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腦海裡形成那個計劃後,問花六最擅長吃什麼,花六咧開厚唇笑出牙花子,說只要是吃的東西,他啥都擅長。花二吩咐廚子每天做一百道美味菜餚給花六享用,花六看見特型餐桌上擺放的一百道美味菜餚,依然露出貪婪,口水不自覺流出來,眼睛紅得跟兔子差不多。特型餐桌是花二特意為花六打製的,屬於長方形結構,能擺三排食品,食客不管從哪頭開始都會應用自如地夠到食品。花六圍著餐桌轉了一圈,最後決定先從橫下吃起,橫下的菜盤有三個,吃起來比較順暢。花六從一隻盤子裡拎出一條胖大的紅燒魚,嘴巴像耗子嗑東西那樣迅速,只三兩下,紅燒魚身就變成一條窄小的刺骨。接下來依次是紅燒排骨、烤豬手、涼拌菜、海鮮飛禽、各種炒菜……花六是樣樣不懼,吃相一如既往地認真投入,吃掉五十幾個菜,花六一連放十幾串響屁,人都說響屁不臭,花六的響屁能把人立刻熏迷糊,那奇臭味道簡直無法形容,酸中帶腐,腐中帶臭,臭中帶出沼氣味,綜合起來,不難想像那是什麼味道。
花六的臭屁把在場的花二熏得乾嘔著跑出去,花二跑出去吸了口新鮮空氣,搖了下頭,有些忍俊不禁,最後笑得直不起腰來。笑得眼淚淌出來,花二對收留下花六這個活寶感到十分欣慰,他對自己說,我花二是什麼人,就是一堆亂草,我也能把它變成珠鏈。兒子傻笑著,花鐵匠上前點了花二的腦門說,你個渾小子,虧你笑得出來,弄回個敗家子還當金子供奉,合轍是擰了哪根筋。
花二朝花鐵匠擠了下眼睛說,爹,別把你兒子當傻蛋好不好,花六這個活寶不久就能為月紅酒店賺來一大筆收入,到時你老就等著數錢吧!
花鐵匠吧嗒幾下煙袋鍋,愁眉緊鎖,唉聲歎氣一陣,掉轉身倒背著手走出酒店,走出酒店門又折回身來,指著花二的鼻子道:
「花二,兩年多的光景,你大哥的病情不知啥樣,趕明咱去看看吧!我這幾天做夢總是夢見你哥,這心口窩子難受啊!」
「等等吧,反正醫療費我已經打足,哥那個樣子,你去了不是更難受。」
「你個王八羔子咋這沒人性,住在瘋人院的是你親大哥啊,你小子的心給狗吃了還是遭了驢踢,這一眨眼你哥都住進去兩年了,那學校還能讓他復課?」
「爹,復不復課又能咋的,我哥病成那樣你還指望他出人頭地?前些時候我打給醫院電話,人家說他都開始咬人了,醫院把他關在隔離區,有好幾道鐵門攔著,他還衝出去過。」
花鐵匠聽了花二的話,整個人立刻委靡,一瞬間背似乎駝了許多,腿也似乎發彎,個頭比先前矮了半截。花二憐望眼花鐵匠,安慰說,爹,大哥成了廢人,你不是還有我嘛,把心放寬些吧,月鳳死了兩年多,我不也活過來了嗎?
花鐵匠一齜牙一跺腳,轉身進了屋。花二知道老爹「齜牙跺腳」的意思,那是說月鳳沒法跟他的骨肉至親相提並論,月鳳是外人,傷痛幾日,意思到位就行,可花大不一樣,花大是他最至愛的兒子,本來指望他光耀門楣,如今成了廢人,就等於關閉了他希望之門。
花二被臭屁熏出去不到半個鐘頭,最後五十道菜也全被花六吃光,不僅如此,每道菜盤裡的菜湯也被花六喝得一乾二淨。花二再次返回為花六單設的專房已經胸有成竹,一周後開設了飲食比賽專區,有投資商紛紜踏至月紅酒店。花六鄭重其事地穿戴好,只是沒扎腰帶,穿了背帶褲,鬆鬆寬寬,若是放屁也能在裡面運用自如。有投資商開了價碼,要是花六把五十道菜吃光,他就給月紅酒店五十萬。這下笑壞了花二,花二暗中為自己的英明決策感到驕傲,心想若不是開始就讓花六練習吃一百道菜,哪有今天的圓滿結果。五十萬對一個鎮子裡的酒店來說,那是多少日的營業額啊!
