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鎮長 第54章
    接到小蝶電話,全踹風風火火連夜找到組織部長。組織部長、全踹在一次省級先進企業表彰大會上相識,酒會上,全踹頻頻向組織部長敬酒,恭維組織部長講話有力度。組織部長喜歡逢迎話,有誰遞給他逢迎話,那比送給他鈔票來得實惠,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下恭頌他,他開心釋懷得全身血脈擴張。那天,在全踹一通恭維話裡,組織部長帶著三分醉意、七分清醒握住全踹的手,樣子親切又真摯,完全脫離領導幹部那種嚴肅,他對全踹說,以後生意場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只要不違法,他會鼎立相助。

    全踹沒想到組織部長這麼愛聽讚歌,乘酒興又多說了幾句恭維話,全盤端出商場那套陽奉陰違。組織部長沉醉在妙語甜言中,酒會結束一個多小時,他臉上還掛著喜悅。回到家裡見了玉潔,好比猴子見了香噴噴的桃子那樣迫不及待,對準玉潔圓潤的臉蛋即是幾口醉啃。

    全踹邊凝神開車邊想起那個沉醉酒會,想到組織部長對他的好感和許諾,他不由得加快車速。七點多鐘,省城街面依然車輛如流,塞車現象難以避免。全踹怕的就是塞車,他不走寬闊馬路,專門在小街小巷繞行,因此車子很快抵達高幹一條街。進入高幹一條街,全踹減緩車速。來到門崗,掏出工作證,人家撥通組織部長家的電話,又看了眼那輛豪華轎車,揮揮手放行了他。

    全踹趕往組織部長家中那會兒,花東興正在盤問甦醒過來的玉潔。

    組織部長在家中心神不安地踱著步子,他在想玉潔要是和人私奔,或者遭遇壞人暗算,他往後的日子該咋辦。不是每個女人都像玉潔那樣愛官如命,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玉潔那樣的忍性。省報刊登的尋人消息早已散到全省大小城鎮,要是玉潔還活著總該看到這則消息。玉潔平常最愛看報紙,報紙上哪塊版面有新奇新聞,她都會指點給他看。我的玉潔,你在哪裡?

    門鈴聲驚斷組織部長的沉思冥想,全踹進來,組織部長如同找到一塊試金石那樣興奮。平常往來,組織部長早已聽說全踹文武全能,文賽諸葛,武賽張飛。他正有意和全踹談一談玉潔的事,玉潔要是被歹徒抓去還算不難解釋;若是玉潔做出什麼出格事,他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市委機關從上到下,哪個不是笑裡藏刀?哪個不是明爭暗鬥?冷靜下來,他有些後悔報警之舉,尤其看到那張刊登玉潔照片的報紙,他更是後悔不迭。心想,幸虧市委沒誰認識玉潔,幸虧玉潔出來進去時常戴墨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坐嘛,這麼晚的時間你這個大老闆咋有雅興光臨舍下?」

    「老弟是及時雨宋江嘛!」

    「怎麼,你知道什麼了?」

    「明人不說暗話,老弟我是來向你作解釋的。」

    「坐嘛,站客難答對。」

    全踹落座下,按著小蝶的吩咐說出彌天大謊。

    「是這樣,您夫人玉潔去了小蝶那裡,兩個從前形影不離的好友分開多時,想多聚幾天,沒想到您老兄刊登了尋人廣告,您夫人當時嚇暈過去……」

    組織部長急搶過話題:

    「玉潔去看小蝶為啥不告訴我?」

    「咳,這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很難琢磨透。聽小蝶說,您夫人是為了,為了……」

    「為了什麼?」

    「為了考驗您是否在意她,所以才偷偷離開家去了小蝶那裡。小蝶看了那則廣告,嚇得急忙向我求救,她怕您怪罪下來。我這還忙著呢,誰讓咱動春心和人有一腿呢?這女人個個如此,只要和男人有上一腿,就覺得這個男人欠下她一生的債,沒轍,沒轍啊。」

    組織部長一聽,也沒什麼戒心,他是真愛玉潔,如今得知玉潔偷偷離開是為考驗他的感情,他有些沉不住氣,眼圈一紅,便淚如雨下,這可大大改變他平時形象。平時他一臉掛冰,喜怒從不彰顯。組織部長失態到淚雨傾瀉,全踹一陣暗喜,組織部長這樣的情態,安穩下他懸著的一顆心。來前兒,他還猶豫過,組織部長要是持懷疑態度,或者挾持玉潔的花縣縣長惡人先告狀,到時他縱然有千張嘴巴也難以說清。男女之間最大忌諱就是「背叛」,對情侶來講,沒有比「背叛」更加殘酷的事實。他聽小蝶說組織部長夫人和一個叫花二的小子好上,為此才偷摸離開家。

