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三部曲 第35章
    僮縣長也顯出生氣的樣子,說:「崔生強同志,我沒有反對你反腐敗,你不要給我扣這麼個『大帽子』,這個『大帽子』我戴不起!我是就問題的一般性而言的。是一般性,不是特殊性。一般性,懂嗎?我個人以為,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和法律依據,就不能動不動就抓人。******同志提出要『一切向前看』,提出『摸著石頭過河』,提出『黑貓白貓逮著老鼠就是好貓』。據我所知,炮樓村的工作還是不錯的嘛,炮樓村幹部籌錢修路,修村內道路,這在全縣乃至全市,都是第一家,是值得大樹特樹的典型。縣政府認為,他們的做法具有指導意義和示範作用。在中共中央、國務院一直強調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今天,炮樓村敢於開拓進取,這應該是改革的典型。典型的出現並不容易。什麼叫典型?典型就是不一般,不一般就是有先導性,先導作用,就是創舉,就是新生事物。一般而言,新生事物就可能存在缺點、不足,甚至不合規律的、不合法律的東西。問題在我們要怎樣去對待,是一棍子打死呢,還是幫助扶持。風陽縣小崗村走出了承包責任制的路子,臨黃縣炮樓村走出農村設施建設發展的路子,它們幾乎具有同樣的創新意義。同志們哪,這是一個立場問題,觀點問題。我們不能對新的東西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

    僮縣長的話剛說完,會場裡有幾個人鼓起掌來。僮縣長受了鼓舞似的,又想說話。但是,他看見崔書記已經氣得坐不住了,好像馬上就要得心臟病似的,不僅臉哆嗦,連身體也哆嗦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笑了,他差不多就是那種勝利者的、自豪的、目空一切的,同時又包容一切的微笑。

    文剛書記面無表情地聽著雙方的發言,他大約是在心裡權衡著什麼,孰輕孰重,孰對孰錯。文剛書記的沉默,肯定使僮縣長更加有恃無恐,使他以為他佔了上風,他已經開始掌握了會議的主動權。

    杜書成觀察著這一切,聽了他們的發言,審視著,測算著每一個與會人員,特別是主要領導的心理活動。他知道文剛書記是有意「引而不發」,他想讓所有人都站出來講話,把他們各自的觀點亮出來。作為新來的「當家人」,他要熟悉每一個人,要檢驗每一個人。而其他的人呢?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之所以「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防範的也是這一點,在他們沒有摸清新領導的「底細」之前,是不願意輕易表態的。包括那幾個鼓掌的人,鼓完掌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面露悔色,後悔剛才不該盲目鼓掌。這一點,杜書成是能夠從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甚至某一個皺紋的運動中看出來的。

    會議是在僵持著。他想,而且,僮縣長確實從氣概上和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上處於優勢,也有人表示支持了。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如果崔書記的提議「流產」,如果炮樓村的問題就此擱置,我杜書成便失去了生路。文剛書記啊,你為什麼不表態?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面無表情,對誰的話都不置可否,不動聲色?你前些日子的激情哪裡去了?你的正義感哪裡去了?你站出來啊,站出來吧!崔書記要支撐不住了!其他常委呢?你們為什麼也不說話?難道,難道就因為有些情節崔書記不能在會議上透露,就導致決議不能形成嗎?你們的黨性哪裡去了?你們的政治良心哪裡去了?

    杜書成盤衡著,如果這一次決議不能形成,他真的處境危險了,不要說官保不住,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官場鬥爭就是這樣殘酷!他在心裡已經找準禍害自己的根子了。其根不除,必成不治之症!但是,如果這樣下去,如果「反腐敗」不成的話,禍害自己的根子定是除不掉的。我要怎麼辦?我站起來說話能有用嗎?

    他曾經幾次和文剛書記談起過炮樓村和有關人員的問題,他相信文剛書記還是那個觀點,是「反腐敗」的觀點,同時,也是反對「黨不管政」的觀點,他相信這一點不可能變。文剛書記不表態,是有他的用意的。杜書成又仔細更仔細地給文剛書記「相面」,他的情緒雖無變化,老是低著眼睛,使人看不出他的眼神,但是他的那兩道劍眉還是有所動作的。他在聽僮縣長的發言時,兩道眉毛微微往一塊兒鬥了幾次,最後幾乎鎖在一起了。有人鼓掌的時候,他還是抬起眼睛看了那幾個人一眼的,不過又迅速微閉上了。他內心的傾向還是很明顯的。

    我沒有更多的機會了!杜書成最後想道,生死存亡勝敗升降在此一舉。我只能而且必須背水一戰!