比賽宣佈開始,以半小時為比賽基數,要是超過這個基數,則比賽宣告失敗。裁判是投資方派來的,一聲號令,花六手到菜起,即使是帶刺的魚,花六也毫不含糊,之前練就的本領一絲不苟地使用上,用牙尖撕扯下魚肉,在嘴裡耗子似的迅速鼓搗幾下,幾條魚刺齊頭並進給他噴吐出來,而且齊齊整整組合一處,場內人士擊掌叫好,大大鼓勵了花六,花六來了勁,不到二十分鐘吃光場內的五十道菜。花六吃得滿嘴流油、滿手滴油,在向大家鞠躬謝禮時,一沒留神,一串響屁隨著哈腰動作山呼海嘯地穿越褲襠,在褲襠裡迂迴一圈,臭氣便四散開,在場看客除了投資商還有花妖鎮小商販,以及花錢進來的群眾。他們有的擊掌、有的吹起口哨、有的罵娘,總之熱鬧非凡。裁判舉手示意大家靜下來,幾分鐘後場內陸續安靜,裁判宣佈花六以二十分一秒的成績獲勝。花二的眼角笑成幾條淺皺,花六則一副常勝將軍派頭,舉手投足間擺著譜,盡量和花二的走相貼近,腰板挺直、一隻手****褲兜,上衣襟掀到手後,退場時舉著右手向大家揮手告別,那架勢好似國家領導人在巡禮,逗得在場觀眾又是一陣捧腹大笑。群眾中有認識花六的暗下嘀咕,說花二是整景大王,硬是把個要飯花子整成領導人形象。
得了五十萬的花二,可以說是不亦樂乎。福亦禍所伏,有人見到花六問起那五十萬的事,花六手一揚告訴對方,說那五十萬歸了花二。對方就說五十萬是你花六冒腸崩肚裂危險贏得的,他花二憑什麼獨吞?花六吧嗒一下嘴巴,覺得言之有理,就去找花二理論,之前的一臉恭敬改為怒目而視,張口就向花二索要五十萬,花二一聽立刻明白花六受了外界挑唆,拿出和花六的協議書,協議書上白紙黑字、印章分明,上面寫道:花六受雇於花二,參加吃技比賽,全部吃喝由花二支付,輸了,花二認可;贏了,全部贏利歸花二所有。下面同意欄裡有花六的手印和歪歪扭扭的親筆簽名。花六看完立刻傻了眼,之後一拳打在自己的頭上,說自己不該忘恩負義,說著腿一軟就要下跪,花二扶住他,說只要他今後好好做人,他不會計較這些芝麻小事,還說以後花六要是缺錢儘管找他要。
花二輕鬆擺平花六,心情愉悅,每天開車去大街兜圈子,花妖鎮地方不大,街口卻很多,花二的奔馳從一個街口穿越另一個街口,突然他看見花騾子、花鐵祖孫坐在靠牆的地方剝榆樹蟲吃,吃得滿嘴冒綠漿,花二皺了下眉頭,隨即展開,把車停靠在路邊,邁著紳士步來到花騾子、花鐵面前,祖孫倆慌忙扔掉手裡的拉拉罐。花騾子掛著眼屎的眼睛癡呆地望著前方,一分鐘眨巴一下,看上去和死人的目光差不多。花鐵則從牆角立起身,一臉驚恐地望著花二,他們為找拉拉罐折斷不少榆樹枝,以為花二來討賬了,嚇得直往後縮身子。那些榆樹都是花鐵匠從前栽種的,現在孤零零地站在鐵匠鋪的廢墟裡,鐵匠鋪在花鐵匠出兌的當年就被環保所的人列為占道給拆除。
花鐵嚇成一個團,花二臉上露出少有的和善,拍了花鐵瘦小的肩膀安慰說,鐵子,帶上你爺爺,叔帶你們去酒店吃個飽,想吃啥都成。
