉,當初她是怎麼答應我的,難道她都忘了?話雖這麼說,他手裡自始至終沒有拿捏花春桃的王牌,就是當面鑼對面鼓也沒啥大勁。這種事就是和她簽了協議書也沒用,她要是反悔,他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去法院告她。那樣一來,他這個縣長勢必威信掃地,威信沒了,官也就難做下去。這輩子上天賜予給他的就是做官,做不成官,他就得喝西北風,他對做買賣一竅不通不說,也甩不開臉皮。因此,他總是給自己充氣,即便做不成大官,保持縣長位子到終老也算是個贏家。花二琢磨如何整治他的同時,他也在琢磨如何再次贏得花春桃的芳心。
花春桃居住在二層樓的中門,這個家屬區設施是每個樓道三戶人家,兩側分別都是兩居室一大廳,中間顯得很擁擠,都是一間臥室,外加一廁一廚一廳。花二略低了下頭才進去花春桃家的圓形內門。花春桃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她初來乍到能分到房子就算不錯,縣裡的房子和省城不相上下緊缺呢。花二才沒在意這些,花春桃的話他一句沒聽進去。他在琢磨這麼小的房子花東興咋好意思踏進門?看樣子周圍都是縣委家屬,花東興咋有膽量來這裡?一次兩次來偷腥似乎還可以,長此以往被鄰居撞見背地得咋議論他?
花二明顯走神,花春桃遞來一杯烏龍茶,笑了笑說,我呀住在這裡安靜安全得很,花東興急得跟猴子似的,每天打來電話要我搬進他的越層,我自巋然不動,他能咋的我?
「春桃,你真那麼討厭花東興?」
「我不但討厭花東興,我還討厭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當然除了你花二之外。」說著,花春桃一屁股坐在花二的大腿上,親密地摟住花二的脖子。
「春桃,我哪點值得你那麼厚愛?」花二的眼睛迷離地凝視著花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