僮遜聽了知道他們說的是怎麼回事後，也插進來說：「我還有呢，我買了三千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還真急著用。」
馮尚龍思索了一會兒，對杜書成說：「杜市長，可以這麼辦，你們政府讓財政局做個追加計劃，我召開個人大特別常委會通過一下，支出就合程序了。我也清楚這件事，不解決是不行的。」
「可是，嚴市長……」杜書成欲語又止。
「你是常務副市長嘛！」
杜書成看大家酒足飯飽了，就喊：「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忙把單子遞給他。他看了一眼，就從包裡抽出幾張人民幣。
僮遜反應過來，忙站起，把手裡的米飯碗撂下，就去掛鉤架上拿包。一邊說：「我請客，怎麼能叫杜市長買單呢！」
「僮總，聽我的，這次我買了，你留著錢大用吧。等你發了財，再說，到時候我吃你，你別煩啊？」
杜書成硬是把錢下了。
服務員問：「還要不要發票？」
「要什麼發票，純屬私人行為。」
他說著，把服務員找回他的零錢塞進包裡。
馮尚龍，僮遜，還有孫令臣，又一次被杜書成感動了。
65
杜書成心中有了數，就向嚴平建議，開個市長辦公會，研究一下關於外環路借款兌現的問題。這是他得知交通局門口又聚集了一些要求兌現借款的人以後，經過一番斟酌，才提出來的。
但是，嚴平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不大同意這麼做。他以長者的口吻對杜書成說：「書成啊，那麼大的數字，你我能夠解決得了嗎？那是過去的舊帳，掛著就掛著吧，我們不能老是做擦屁股的事情。你說對嗎？」
杜書成不能說不對。他說：「可是，姑父（私下裡他都這麼稱呼），那些人真的要鬧事啦！」
「把鬧得凶的抓起來幾個，是在職的就開除幾個，是黨員的就處理幾個，實在再鬧，就結合『嚴打』判他幾個，我看他們坑裡的泥鰍還能翻多大的浪嗎？」
「可是……」
「可是什麼？我們不僅是人民的公僕，也是社會秩序的維護者，是管理這個社會的人。法制社會嘛，依法治國、依法治市很重要。」
「我怕……」
「不要為我考慮嘛，要為大局考慮。我明白你呀，書成，你是說我們是親戚，怕我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麼麻煩。不怕的，這是過去領導的事情，他們留的後遺病，既使有了問題，追究起來也是要找他們的。」
和嚴平已沒有好商量的了，政法交通口是分工杜書成主抓的，杜書成當然怕出亂子。嚴平說出了問題也不怕，他當然不怕。可是他不怕我怕。什麼「追究起來也是要找他們的」？找他們，找那些已經退下去的或者已不在這個位置上的老領導有什麼用？他們能替你付了這筆錢？能為你承擔責任？蒙人的！出了問題最終還是我杜書成扛著。嚴平啊嚴平，你開始出招兒了嗎？
不行，我得另外走路。
他撥通了市財政局的電話。
恰在這時，交通局告急，說有二三百人，湧到局辦公樓上來了，門衛制止不住，還把門衛給推倒了。
杜書成放下電話，就直奔交通局。
他看見那些人亂哄哄的，把市交通局攪得無法正常辦公，真想讓公安局來抓人，以「破壞行政機關正常辦公秩序」為由判他幾個。但是，他沒有這麼辦，他想，事出有因，是市政府沒按時兌現造成的，做做工作，相信這些人是能夠說服的。
經過一番解釋和說明，那些人果然安靜下來，雖然還是滿院子滿辦公樓都是人，但不再亂嚷嚷了，不再這辦公室那辦公室裡亂竄了。
有人就問：「杜市長，啥時間能給我們錢呢？」
杜書成說：「這個嘛，很快的，很快的。」
有人說：「我們也不想來找。你想想，杜市長，大家都養家餬口的，過去有工作幹著還好，不在乎這倆錢，可現在我們這些人退的退了，失業的失業了，用什麼養家？用什麼吃飯？物價還翻倍地往上漲！我們有望就得找呀。你說吧，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們錢？」
有人說：「三天之內行不行？五天之內行不行？十天之內行不行？總不能再踢皮球吧？再拖成『無期徒刑』吧？我們都跟人家踢熟練了，你千萬別跟我們踢。」
說得眾人哄堂大笑，連杜書成也笑了。
