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蘭身穿米黃色的連衣裙,羊脂般的肌膚,又白又嫩;兩頰上又含著甜蜜的笑靨,顯得很有氣質和品位。
賈士貞笑著說:「你好,謝謝你!」他連說兩個「你」字,卻不知為何不提她的名字。
週一蘭撲哧一笑,說:「你怎麼了,你你的!」
賈士貞笑了:「我沒怎麼,而你……」
週一蘭沒搭話,他繼續說:「先喝點水吧,這是世界上通用禮節!」
週一蘭說:「你坐下吧,我給你倒水才是呢!」說著她把賈士貞按到了沙發上。
在這一剎那,賈士貞感到週一蘭的手軟軟的,溫溫的,柔柔的。再看著她倒水的每一個動作,他覺得這女人不像三十六歲。在他以往的印象中,女人瘦而高似乎就漂亮,而眼前的週一蘭卻是另一種風韻。她那豐腴的身軀,看得有些讓人心慌。
週一蘭坐到他對面,說:「要是能在烏城請你吃頓飯多好啊,可是不行,你在機關裡萬人關注,時時又都有人前呼後擁。」
賈士貞說:「總會有機會的。」
週一蘭臉色一紅,笑得更甜蜜動人了,說:「那就說好了,到時我一定請你,賈……處……長……」
賈士貞打斷她的話說:「怎麼,我今天聽起來,覺得有些彆扭呀!還是叫我名字吧!」
週一蘭的臉上倏地飛過一片紅雲,甜甜一笑說:「叫名字有些遠了吧,叫賈士貞?我還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叫……」她想了又想說,「我畢竟比你大一歲,要不就像《第二次握手》裡那樣,蘇冠蘭和丁潔瓊之間,稱瓊姐、蘭弟,我叫你貞弟,你叫我蘭姐!」
賈士貞頓時覺得全身熱辣辣的,《第二次握手》早已家喻戶曉,誰不知道呀!蘇冠蘭和丁潔瓊是一對生死相戀的情人!她這樣的比喻,令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了。兩人都顯得特別尷尬,儘管這種比喻週一蘭完全出於一時沒經過大腦,隨口而出,但對於他們來說,顯然是不妥當的。而週一蘭也意識到自己的荒唐比喻,臉色一下子變得緋紅。他感到事情來得有些太突然了,僅僅才見過兩次面,心中就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可她那夢幻般的目光,卻實在讓他心旌搖曳。女人的那種自我保護和羞怯意識把自己搞得一陣陣心慌意亂。
賈士貞雖然竭力保持著平靜,可他知道,這種比喻雖然出於週一蘭的無意,但畢竟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儘管佯裝沒聽見,但還是顯得不那麼自然,所以忙從沙發上站起來,進了衛生間,用涼水沖了沖臉,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衛生間裡走出來,說:「一蘭,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賈士貞本來想瞭解一下她的家庭狀況,覺得有些唐突,就改作問她住哪兒。
週一蘭笑了笑,臉上掠過一層陰影,羞怯地說:「我該走了。」說著轉身去開門。
賈士貞說:「我送送你!」
兩人出了房間,並肩下了樓,出了賓館大門。外面月光皎潔,涼風絲絲,令人十分愜意。他們默默地走著,可誰也沒主動說一句話。週一蘭的心裡有些後悔,總覺得自己剛才的比喻有點太冒失。其實,她只是由於一時激動,可這樣一來反而把雙方的關係搞得不自然了。她擔心賈士貞會誤會她是一個太輕率,太不自重的女人。一時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突然,她停住了腳步,看著他說:「你回去吧,不要送了!」
皎潔的月光下,她低下頭,所幸的是月光下,看不清對方的目光。過了一會兒,週一蘭伸出手,賈士貞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說:「再見!」
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再見。」他感覺到她的手涼涼的,黏黏的。
這次和週一蘭的見面,賈士貞沒有任何思想準備,而且雙方搞得如此尷尬。賈士貞不得不警告自己,今後在和週一蘭交往當中,千萬要注意男女有別,注意自己的形象和身份。
這天夜裡賈士貞沒有睡好,覺得心裡很亂,卻又不知為何,許多事情一股腦地往頭腦裡鑽,直到天快亮時還在一種淺睡狀態中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夢。
賈士貞和週一桂談了一次話,又重點聽了地區一些幹部的意見。大家都反映週一桂的工作很踏實,在副專員當中,幹部群眾評價是不錯的。
在近兩個月的考察當中,賈士貞白天找人談話,晚上看材料,甚至雙休日也約幾個人來談話。他不僅認識了北片五個地區的地委、行署的領導,而且對這五個地委組織部也都很熟悉了,同時,還認識了一批縣委書記和縣長。結束了這次考察,他便回到了省城。
剛吃晚飯,電話響了。賈士貞去接電話,原來是西臾的一位縣委書記打來的。賈士貞見過他一面,知道他和省城那些西臾的廳局長們有聯繫,盡量和他打著哈哈,既不能套近乎,又不能得罪他。縣委書記說沒想到賈處長就這樣急著回省裡了,正想找機會專門拜訪呢。賈士貞自說不必客氣了,縣委書記便說最近一定來省裡登門拜訪。
剛放下電話,電話鈴又響了起來。賈士貞拿起電話聽筒,裡面傳來了高嘉的聲音,他說給賈士貞準備一點大米;還說,如今送大米給領導的人已經不受歡迎了,而且很愚蠢。但他卻有另一番心意,現在城裡買的大米確實不盡如人意,什麼原因他說不便多說。現在他專門種了一些大米,不施化肥,有益健康,叫綠色大米,只是產量不高。賈士貞想,高嘉也許是真心話,不然現在誰還送大米呢!