    在文剛書記終於從「冷場」中抬起頭環視所有與會人員之際,杜書成向他用眼睛徵詢了一下意見:我想發言,可以嗎?文剛書記眨巴了一下眼,意思是:可以。

    杜書成站起來,他把記錄本合上,兩手按著會議桌,從左往右給大家點頭謙恭了一遍,微笑著。他開始慢慢地,語速越來越來快地說:

    「各位領導,也許我不該發言,從哪個角度說都輪不到我發言。但是,出於我的黨性,我對黨的事業的忠誠,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前途充滿信心,我想了想,覺得一個共產黨員,應該胸襟坦白,應該向黨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應該在大是大非面前勇敢地站出來,我還是選擇了雖然造次但有利黨的事業和未來的做法,那就是在今天的會上發言。」

    杜書成停了停,看人們的反應如何。接著,他說:「現在中央提出反腐敗,這就是大是大非。在反腐敗這個關係黨的生死存亡的大是大非問題上,不能含糊不清,更不能抵制不辦。哪裡有腐敗,就要反到哪裡,誰出了腐敗問題就要反對誰,給誰治罪。的確,我們的法制體系正在建設之中,我們的法律還不盡完善,黨中央也一再強調這一點。法律是一個完善的問題,腐敗是一個必反的問題,這是兩種性質的問題。不能因為法律條文沒有明確的,再大的問題我們也不能問了。不錯,目前的有關規定確是講對國家工作人員的腐敗問題要嚴肅查處,並不是說非國家工作人員就不查處了。這裡存在的是定罪的量刑問題,並不是要不要查處的問題。查處是一定要查處,而且要一查到底。

    中央的精神,不論涉及到誰,不論他有多大的資格,多高的地位,都要一查到底,決不放過。但是在定罪量刑問題上,國家工作人員和非國家工作人員還是有區別的,要嚴格按照有關法律辦事。關於先進典型當中出現的腐敗問題,我想也是這種格局,有腐敗也不能放過,決不能因為誰是先進典型就不能查他的腐敗問題了,誰當先進典型就一輩子不變的都是先進典型了。人是可能變的,說遠一點的,我黨歷史上的劉青山、張子善,那在革命當中可都是轟轟烈烈的人物,是立了大功勞的,不也照樣給槍斃了嗎?道理是用來說服人的,不是用來壓人的。馬列主義真理就是要人們掌握它,運用它。掌握它,是為了武裝自己,認識世界;運用它,是為了人民的事業,改造舊世界和建設一個新世界。任何歪曲的機會主義的解釋和運用都是錯誤的,極端有害的。我們黨歷來都反對『拉大旗作虎皮』。

    「炮樓村的問題是嚴重的。既使沒有這些問題,炮樓村也不能和小崗村比較。它們之間的可比性在哪裡?既使有可比性,也不能以此抗拒反腐敗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炮樓村不是一個孤立的現象,它的涉及面也不在炮樓村本身。現在我們的國家還不太富強,我們的人民還不太富裕,我們手中的錢還不多,但是炮樓村的十幾萬元甚至更多被吞掉了,難道我們還不該查嗎?難道我們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我們的幹部,我們共產黨員可以不聞不問,聽之任之嗎?腐敗現象已經傷害了我們的人民,已經損壞了我們的肌體,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任其自由氾濫了!我們每一個真正的合格的共產黨員,我們每一個有責任心的,有正義感的幹部,我們每一個在座的領導,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沉默了!在腐敗問題上沉默,實質上就是容忍犯罪!

    「而且,炮樓村還出現了兇手半夜跳牆行兇,打傷刺傷反映問題群眾的案件。當然,我們還不能肯定是什麼人所為,還要等公安部門的偵破結果。但是,它恰恰出現在這種特殊的時刻,就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思索。」

    杜書成結束了他的發言後,坐在座位裡,觀察著大家的反應。他的發言具有相當的震撼力,可以看出,不少領導被他說服了。

    經過一番討論,會議終於形成了決議,崔生強書記的方案通過了!

    散會後,崔書記握著杜書成的手,讚許地點著頭,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文剛書記也握著杜書成的手,他握得那麼有力,那麼熱情。

    杜書成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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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節到。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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