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啊!外面人都認為省委組織部是天堂,可一年忙到頭他們就沒看見!現在處級幹部進行交流了,特殊權力沒有了,大家都一樣了。說明縣處級幹部大輪崗好啊!」
「士貞,你是在做夢吧,組織部會取消特權?」玲玲伸手試了試丈夫的頭,有些譏諷道,「你沒發燒吧?怎麼說胡話了!」
賈士貞推開妻子的手,看看玲玲沒有吭聲。
「這麼多年來省委組織部哪個處長調出去不是提拔副廳長、副市長、常委組織部長?其他部門提拔幾個?」
賈士貞說:「差別是必然的,那縣裡的同志有許多人一輩子還當不上副科長呢!」賈士貞說,「可中央呢?中央機關許多年紀輕輕的人就當上司長了!司長就是廳長啊!」
「是啊,所以幹部人事制度要改革。」賈士貞自言自語地說。
「那你怎麼辦?」玲玲睜大雙眼,「你可是正符合條件的處長呀,如果真的把你調到計生委,檔案局去當處長,或者讓你去縣裡當縣長怎麼辦?」
「怎麼辦?」賈士貞說,「我是省委組織部的機關幹部處長,又是一個年輕的處長,我當然要帶頭不折不扣地執行省委的重大決定。」
玲玲看看丈夫,欲言又止,只是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憂慮。
看來省級機關都在同一天傳達了省委和省委組織部的這個重要決定。一時間這個消息也成了省級機關辦公室和家庭飯桌的重要話題。
省級機關宣傳發動之後,各單位符合條件的處長們紛紛開始報名,最後匯總單位雖然說在省委組織部,但是省委組織部並沒有把這項工作交到兩個幹部處,也許是因為這兩個處長都符合輪崗條件吧!
其實省級機關大部分單位的處長們,都從內心支持省委決策的,要說有顧慮的,只是省委組織部、省委辦公廳和省政府辦公廳的一些處長們。因為多少年來這些部門的幹部都是享有特權的,這些部門的處長們調出去都提拔為副廳級,有的崗位兩三年就提拔換人,這自然是部門之間的差別。
全省縣處級領導幹部輪崗的會議精神貫徹之後,全省上下圍繞著這樣一個關鍵問題引發了種種議論,甚至有懷疑是不是僅僅是造造輿論而已。
省第九次黨代會的籌備工作基本就緒了,除了部分市委書記的調整工作仍在逐步進行,其他幹部的調整一直在準備階段。憑賈士貞多年組織部工作的經驗,省委常委研究幹部工作也將迫在眉睫了。就在這時,傳來消息,全省縣處級領導幹部大輪崗工作也到了關鍵時刻,接著會議通知就傳到賈士貞手裡。這是省委、省政府的聯合通知,將在下週四上午召開省級機關處以上領導幹部大會,主會場設在倉山體育場,各市都設立了分會場。大會主要內容是宣佈全省一百名縣處級領導幹部大輪崗工作的結果。
這樣一來此前的議論開始公開化和白熱化了。
距離大會時間還有一個星期,這幾天賈士貞的電話不斷,大多是省級機關和縣市有關人員打聽這次縣處級幹部輪崗消息的,賈士貞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煩惱。
白天在辦公室裡接到週一桂的電話,賈士貞支支吾吾、含糊其辭地應付了一番。晚上他又把電話打到家裡,他一心以為賈士貞對這次大輪崗工作會知道一些消息,但當他得知賈士貞心裡一點數都沒有時,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他說這樣看來,這次縣處級幹部大交流,賈處長很可能……
雖然週一桂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賈士貞知道,週一桂對他的前途和命運是擔心的。對於賈士貞來說,說不考慮那是不現實的,一個將近四十歲的省委組織部的機關幹部處長,按組織部門的慣例,他下一步必然調出組織部提拔為副市廳級領導。這個職務在中國當今的官場上是幹部升職的一個分水嶺。能夠到達市廳級崗位的,那只是極少的人。就是省級機關,多數幹部能夠到達處級已經很不錯的了。他不只一次地把記憶的風帆駛回當年被省委組織部退回去的那段往事,人生有些場景總是會永遠牢牢地佔據著人們的心,哪怕有時暫時把它忘記,但在另一些場合又會想起它來。不過,賈士貞卻告誡自己,人生的任何經歷都是有價值的財富。
和週一桂的相識富有神奇般的戲劇性,以至他們早已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了。他當時感覺出來,週一桂不希望他交流到省級機關的其他部門去,尤其是那些有職無權的部門。省級機關有些廳局說起來也是正廳局級,處長們也都是同樣級別,可是未來的前景卻是天壤之別!