花鐵懵懂地看了眼花二,像是沒聽懂花二的話,眨巴幾下眼睛,身子繼續往牆角縮。花二覺得這孩子有些遲鈍,就把目光掃向花騾子,花騾子沒用花二說二遍,渾濁的眼球裡射出難得的光芒,好似瞬間在什麼地方看見一塊金子。他扯了把花鐵皺皺巴巴的衣襟,意思是趕緊跟著花二走。花鐵依舊賴在牆角不肯挪步子,花騾子有些急,揚起泥巴趼子混合的大手要抽花鐵嘴巴,花二連忙擎住即將落在花鐵臉上的大手,花鐵見爺爺要打他,身子挪開牆角,眼內帶著恐懼跟在花騾子身後邋遢著腳步,腳上那雙掉幫露指的鞋子老是不跟趟,每走一步都要全腳收緊,這樣破鞋才不至脫腳。孫子動了地兒,花騾子邊走邊跟花二說,花鐵折了你家的榆樹,以為你要拉他去背靜地揍他,這小子一根筋,像他那瘋媽。
花二滿眼都是笑,心想,一根筋好啊,月紅酒店裡缺的就是一根筋。一根筋聽話老實,給他點報酬,他恨不能把心掏出來,一本萬利的買賣都讓我花二尋到,日後花妖鎮的天肯定非我花二莫屬。花二一陣盤算,跟著來到一家小店面,裡面的特色食品是水餃。所謂特色水餃,其實是餡的不同,韭菜雞蛋蝦仁瘦肉組合的三鮮餡、茄子肉餡、芹菜肉餡、酸菜肉餡、魚肉白菜餡、雞肉青椒餡等,這些水餃皮薄餡大,每天招徠進很多食客。老闆娘笑津津地迎進花二,還不斷對花二使勾魂眼色,花二極力迴避開老闆娘的媚眼,找了個空座位先自坐下。花騾子、花鐵隨後跟進來,老闆娘立刻變了臉,剛剛還是滿臉桃花、滿面春風,如今吊眉立眼、面孔板成殭屍,轟小雞似的趕他們出去。花二伸出胳膊阻止住老闆娘:
「老闆娘,他們是我的客人,放他們進來吧!」
老闆娘恢復了桃花面,扭動著腰肢,兩個飽滿的大屁瓣一前一後地跟隨腰肢擺動著,看上去有些要爆炸的感覺。花二的話順風流進老闆娘的耳朵,老闆娘的腰肢、屁股頓時停止搖擺,讓開橫在門口的身子,隨後折轉回身來到花二跟前,一根胖乎乎的指頭劃了花二的臉頰:
「喲,大兄弟哎,沒看出來你還有副菩薩心腸,這鎮子裡的大小商販還沒誰請過叫花子白吃白喝呢!」
花二皺了下眉頭,手一揚說,別囉唆了,上五斤三鮮水餃、五斤雞肉青椒水餃。
半個小時後五斤熱騰騰的三鮮餡水餃擺在餐桌上,花二拍了下花鐵的頭,說了句「趁熱吃」,話剛落音,花鐵眼珠子發直,一改先前一根筋的狀態,嚥了幾下口水,沒來得及拿筷子,瘦成雞爪般的手從盤子裡一次抓了四個餃子全都塞進嘴裡,腮幫子鼓脹得像掛兩個球。花騾子急了,欲用筷子敲花鐵的腦袋,花二一把攔住花騾子,要花騾子、花鐵祖孫倆盡情吃。花騾子見了香味四溢的三鮮水餃也沒能控制住粗鄙動作,花二的話無疑是一種催化劑,不同之處,是他比孫子進步一層,他用了筷子,但吃相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餓了大半輩子,也對付了大半輩子,肚子裡除了酸腐食物,就是粗得割嗓子的陳舊玉米面和山上那些苦得牙齒打戰的野菜。這會兒燒高香般吃上油水食物,他根本沒來得及品味,三鮮水餃在口腔裡折了個就被他吞進肚子,不到十分鐘五斤三鮮水餃全部被祖孫吃光。祖孫大眼瞪小眼地互望,這才反應過來,花二沒動一筷子,花騾子漲紅了臉,老臉一發紅,臉皮便有了亮光,他把那亮光靠近一些花二,解釋說祖孫倆好多年沒沾葷腥,見了葷腥難免撂不下筷。花二擺擺手,要花騾子別再講下去,臉側給花鐵,問花鐵願不願意做他的員工,說只要花鐵願意,他會讓花鐵每天吃到三鮮餃子。
