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你怎麼……」
「我看公司日程上,你是要陪艾總來和Legend老總談生意的,可是我查過,Legend老總根本來拉斯維加斯出差。」
「雲清學姐,你可得救救我,我們這也是第一次偷偷利用公差來——幽會,不會有下一次了。尋歡有急事走了,我們也不要浪費房子和機票,反正就一天嘛,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玩一天怎麼樣?」
我拉扯著她的衣袖,雲清露出一副「土包子沒見過世面」的鄙視神態。
「我早就和廖總在總部培訓的時候就玩……調研過了。」雲清她又找到了當年那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面對失去了靠山的我,一副大仇將報的表情。「你要是不懂得見好就收,就明天按照原計劃飛吧,公司這邊你自己交代。
「沒關係,有尋歡幫我扛著。」我故意說著,雲清頗為得意地接招,「哦,是麼,那你就等著你的尋歡來救你吧。」
雲清脫口而出,我的心,猛地墜下。
她還不曾意識到她的口誤。
按照方纔這話的邏輯,她是要看著我一身狼狽地回去,等不到艾尋歡來救場,然後被廖凡任意魚肉。
可是,她怎麼篤定艾尋歡回不來了?
艾尋歡將在艾小萌婚禮前失蹤這件事是廖東昇一手操辦的,廖北川不應該知道,廖北川的這兩隻走狗也不應該知道。
可他們卻知道了。
廖北川也一定知道了。
他究竟想做什麼?
面前站著的雲清學姐明顯是來監視我的,我只能滿心的不安和疑問悉數壓回肚子裡。
我們在酒店賭場又玩了很久,錢包癟了,我開始刷卡,自己的卡刷爆了,我就開始刷公家的卡。雲清得意地看著我胡來,她篤定是我仗著艾尋歡在任性胡為。
我低廉地放縱著自己,在這紙醉金迷的歡場的巔峰,那個地址一遍遍浮現在腦海,只等一個合適的契機——
「好無聊,我上去睡覺了。」
雲清學姐終於完全麻痺了,她掙開了玩的「不亦樂乎」的我的手,轉身離去。
我目送她離開,然後逃也似的,從後門撤退。
攔車,報出地址,幾乎是一氣呵成。
我總算還暗中留下了一筆足夠打車的費用,那地址離酒店不算遠,五分鐘的車程。
這名滿天下的賭城讓我完全忽略了它的另一個功能——
婚姻速成站。
不需要任何證件,不需要證婚人,24小時開放,70%都是衝動的遊客。
我茫然地站在那裡,完全不明白艾尋歡的意圖。
他藏在套套袋子裡面的紙條,一行地址,換了一座教堂。
這就是他說的那個想親自帶我來的地方?
說什麼改變遊戲規則,就是向我求婚嗎?
已經頗有產業化趨勢的工作人員以一口流利的中文走過來問我:「請問您有預約麼?」
「有一位艾尋歡先生……」
「稍等,我來查一下記錄。」她翻看著記錄,然後笑了笑仰起臉,「艾先生已經填寫了材料簽了字,就差您了。艾先生他人呢?」
「他有事……沒有來。」
「那沒關係,您填好資料簽了字就可以了。」
這世界,結個婚很容易。
完全取決於你在哪裡,跟了什麼人。
我身在拉斯維加斯,嫁了一個將自己的人生編程到每個回車的天才。
因此沒有新郎,我也成為了合法新娘。
回到公司,我謊稱宿醉請了一天假,哪裡都沒去,只是守著歡場一整天。
我全天候掛線,目不轉睛地盯著郵箱,一點一點找著我與艾尋歡的對話,試圖拼湊出一些蛛絲馬跡。
只是,在這隨時能被技術部門攻破的最不安全的數字王國裡,艾尋歡謹慎得什麼也沒留下。
我只是在等待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奇跡。
等待一個充滿了意義的通告,等待一個字裡行間都有含義的對話,等待一個陌生人與我攀談。
可是什麼都沒有。
廖北川參與進來,整個計劃業已敗露,他們究竟會把尋歡怎麼樣?
