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6日,我在花了好幾十萬做防監聽的總裁辦公室,一塊200元前的粗布窗簾後,聽見了一些話。
咖啡杯子滾到艾尋歡腳邊的時候,我的背還靠在暖洋洋的窗子上,已經透心兒涼。
老爸說,你男人沒對你都說實話。
老爸說,你粥裡有兩顆紅棗。
我只是沒有料到,實話是如此驚悚,紅棗是如此駭人。
我的男人他是個終究要一走了之的人,我的粥,它總有一天會涼了,透了,凝了,餿了。
老爸總是對的。
老爸說,人哪,都是容器。
我早就知道艾尋歡他是那8%股權的保險櫃,是我天真了。
保險櫃始終還有個密碼鎖,有鎖,就不是絕對的安全。
所以,艾尋歡這容器,從一開始就是儲錢罐,放進去絕對安全,拿出來就要粉身碎骨。
洞房花燭夜,人間蒸發時。
「怎麼個死法?飛機失事?」
「那陪葬的人多了點,還是車禍吧,一個車直接衝出公路開進太平洋去。」
艾尋歡他依舊以十五度微微上揚的眸光,打量著我,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要不怎麼說,葉歡學長當初實在是找對了人。
「然後呢?你是打算真的捨生取義,還是找個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躲一輩子?」
「死鬼也是鬼,活鬼也是鬼,我原本打算多在這世界上糟蹋幾年糧食。」
「原本打算?計劃有變?」我努力控制著自己每一根顫抖的骨頭,儘管艾尋歡的眸子無星無辰無悲無喜,我卻無法像他那般的淡定如常。
我想起葉歡學長在電影院黑漆漆一片的時候,對我說,阿斬,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
他剛說完,身後射來的那道光,就從我們上空掃了過去,光線之中我看見灰塵飛舞,我很久沒看到這樣老式的放映廳了,在這樣的地方,看的不是電影,而是歲月流逝的滄桑。
那時那刻,學長的話,讓我心涼了半截。
如今,終於明白了他的話,剩下那半截,也涼了。
我又想起了艾尋歡他似是有意卻又無心的說,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天後,你也要記住,我就在你的身邊,以某種特別的角度看著你呢。」
這一次他離開,他不會再對我說,「等我回來」。
因為我們都知道,再回來就只有一副棺木,艾家和廖家那樣的世家,8%那樣一筆家財,足以讓艾尋歡每一個細胞都消失。
他是回不來了。
但我仍舊原意聽聽他的計劃,我仍舊在期待著他的變化。
他長長緩了一口氣。
「我以為父親走了,我了無牽掛,塵歸塵,土歸土,死鬼活鬼,差的只是一口氣。可是沒有想到,我身邊有了你——」
「然後?」
「然後我決定,善待自己。」
「……你騙我!你說過就算有一天你不在了,你也一直在以特別的角度在看著我。」
「這句話還沒完。」艾尋歡狡黠地眨了眨眸子,「下半句是,所以你別妄想趁我不在和別的男人勾搭,會死的很慘的。」
「艾尋歡,我隨時歡迎你來捉姦。」
我終於嗆出一口眼淚來,混雜著無邊的笑意,和一串晶瑩剔透的大鼻涕。
他在我面前的桌上,放了兩張照片。照片拍攝的都是我的屋子我的床,以及我和艾尋歡。
一張是給大眾看的,被ps成了游輪狂歡。
一張是給廖東昇看的,在廖東昇辦公桌和我老爸門板上各一份。
第一次,他蹭著了火,第二次,他開了槍。
如今他才肯承認,拍第一張照片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辦了我。
忍了二十來天,終於還是辦了。
這已經是男人這種禽獸最優雅的忍耐。
「第一張是為了封住悠悠之口,第二張是為了敲開廖老爺的大門。」