此時此刻,週一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賈士貞也不再像往日那樣談吐自如,兩人都覺得一時無法表達心中的感慨,最後還是賈士貞先恢復了常態,說:「周書記,我這個人你是瞭解的,我的心裡非常平靜,順其自然吧!」
掛了電話,賈士貞進了書房,想幹點什麼事,一時有些煩亂。
這幾天玲玲似乎很能理解丈夫,她盡量不去打攪他。家務事一個人全部包攬下來。就在賈士貞剛進書房時,客廳裡的電話又響了,他害怕又是那些探聽消息的縣長或者機關的處長們,莫名地,他又大步出了書房,接起了電話,是桑延華。
「喲,是桑廳長,你有什麼指示?」
「士貞啊!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總是把我當做外人,幹嘛總是稱什麼廳長!我再說一次,以後就稱我老大哥好了!」
「老鄉啊!晚上不陪夫人,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士貞哪,這次全省縣處級幹部大輪崗已經快要揭曉了,難道你心中就一點底都沒有?」桑延華說,「如果省委組織部真的要把你交流出去,不行就到財政廳來吧!我們歡迎你呀!」
賈士貞發出一陣長笑:「老鄉啊,到財政廳幹什麼,我可是一竅不通呀!那樣做,我們的人事制度才是亂點鴛鴦譜呢!」賈士貞停了一會兒又說,「專業不對口就不說了,我也不能主動要求去哪個部門呀!」
「人事處長要什麼專業?」桑延華說,「其實財政廳的人事處長權力很大呢!只是沒有省委組織部的處長提拔的希望大就是了!」
「好了,謝謝你老兄,這個時候還能這樣關心我。」
「我擔心你在這個時候心情複雜,要不我們見個面?在一起聊聊?」
「哈哈,老大哥你放心吧!我心態平和得很呢!其實就我個人來說,我真的希望組織部門不再有超越其他部門的特權,組織部門的幹部也不應該高人一等,憑什麼組織部門的處長都要提拔為副市廳長,而其他部門的處長只能一輩子處長壽終正寢?這顯然不合理嘛,這是崗位上的特權,不平等、不合理。我希望幹部人事制度來一場徹底的改革!」
「士貞哪,這句話也就你敢說,其他部門誰敢說?連我們這些廳長們都不敢說呀!」
「這有什麼不敢說的?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組織部門的人又不是天生就該在組織部的,也不是哪家祖上留下來的遺產。他們每一個人是怎麼進的組織部門?說白了,是憑著和組織部某些掌權人的關係,而這『關係』二字意味什麼?我不說你老兄還不清楚?」
掛了電話,賈士貞覺得剛才自己有些過分激動了,他甚至擔心桑延華會對他有什麼想法。他看看電話,不想再接這些電話了,乾脆把話筒放在旁邊。來到客廳的陽台上,拉開窗簾,望著遠方天際那閃閃發亮的星星,平心靜氣地想著自己的未來。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錢部長便把賈士貞找到辦公室。他說省委決定在大會之前,省級機關輪崗的處長都要進行談話,說省委組織部四名正副部長分成四組,輪崗辦公室同志已經開始通知了,一天之內談話結束。
回到辦公室,只聽省委組織部的走廊裡傳來了談笑聲。賈士貞知道,這是省級機關前來談話的處長們,他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