我不敢想像。
第二天我不得不去上班,果不其然,總監室緊閉著,薇薇吐著舌頭,只說,廖總叫你一回來馬上去找他。
說這話時她滿臉的不安,我知道廖凡一定發過脾氣。
見到廖凡的時候,這個被葉歡的真實身份打擊得體無完膚的跳樑小丑終於又趾高氣揚起來。
老爸說過,這大抵就是國人的劣根性。
好了傷疤忘了疼,不僅疼都忘了,連那條疤也可以當成紋身來炫耀。
「塗龍斬!你是否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在拉斯維加斯出公差這一天一夜都做過什麼?」他明知故問,我默不作聲。
「說不出來?那我來替你說!你根本就是向公司撒了謊,Legend根本沒人在拉斯維加斯出差!你和艾尋歡兩個人嚴重違反了公司紀律!艾總呢,雖然犯了錯誤,可是人一到美國就有事離開了,你這個時候不僅不懸崖勒馬,還恃寵而驕,挪用公款,大肆賭博!」
廖凡他真應該轉行去教成語。
我淡淡地應了一句。「噢。」
這一聲讓廖凡整個人從辦公桌後跳了起來。
「你的好同事雲清想規勸你,你不聽,這就是明知故犯!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給我站好了!」他雙手叉腰,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我翻著白眼兒,依舊不說一句軟話。
「你說你想怎麼辦吧!今天之內必須給我一個交代!」廖凡拋給我一句話,然後重重地坐了下來,大口喘著氣,好似我把他氣的不輕。
「我想等艾總和葉總回來再說。」
廖凡陰險地笑起來,我等著他笑完,等著他官方地通知我:
「不用等了,艾老爺病危,艾小萌要和葉歡緊急籌備婚禮,婚禮就在明天,你的艾總要接他父親一起去觀禮——」
「不可能,這麼大的事兒,我不可能沒聽尋歡說過。」
「喂喂喂,給你根樹枝你還真當自己飛上去就能變鳳凰了?廖家的大場面你有什麼資格去?你就別指望能狐假虎威了,今天必須解決!」廖凡指頭在桌面上戳的嘎嘎直響。
他完全不怕艾尋歡真的能回來替我出氣。
他完全不怕。
他完全不怕。
我的推斷是對的,情況有變。
我瘋也似的飛奔出辦公室,全然不顧廖凡那氣急敗壞的一句「塗龍斬你被開除了——」
我給葉歡學長打出了五個電話,在有防竊聽裝備的總監室,沒有人接聽。
小萌也聯繫不上。
我坐在那裡,話筒裡傳來空洞的嘀嘀嘀。
我大概能猜想到廖北川的計劃,那就是在廖東昇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最後一刻,給與還擊。讓他一切的盤算最後的時候落空。
等待尋歡的,將是身敗名裂,牢獄之災。
尋歡他總說,這世界不過是一個更大的歡場。
十五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他會選擇怎樣的方式來收尾?
我已經不敢想像。
我什麼都沒有帶就奔往了機場,口袋裡還是從拉斯維加斯歸來的護照。
我真慶幸自己辦理的是多次入境的簽證,簽證期沒有過,我還可以親自飛到美國。
彷彿命運之神垂憐。
或者是它太過殘酷。
我始終參透不了它的脾氣。
四月四日,美國當地時間早八點,我趕到教堂,賓客已經散去,而或根本沒來。
我看見艾小萌呆呆地坐在第一排,手中的花球,一直沒有扔出去。
我看見每個人臉色的慌張。
我看見廖北川的惱羞成怒,我看見廖東昇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我看見葉歡學長焦灼地踱著步子、打著電話。
直到我的到來,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應該是個局外人吧。而或從艾尋歡與我坦誠相告的那一天開始,我就難以置身事外。
我舉目四望,見不到半個警察,也尋不到尋歡的影子。
我記得葉歡學長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過,阿斬,你和艾尋歡不會有結果的,放手吧。
我記得艾尋歡他無比堅定地對我說,我相信葉歡,只要一切還在他掌控之中。
我看著這兩個男人。
這世上唯有他們承認我是個女人,他們一個用理論澆灌了我,一個用行動實踐了我。
他們一個虛偽地活著,卻口口聲聲說著君子之約。
另一個人更虛偽地活著,卻依舊在堅持「信任」。
有時候我搞不懂這兩個男人,我不知道該相信誰,我只看到葉歡學長他快步向我走來,我只能感覺他無力地將我擁入懷中。
他沒有多做解釋,他說,阿斬,我很抱歉,尋歡他為了完成與我的約定——
那時尚未有人告訴我,可我卻預料到了。
四月四日清晨四點四分,這個死神光顧的黯淡清晨,帶著家父一起驅車來參加艾小萌婚禮的艾家父子,開著車翻出防護欄撞入了太平洋。
我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腦子一片空白。
腿那麼的軟。
我想跌倒,葉歡他死死地支撐著我。
我的世界只剩下一句話,阿斬,我會回來的。
艾尋歡,這句話,真的作數麼?
我看見廖東昇終於站了起來,我看見他頭髮疏得一絲不苟,胸膛挺得高高,我看他整理了一下他價值連城的西裝。
我看見廖北川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彷彿就快到手的鴨子飛了。
這是一場廖氏的賭局,籌碼,卻是尋歡的命。
我終於明白,尋歡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廖家,從今天起,你不仁,我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