自從上次賈士貞去陵江考察高嘉之後,後面的一些幹部醞釀、研究的事,作為地縣幹部處副處長的賈士貞,真的不知道了。高嘉沒有被提拔起來,說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地改市又要提拔一大批市廳級領導幹部,一定又有一大批縣處級幹部要提拔到地廳級崗位上來,高嘉的心思可謂是顯而易見了。賈士貞想來想去,就面前的幹部管理方式,像高嘉這樣的縣委書記也應該提拔到副地市級幹部的崗位,他突然想如果有適當機會的話,還是要在部長面前幫助高嘉說說話的。
臨下班時,桑延華打來電話,說家鄉來了幾個老鄉,約賈處長一起陪陪,還說他要親自來接,可是烏城辦事處的週一蘭主任說她要過來接。賈士貞一時糊塗了,原來桑延華和週一蘭也熟悉。
下班之後,週一蘭乘一輛奧迪轎車來到省委大門口,賈士貞上了車,週一蘭伸出手,兩人一邊握手一邊笑笑。週一蘭留給賈士貞的印象是熱情、大方,可不知為什麼,她表現得有些不自然。其實儘管兩人相識時間不久,但是從那次在烏城賓館見面之後,特別是週一蘭無意中開了那樣一個玩笑,那樣的比喻使兩人心中都有些忐忑起來。這時週一蘭主動伸出手來,其實握手作為一種禮節,這是很自然的事,然而正因為週一蘭那次把他們之間比作《第二次握手》裡的蘇冠蘭和丁潔瓊,兩人在握手的一剎那,心臟都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起來。握手之後,兩人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到了賓館,迎面碰上桑延華,大家才漸漸地融入自然的氣氛當中。
今天的宴請自是桑延華做東。除了桑延華和週一蘭,賈士貞又認識了幾個烏城老鄉。但是賈士貞始終寡言少酒,桑延華也不多勸,席間桑延華多次表示對賈士貞的感謝,只是這份表示意在不言中。
酒宴結束後,週一蘭說還由她負責送賈處長。上車後,週一蘭仍然一句話沒說,轎車並沒有先送賈士貞回家,而是去了烏城辦事處。賈士貞本想提醒週一蘭天已不早了,但他卻沒有開口。
到了辦事處,週一蘭把賈士貞引進接待室,忙著給賈士貞泡了一杯茶,又給他削了一個蘋果,才在賈士貞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賈處長,」週一蘭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我對那天的失言表示歉意!希望你不要介意。」
賈士貞先是一愣,不明白週一蘭說的是什麼意思,當他從週一蘭的眼中看出她指的是那天在烏城賓館無意中的比喻時,賈士貞真的有些暗暗埋怨週一蘭。週一蘭啊!週一蘭!你真是一個太單純太認真的女子,這種事何必認真呢,這樣一說反而更糟糕!兩人一下子又尷尬起來了。
賈士貞很快在頭腦裡轉動了一下,立即岔開話題,說:「周書記現在怎麼樣?」他的話一出口,就感到自己是進門叫大嫂,沒話找話說。
「我哥啊!他……他還好吧!」週一蘭也覺得賈士貞有些不那麼自然。就接著說,「賈處長,說來你和我們周家還真的有緣啊!誰能想到你在上任途中居然遇到我哥,現在我們倆又坐在一塊兒……」週一蘭沒有講下去,賈士貞正想再次岔開話題時,週一蘭又說,「也許你成了我們周家遇到的貴人!我哥在仕途上必然要有你這樣一個貴人相助!」
「周主任,」賈士貞打斷週一蘭的話,「一蘭同志,你這話嚴重了,我算什麼貴人?只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週一蘭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我不是這樣看的,賈處長,你就像股票一樣,絕對是一支升值空間相當大的股票。」週一蘭停了停接著說,「不過……我感到我們周家和你既然有不平常的開頭,必然會有不平常的結局。」
賈士貞有些不明白週一蘭的意思,但是他總覺得週一蘭和平常的普通女人有些不同,什麼叫「不平常的開頭,必然會有不平常的結局」?
在回家路上,賈士貞仍然和週一蘭坐在轎車的後排,兩人卻沉默不語,直到轎車進了小區大門,車停下後,兩人下了車,週一蘭還是主動握了握賈士貞的手,一句話也沒說,轉身上了車。賈士貞目送著轎車緩緩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