杜書成想了想，就到一邊和馮尚龍通了電話，和市委書記駱放舟通了電話。駱書記的態度十分明朗，要取信於民，該兌現的就兌現，早兌現比晚兌現好。他想，有駱書記這句話，我還怕什麼？駱書記這個人說話還是算數的，正派，可信，無須使用心機，畢竟，他是市委一把手。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杜書成又和嚴平通了電話。嚴平好像改變了先前的口吻，說，你看著辦吧，交通局的問題就由你處理了。
由我處理了？真話假話？什麼意思？管他真話假話，什麼意思，反正他說了，說過的話不承認也不行，你再出爾反爾，我有你話柄攥著，你總不能無視「官場規則」吧？從我的角度考慮，我答應了兌現，就是我取信於民，就可能為我掙得威望，對於我的勝出是有作用的。不過，答應了是要冒險的，黨委、政府還沒形成文件，沒有形成決議文件的事情你做了肯定有風險。那——就不答覆？不成，那麼多人起哄，如果鬧起來，造成不穩定局面，追究責任還是我的，駱書記答應兌現了，馮主任同意馬上開會追加了，嚴代市長叫我全權處理了，我卻猶豫不決，壞了大局，惹出大亂子，我怎能推脫得了？是不是會有人說我故意推波助瀾的？別有用心的人會利用這一點打壓我，使我在選舉中一敗塗地。不！冒險就冒險吧，為了勝出冒險也值得。最後，他暗暗狠了一下心，回來後就向亂哄哄的人群說：
「月底之前，月底之前大家都拿著憑證來兌錢吧！」
「五月三十一號，三十號，還是二十九號？」
「就五月二十九到三十一號，三天兌現，兌現不完的，過了夏收夏種，再來兌現，好不好？大家可以互相轉告，就說是我杜書成說的。幹部嘛，就是人民的公僕。你們曾經都是人民的公僕，我杜書成還是你們的公僕，是公僕就得為主人服務嘛。」
杜書成的玩笑似的話讓大家都樂了，市交通局的大院裡響起陣陣掌聲。隨著他的這番話擲地有聲，「杜書成」的名字更在全市叫響了，一時間家喻戶嘵，人人皆知。
陳沖很感謝杜書成又一次為他解了圍。他能不感激杜書成嗎？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認識了杜書成，「隨大流」似的結了拜，然後來了官運，且又步步高陞，而今坐在了正處級的寶座上。這一切都是杜書成給他的，他極盡一生之力，全身之力也無法報答的。當然，是「弟兄」就不圖回報。說是這麼說，知恩不報枉為人，我陳沖只要有機會，一定寧可捨生忘死，肝腦塗地，也要知恩報恩。這樣想著，他就想挽留杜書成中午在交通局吃飯，端兩杯酒以示赤膽忠心。可是杜書成說還有事情，他要親自到財政局去落實資金，還要面見馮尚龍主任談追補計劃的事。
「就晚上吧，」杜書成走出交通局，讓幾個送他的人都回去了，才對陳沖低聲說：「你通知他們幾個，晚上喝茅台！」
到了晚上，杜書成果然帶著茅台到了陳沖約定的飯店，他不僅把陳沖送過去的兩瓶帶了來，又另外帶了兩瓶，只是包裝稍有不同。
杜書成十分放鬆地和幾個哥們兒打著招呼。
他們是：
中共臨黃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臨黃日報》總編馬家太；
臨黃市檢察院副檢察長汪敏；
臨黃市交通局局長陳沖；
臨黃市商貿局黨委書記徐寧；
臨黃縣副縣長郭鵬；
臨黃市新城區房地產開發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優秀青年企業家、省「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彭興業；
本市最大國有企業——臨黃鋼鐵工程裝備聯合集團公司總經理助理羅廣運。
客氣話不多說，大家都就了坐，開始喝酒說話。
話題自然從上午交通局鬧事開始，陳沖把杜書成走後局機關裡人的議論和那些鬧事人的談話都學說了一遍，其中也加了一些個人的溢美之詞，說大家都把杜市長說成開天闢地以來臨黃最好的官了，說只有杜市長這樣的好官才有這麼大的氣魄，敢當場拍板定釘，說杜市長年輕有為，將來必定前途無量，要是興全民投票，選省長啥的，大家都投杜書成的票。
接著幾個人又都把人們對嚴平來臨黃任代市長的反應情況抖了抖。總體感覺是反應平平，因為嚴平曾在臨黃市任過市委常委、宣傳部長職務，那期間談不上有什麼業績，所以對他的呼聲並不高。
既然談起了嚴平，杜書成也樂得「趁水搓繩」。他說：「其實哪，嚴市長過去對我們中的人還是有恩的，」他特別瞅了瞅馬家太，「他還是我的親戚。」
「此一時彼一時呀。」有人說。