「廖老爺對我的風姿也感興趣?」
「相當。」
我看了看葉歡學長,他一絲不苟地端坐著,眼睛有意識的在迴避著桌面上那兩張照片,也在自動過濾著我們二人對他父親大人的調侃。
「元旦放假,我們去美國怎麼樣?」
「手續來不及了吧。」
「找個熟人,簽證應該不成問題。」
「我連護照都還沒有呢,大哥。」
艾尋歡立馬皺起了眉頭,扭著頭看看葉歡學長,「能借你的私人飛機一用麼?」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我已經得到消息,我父親元旦一過就會過來視察。」
「看來,這張照片的作用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離最後期限越來越近了,我想家父也不希望這個最後關頭出了紕漏。」葉歡學長敲打著桌子,掩飾不住自己的緊張,「尋歡,你一定不能再任性妄為了,你要永遠記住,只要我還在,你就沒事,不要做出我不能挽回的事情來,永遠不要和家父頂撞。」
「頂撞的話,我就不會洩出照片去了。」艾尋歡笑了笑,「我也是婉約派的。」
「那我們需要做甚麼準備麼?」
「不必。」艾尋歡又故弄玄虛起來,「自有人會去做準備的。」
葉歡學長抖抖衣服,站了起來,窗簾拉開一人寬的距離,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庸碌匆忙的城市,「既然已經撕破臉,也就不必再給他面子。」
他轉身看著我們,微微一笑。
「大幹一場吧。」
12月30日臨下班前,整個歡場沸騰了。
盛世集團董事長廖東昇為了表彰歡場面世幾個月以來取得的優異成績,特別在2011年1月來歡場考察工作。
歡場嚴格說來還不算是個建制完備的子公司,還沒有設立總經理,只有廖凡、艾尋歡和葉歡學長這三個總監撐著門面。
其中,核心組組長廖凡,已經越俎代庖總經理一職許久,公司上下已經都把他當做不穿龍袍的萬歲爺來看待。
偏偏這個時候,葉歡學長和艾尋歡為了照片的事兒,不留情面地和他大吵了一架,又偏偏是這個時候,廖東昇要來了——
「慘了慘了,這下子葉總是死定了!」八卦薇薇大聲地嚷嚷著。
「怎麼了怎麼了?」
「哎呦,你們不知道麼?廖總僱人偷拍了阿斬和艾總的照片,貼在了阿斬老爸的門上去,這不,阿斬的老爸那天上午風風火火跑過來了麼?中午艾總和葉總上去和廖總拍桌子去了——本來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結果廖總的後台這個時候來了——喪氣啊喪氣啊——」
「是啊是啊,艾總好歹還有艾家撐腰,你們說葉總會不會直接被卡嚓了?」
「這都不好說呀,不管怎麼說,廖總是姓廖的!」薇薇又一次飆出聲來。
「薇薇,你怎麼就知道廖總比艾總的後台硬呢?一個是廖家的富二代,一個是艾家的富二代,半斤八兩,但是你看看這兩個人的氣勢,明顯是廖總被吃的死死地!」
「非也非也,要是艾總真的能把廖總拿下,他還能從核心組組長的位置上被轟下來麼?我聽人事的林主管說,廖總很得寵的,他進公司的時候,總公司特別有人交代過要好好照顧他——」
「薇薇說的沒錯,那個廖總什麼技術都不懂,歡場大大小小的業務都是艾總和葉總說的算,可是搶風頭的時候他總衝在前面,這次董事長來,他肯定又要上前線了,這想都不用想啦——」
我豎著耳朵聽著,一句話都沒說。
辦公室裡面的人都知道我是艾尋歡的耳朵,與葉歡學長交情也不一般,當著我的面,自然一邊倒的傾向雙歡。
背著我們呢?
陸遜這個離廖凡勢力圈最近的人透漏說,核心組幾乎被廖凡全盤拿下了。
要知道,核心組裡面的每個人,都對得起「核心」二字。
日後真的內訌起來,滾蛋的絕對不會是核心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