花鐵吃得滿頭淌汗,眼睛處於發直階段,顯然,他沒吃足性。聽了花二的話,頭點得跟搗蒜似的。五斤雞肉青椒水餃上來,祖孫倆瞅了眼花二,花二用目光示意他們快吃。祖孫倆又是一通狼吞虎嚥把十幾盤餃子吃得精光,盤子裡的餃子湯也被花鐵逐一端起來喝光,淌出的半截鼻涕被他連湯吸到肚子。花二噁心一秒鐘,隨即喜上眉梢,覺得自己又找到一隻金飯碗,五臟六腑都在發笑。送走嘎嘎打嗝的祖孫倆,花二方覺出肚子有些空落,就地坐下,吩咐老闆娘上半斤豬肉酸菜水餃,一盤花生米,一瓶上好白酒。老闆娘正對祖孫倆的饕餮感到吃驚,覺得極有可能遇到鬼怪,正常人誰能吃那麼多東西?花二發話時老闆娘處於發呆中,花二拍了下桌子才把老闆娘的魂魄震回來。老闆娘換上笑臉,問花二想吃什麼,花二不耐煩地重述剛才點下的食譜,老闆娘乘機問花二:
「那兩個是不是人哪,居然吃了那麼多水餃,我那水餃可是皮薄餡大,足足十斤哎,全都進了他們的肚子,腸子沒給撐冒,不是怪事嗎?」
花二不願意答理多嘴的老闆娘,起身離開,老闆娘追出來喊說菜單都下到後廚了,做好了給誰吃啊?老闆娘喊說這話的時候,花二早已七拐八拐坐進停放在鎮子裡空場地的奔馳,奔馳一溜煙繞街開去,引來不少羨慕眼光,花二有些得意揚揚,心想,幸虧去省城當了投機商。
起初,他把搞裝潢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一共有二十幾萬,想在省城重打鑼鼓另開張創建一個裝潢店,偶然的機會讓他改變想法,一則廣告吸引住他,一個二手樓房只十二萬出售,他動心了,按著廣告地址和賣家聯繫上,看了賣家房子,兩居室一廳,且房子敞亮,地點又在鬧市區,賣家只要十二萬是想急於出手,他感到賣家不是傻狍子,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果然被他猜中,賣家是個在逃犯,犯事後東躲西藏,根本沒法回家,就僱人賣掉此房。花二走了狗屎運,花十二萬買下房子,沒過幾天又以兩倍的價格出售給一個外地人,他手裡的二十幾萬一下子變成五十幾萬,花二從此一發不可收,愛上倒賣房屋的行當。由於手氣好、敢談價、出手快,買賣房屋成了他游刃有餘的事情,轉眼把五十幾萬變成一百多萬。看著手裡不斷加碼的鈔票,花二經常自言自語地說,錢這東西真他媽是個怪東西,多時打滾地翻,讓你運性高漲;少時,一分錢你得攥出滿手心汗,讓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