    事到火候,時間又不早,全踹聰明地起身準備離開,見好就收,是他日常行為的一個標準。組織部長因見玉潔心切,要求全踹帶他去花妖鎮接回玉潔,說玉潔的手機始終打不通。組織部長決不能去花妖鎮,去了肯定露餡,小地方的喉舌厲害著呢,能剮你三層皮。走到門口的全踹站住,現出誠懇樣子。

    「部長,還是我去吧,您明天還要處理重要政事,花妖鎮不比省城,光路上的顛簸就夠您一陣氣喘,我呢整天跑生意習慣了奔波,還是我去吧,您在家裡等我消息。」

    組織部長錯把全踹去花妖鎮接玉潔當做是一種PMP行為,因此沒怎麼客套,啞著鼻音叮囑全踹一定要把玉潔安全帶回省城。他把後面的「否則我對你不客氣」省略掉。「否則我對你不客氣」是他經常對下屬說的話。話來到唇邊,他覺得不妥,全踹畢竟是朋友身份。客氣地送走全踹,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時不時瞧一眼茶几上的座機和手機,他是多麼希望玉潔能在此刻打來電話呀!

    昏厥過去的玉潔被送到金福家,金福老婆掐人中、點黃酒,嘴裡叨咕著大神話,大約半個時辰,玉潔清醒過來。她向四周巡視幾眼,四周幾雙大小不一的眼睛全都一個姿態瞪著她,她發現其中一雙眼睛壞笑著,那樣子好像掌握她很多定數。這是花東興的眼睛,玉潔望見這雙貓頭鷹樣犀利的眼睛,魂沒了三分。沒等花東興問話,她嚇得閉上眼睛,但意識很清醒。她決定不回答任何問題,要是讓人知曉她是市委組織部長夫人,後果不堪設想,她丟了組織部長夫人頭銜不說,丈夫也會受牽連,人家會背地議論他,說他是不中用的男人,他就會威風掃地。

    威風掃地勢必影響到下一步競選市長,如此,她和他夢寐以求的高官厚祿從此成為泡影,說不定連組織部長頭銜都難以保住。還有一旦事情敗露,那個花二也會遭殃。花二一遭殃,等於斷了她一半血脈,她年齡已不小,三十四五,往四十奔的人,想找個好男人風花雪月實屬難事。好男人,有錢男人,或者高層男人,哪個不是往花季女人身上瞪眼?和花二雖談不上深感情,但已經性氾濫。「性氾濫」意味著離不開躲不了,她非常熟識眼下的生活,把心分兩半,一半分給丈夫,一半分給花二。陪在花二身邊享受男歡女愛,陪在丈夫身邊享受龍鼎鳳冠虛榮。女人該有的東西,她一樣不落,她可謂沒白在滾滾紅塵中徜徉一遭,現在,她要拚死捍衛挖戰壕般辛苦得來的幸福。

    這夥人是幹什麼的?為首的衣冠楚楚、冷酷鋒利,看上去像個官爺。那個身材跟皮球差不多的矮胖子很像坐地虎,額頭寬大、眉眼擁擠的女人是他老婆嗎?這女人雖說長相扭曲,為人倒蠻和藹,見她醒過來,樂得一張大嘴巴直流口水,一會兒洗熱毛巾給她擦前額、一會兒用粗手指攏她的頭髮。她躺在一間有濃重煙味卻整潔的屋子,屋子裡除了一張熱烘烘的火炕,再就是一排連體櫃。連體櫃看上去有個把年頭,上面的圖案有些模糊。她感到貓頭鷹樣的眼睛逼視近前,頭皮颼颼冒涼風。

    「我們已經充分掌握你的身份,希望你配合我們,能說一下你的具體住址嗎?」

    玉潔閉口不語,牙齒咬得很緊,唯恐一漏風飄出不當話。花東興追得急,玉潔牙齒咬得更緊。花東興有些不耐煩,他斜一眼金福,要金福把她關起來。玉潔一聽要關她,撲稜坐起,眼睛瞪得溜圓:

    「我有腿有腳不傻不蔫,我可以自己回家,再說我又沒犯法,你們憑什麼關我?」

    「現在由不得你,這件事牽扯到花二,我們得做進一步調查。」花東興一臉煞氣地說。

    當晚,玉潔被人帶到一處封閉嚴密的房間,裡面有張硬板床,床單、被子還算潔淨,花東興給自己留了後路。之所以關玉潔,一來是不太明確玉潔身份;二來是怕玉潔跑掉,屆時所有計劃都將成為泡影。