「知恩就應該圖報嘛。」
「可是，聽說他一來，你下屆的市長就當不成了？」
「不盡然。競選嘛，競爭嘛，誰的威信高，誰的施政措施好，誰有能力把臨黃的工作搞上去，經濟搞上去，文明建設搞上去，軟硬環境搞上去，誰就能勝出。」杜書成平平淡淡地說著，聲調一直在一個分貝上。後來他略略提高一下聲音，「況且，我也不打算去競選市長。」
「什麼什麼？不打算？不行不行！」陳沖首先反對。
「我想，良禽置木而棲。他是素梅的表姑父，對我一直也是不錯的，幫了我不少忙，為人也很文雅，我跟著他干算了，何苦自找煩惱，去搞什麼競選？」
汪敏先前一直聽著，沒有插話，這時說：「依我看，書成弟的這個競選非參加不可。只要你參加，勝數很大。」
「和親戚競爭，怕傷了和氣。」杜書成為難似的說。
「什麼親戚？八竿子夠不到！」羅廣運也插進來說。
「競選的事，上級已決定了，不參加也得參加，不然不好。」馬家太這時說。
「他不僅是我的親戚，還是省裡下派來的幹部，有優勢，我就是去競選了，也是陪襯。」
「不對，書成弟，你勝數很大。」汪敏再一次說。
「何以見得？」
汪敏分析道：「嚴市長雖然是省裡派來的，但省裡並沒指定他就是市長，而是明確你們倆競爭。這就是說，他和你基本上平手，他有點兒優勢也只是心理的，過去大家都習慣了，認為上邊來的就一定要選上。但是，這是擴大民主試點，既然是試點，估計省裡也沒有非得讓誰當市長的意思。這就是說，實際上他並沒有優勢。除此之外，再給你列個表。誰帶筆了？好，紙筆都有了，萬事俱備。我列出來大家再看。」汪敏三下兩下劃了表格，並在表格裡填了內容。
序號
杜書成
嚴平
現任常務副市長，工作有業績
在臨黃市任職年數較多。
臨黃縣、宋縣，公檢法，交通、財政等選票有把握。
在機關裡有相當人緣。
有幾件事深得民心，如兌現借款
更年輕，更在提拔之列
曾是救火英雄，反腐英雄，名氣大
工作有能力，有氣魄，演講能力強。
在臨黃市級任職時間短。
剛下來，雖過去在臨黃但業績平平
全市代表選票沒有把握
尚未辦出得人心的事
沒有做讓人深刻記著他的事
相比較歲數較大，可提可不提。
工作上尚未有突出表現
「看看，我排列得差不多吧？」汪敏把他列的表展示給大家看。
「檢察長就是檢察長，分析問題比別人得竅。」有人咂嘴。
彭興業說：「我也是人大代表，我這一票一定不投給別人。」
汪敏見大家傳看得差不多了，就把表格交給杜書成。
杜書成看著，又點頭又搖頭。
汪敏說：「有比較才有鑒別，優劣都是比出來的。書成弟的優勢，差不多都是嚴市長的劣勢，而且嚴市長的絕對優勢不多。就說市機關人緣好吧，好也沒用，票是要人大代表來投的。怎麼樣？」他看著杜書成。
杜書成還是不說話，只皺著眉頭思考問題。
當下，馬家太、郭鵬、陳沖、徐寧、羅廣運等幾個人都說他們系統的人大代表的票是會盡力做工作投給杜書成的。另外大家又對如何爭取其他縣區和部門代表選票的問題獻言獻策，對於他們幾個之外的其他「鐵哥兒們」下轄的選票也都說沒問題。這樣算來算去，已經算出半數以上了。
「很樂觀，很樂觀！」幾個人歡呼雀躍。
「你這個『喉舌』要輿論跟上囉！」汪敏對馬家太說.
「那當然，義不容辭，責無旁貸！」馬家太已喝得滿臉通紅。
「可是，我在想，」杜書成等「滾滾熱浪」過後，說，「我們要對嚴市長更客氣點兒。不管怎麼說，他過去還是為我們做過不少好事的。大家還都沒給他接風來吧？從明天開始，大家輪流給他接接風。至於錢嘛，我這裡有。來，每人兩千，拿著！記住，專款專用。要保持清廉，千萬不能花公家一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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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裡開了大大小小的幾個會議之後，看著一時沒有什麼集體活動了，杜書成就做了一個個人行動計劃：下到各縣、區搞調研工作，為今後臨黃大發展搜集第一手資料，時間約一個星期到十天。他把他的計劃口頭跟嚴平匯報了，嚴平表示同意。他又書面寫了個東西，交市委駱放舟書記，駱書記也表示支持，並當場批准了他這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