    玉潔和衣蜷縮在硬板床上,屋子有些冷,外面的硬風呼啦啦碰撞著玻璃窗,住慣了高檔住宅的玉潔被這陣勢嚇住。在高幹一條街的住宅裡,她從未見過這種狀況,即使外面飛沙走石,室內也是安然無恙。眼下,跟恐怖片差不多,玻璃窗被肆虐的風暴不斷撞擊著,她的心縮成一團,從未有過的恐怖驟然襲上心頭。此刻,她看過的恐怖片全部復活,各種各樣的鬼怪不打折扣地現身。瓦亮的燈泡變成魔鬼的眼睛;白色牆壁變成魔鬼慘白的臉;晃動的樹影變成魔鬼的利爪……她忍住潔癖,蒙住頭,忍受被頭說不清的味道。她掀了被子,想逃,門窗有鐵欄,還上了鎖。她現在倒是很想有一魔鬼現身幫忙,穿牆而過,或者破地而出。她絕望地躺下,這次,她沒再動非分之念。

    花二可沒像玉潔這麼好過,有句話叫做「過五關斬六將」,花二是「過五堂受六審」。花東興安排妥當玉潔,腿沒打站,帶上金福風風火火來到鎮派出所。忙活小半天,外加旅途勞頓,本該就地安歇。可他一想到如何整治花二,興奮得滿面紅光、脖筋凸起,復仇火焰燃得他從裡到外火辣辣,在他來講,世上沒有比復仇更痛快的事。

    花二被關在一間低矮潮濕的房間裡,又被幾名幫辦五花大綁在一根柱子上。旋風般的拳腳相加,打得花二滿頭滿臉是血,有的血凝成疙瘩掛在臉上,打眼望去,像糊了紅泥巴。這些PMP都是些勢力小人,大領導花東興一動怒容,沒用吩咐,他們便殘忍地整治了花二。花二渾身上下幾乎體無完膚,牛皮鞭子抽過的地方,不是翻血口,就是青紫一片。名牌上衣被血口糊住,結實地黏在肉身上。僅幾個小時光景,花二就變得面目皆非,只有那雙眼睛依然神采奕奕。

    一個矮墩墩幫辦抽了花二一陣牛鞭,依舊沒過癮,用帶有硬皮頭的軍鞋狠命踹了花二幾腳,似乎和花二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花二一聲不吭,眼內瞪出血絲。幾個幫辦有些不寒而慄,心想,要是整不垮這傢伙,日後他們的小命可就難保。一個瘦條個尖嘴巴的幫辦睨視一眼矮墩墩的幫辦,兩個人不謀而合從腰間亮出匕首,對準花二的眼睛即要紮下去。這兩個人之前都是屢進勞改隊的犯人,因為救火立下大功,又是難彈的料,所長便廢物利用上他們,沒想到這會兒他們又死灰復燃行使起先前的惡毒。

    「住手,統統給我站到一邊去。」

    花東興洋洋灑灑地出現在花二面前,金福狗仗人勢地跟在後面。兩個人的面部表情複雜又詭譎,花東興揮了下手,傻愣在那裡的幾個幫辦知趣地退下。花東興剛剛的仁慈瞬間消失,他走近花二,一隻胖瘦均勻的手擎住花二的下額,搖撥浪鼓似的上下顛覆著。花二哪裡受得了這種侮辱,一口帶血絲的唾沫噴出去,花東興變成泡沫臉。金福急忙掏出手絹替花東興擦掉臉上的「泡沫」,同時大膽踹了花二一腳。這一腳踹笑花二,花二覺得生活真是一幕滑稽劇,放在平時金福借幾個膽也不敢造次,如今居然敢伸出豬腿踢他花二,花二有種落魄鳳凰被雞欺的感覺。

    「金福,你個騷褲襠也改穿緊身褲了?有本事踹老子兩百腳,老子記個紮實。」

    金福列了架子,兩條豬短腿向前一蹦躂,一隻豬短腿伸出去,擦了下花二血跡斑斑的褲腿,還想深入,一口血唾沫啪地甩在臉上,金福膽怯了,血唾沫如同千斤石子,提醒他收斂行為,他用肉乎乎的短手抹了把臉上的血唾沫,橫愣下一雙小眼睛閃在花東興身後。金福敗下陣,花東興輕蔑地掃一眼他,上前一把揪住花二的衣領,嘴巴咧幾咧,臉就變了形,一拳瘦骨砸在花二胸前,那一拳出手很重,好比劊子手臨刑前送給凌遲犯人的一拳。那一拳阻截住花二上半部所有的血脈,肯定地講要是此刻凌遲花二不會出一滴血。

    左攻右擊,花二本就血肉模糊的臉腫成饅頭。花東興撇開縣長身份,變成一條瘋狗,他已經喪失人的理性,一通沒鼻子沒眼睛的亂打亂掄,他還不夠解氣。想到花二偷錄他亂搞女人的實況和搬出花六要挾他,他的肝火一下子躥到嗓子眼。平常他因營養過剩經常喝白菊花敗火,此刻,他真想有一碗香噴噴的白菊花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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